事关己身利益, 当然不是皇帝一句轻飘飘散朝就能结束的事——主要是这位陛下从不做多余的事,今日她安排了女子来考科举,明日她就能让朝堂上站满女官! 猜到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皇帝好端端的怎么就想起要用女官了, 难道是这些年来科举录用的新人还不够她折腾?不过不管怎样,这朝堂的竞争压力已经足够大了,完全没必要再弄来一批人和自己竞争。 短暂的沉寂过后,还是有大臣挺身而出, 试图用阴阳有序之类的“大道理”说服皇帝。而方淮对此反应淡淡, 也并没有亲自回应对方, 而是挥挥手示意曲怡雯自己上。 这新科状元果然是自己考出来的,曲怡雯才学上佳,口才也并不差, 再加上如今面对的这些问题她早就预料过了, 心中自有一番成算。于是等方淮放她开口, 自由发挥之后, 她简直口若悬河,差点将人逼到墙角,整个宣政殿内都是她理直气壮的驳斥声。 方淮着实是看了一场好戏,原本只将曲怡雯当做开启女官制度的引子,现在心里倒是愈发看重她起来。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该给曲怡雯安排何种官职,等回神时,殿中的舌战群雄已经快要告一段落了。 显然, 那些朝臣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但曲怡雯嘴皮子足够厉害,也将人堵得不轻。方淮随意扫了两眼, 就能瞧见不少人被气得脸色通红,甚至有人找上了曲丞相,要他管管自家后辈。而曲丞相自然是装聋作哑,不可能去管的。 方淮眼见着争论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口,还是那句漫不经心的:“行了,既然状元未曾触犯律法,你们也说不过她,那就这样吧。大家散了吧。” 这次说完不等众人再说,便径自起身离开了。 朝臣们瞧着她离去的身影,一时间静默无语——虽说早知道拦不住这位陛下,可事情真就这么草率的定下来了,还是让人备觉无力啊。 皇帝走后,宣政殿内的气氛古怪极了,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如鲠在喉的状态。 曲怡雯站在这些人中很有些格格不入。随着皇帝的离去,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不善的目光越发多了,可她半点不怕,昂首挺胸的走到了曲丞相面前,行个礼叫了声叔父,然后就直接站到对方身后去了。于是落在她身上的恶意目光,至少被挡去了八成。 …… 有皇帝的暗中支持,再加上曲丞相这执掌朝政的老臣撑腰,曲怡雯入朝的过程其实算不上太难——有后台和没后台完全是两码事。哪怕翰林院再见时,不论同科还是上司看她的目光都古古怪怪,可真敢闹到她面前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至多是种隐形的排挤。 可曲怡雯怕这个吗?她不怕,答应做这开拓者之前,她就早有心里准备了。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数月,曲怡雯非但没有被同僚们排挤走,反而以绝佳的适应力适应了新环境。方淮开始对她委以重任,同时也开始以各种名义往朝堂上塞女官。 此后又过两年,朝臣们也渐渐习惯了与女官们并列朝堂。而到了这时,已经满七岁的小星星终于被允许前往崇文馆读书,崇文馆内读了七年书的公主们,也终于被方淮提溜到了朝堂上来。 自知无力阻止,早已在皇帝的强势下躺平的朝臣们:麻了,随便你吧,反正也阻止不了。 方淮倒也没有随便安排自己的便宜姐妹接手要职,她让她们在朝堂上跟着老臣学习了一年,然后又将人外放了出去。六七个她或看好或不看好的姐妹,她都一视同仁的分派了一处不算太好的地盘,又安排了一些人手让她们自行治理,一年之后再看分晓。 曲葳知道她安排也觉妥当,只有一点担忧:“一年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方淮抱着媳妇蹭了蹭,理直气壮:“不短。一年时间,锐意进取还是随波逐流,手段直中要害还是稚嫩无用,基本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十八公主姜宓是这一批公主中年纪最小的,踏上朝堂的时候,她才刚刚及笄。认真计较起来,比起皇子十六岁开始参政,她甚至还要早上一年。 不过与一众姐妹心头惴惴不同,姜宓还是如三年前皇帝突然出现在崇文馆考较她们时一般的大胆。她穿着公主礼服,在群臣的注视下,与姐妹们一起上殿拜见了皇帝,然后抬步走到了众臣之前的位置——那里原本是皇子亲王所站的位置,但皇帝的那帮兄弟几乎算是全军覆没了,所以也空置了数年。谁都没料到最后居然是一群公主占据了这位置,而皇帝的皇子还连个影子都没有。 听政一年,姜宓也如当初在崇文馆读书一样,努力汲取着新的知识充盈自己。她也如当年一般好学,每每有不明白处,都会找人询问。 姜宓有着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寻人解惑时,从不去寻那些暗藏敌意的官员。她找过同在朝堂上的女官解惑,也找过宽容随和的曲相问策,甚至还胆大的寻到过方淮跟前,问她新政的意义……好在每次被她问到的人都如愿回答了她,也让她的成长速度远超自己的姐妹。 一点点的,姜宓渐渐超过了那些比自己更加年长的姐姐们。她们之中有些比她读书厉害,有些比她讨人喜欢,也有的人渐渐滋长出了野心。 高坐龙椅上的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却没有阻止任何人,只放任她们各自发展。 一年听政结束,刚刚适应了朝堂生活的公主们,又冷不丁被皇帝外放到了一些穷乡僻壤去治理地方。皇帝一脸冷酷无情的对她们说:“你等身为公主,吃用学习所耗的一切,都是百姓供给。朕不养闲人,你们去将这些地方治理妥当,就当是偿还这十几年的花费了。” 公主们听得一脸懵逼。她们身为公主,天子之女,被天下供养难道不应该吗?就算皇兄不养闲人,一般来说不都是用公主联姻的吗,怎么还把她们发配了?! 没错,在金尊玉贵的公主们看来,去那穷乡僻壤就是发配。而且皇帝连个年限都没说,万一将地方治理好了还好说,可万一不行呢?难道要她们一辈子都耗在那破地方? 脑补了后半生凄苦的公主们慌张极了,有人推脱着不想去,有人想方设法留在京城,更有人直接打起了嫁人的主意——前两者也就罢了,方淮最后还是打包把人送走了,至于最后那个想用嫁人来逃避的,方淮便彻底放弃了,果真由她嫁人躲在了京城,却再不理会。 姜宓冷眼旁观姐姐们各种折腾,也不是不留恋京城繁华。可她没有根基,也不想嫁人,更不想因此被皇兄放弃。于是头一个响应皇兄,包袱款款去了分给她的地方。 这一去就是一年,好在方淮也没打算为难这些姑娘,她给她们分配了足够的人手——她派了禁军给她们做护卫,也派了侍女奴仆照顾她们起居。而在这些人中,还混着她给她们准备的治理人才,这些人会在不经意间暴露自己的本事,端看公主们能不能发觉,又能不能善用了。 安排完这一切,再打包把公主们全送走,方淮感觉自己操心得像是个老妈子。 她靠在曲葳身上,和她吐槽:“我们明明只生了一个女儿,怎么操心得像是养了一群?这一批公主里也就十八还能看看,其他人恐怕都难成大器。要是十八也不行的话……下面的小公主也没剩几个了,万一老皇帝的基因不行,儿女里真就挑不出一个来,咱们可怎么办啊?” 约定的十年锐意进取,如今已过七年,朝政清明政通人和,已有大治之兆。但人心易变,更有人亡政息,若是继任者不能好好的巩固,一切也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方淮和曲葳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继承人的挑选上也格外用心。 至于选不出人就干脆来场政治改革,废除皇帝或者改成君主立宪制,那也是不可能的——这些年推行的新政不少,约定的时间也只剩下三年了,强行改革只会引得天下动荡。而且如今的社会发展水平,也还没到改革的时候,野心家从来不缺,你这皇帝不愿意将权力握在手中,有的是人取而代之。 曲葳摸摸方淮发愁的脸,也只能安慰她:“不会的。咱们运气向来不错,培养这些年,公主们看着也不是愚钝之人,总能选出一个的。” 方淮想想也是,遂将此事放下。又想起小星星如今被她们送去了崇文馆读书,终于不能再做两人之间那闪亮的大灯泡了,于是又高兴起来。趁着没人就冲曲葳撒起娇来,一会儿要亲亲一会儿要抱抱,闹腾得不行。 最后曲葳忍无可忍,一本奏疏拍在了方淮脸上:“老实些,你要再闹这些都交给你。” 方淮看了眼桌案上那满满当当的奏疏,顿时缩回了不规矩的爪子。她讪讪一笑,然后比了个请的手势:“今天就算了吧,我都被折腾得心累死了,还是明天再来。” 曲葳“哼”了一声,没再理她,自顾工作去了。 方淮果然没再骚扰她,却撑着脑袋瞧她认真工作的侧脸,怎么看怎么好看。于是刚开始忙碌不久的曲葳,不经意间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张傻笑的脸。
第154章 理政的第十八天 春去秋来, 转眼又是一个春秋。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在一个锐意进取且赶时间的皇帝手中,国家的变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日新月异——从新税制开始的新政持续到现在已经过去数年, 其中人为的拖后腿和真正不合理的地方早已陆续解决,到如今新农具也推广了出去, 同时工商业开始蓬勃发展。 总的来说,原本走下坡路的王朝,生生在此处来了个转折,变成了向上的趋势。在这样的大前提下, 对于几个外放历练的公主来说, 想要完成考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 上位者并不需要事事亲为, 一年时间过去,方淮给这些便宜姐妹准备的人才陆续被发觉。 有的公主本身有想法也有行动力,便在手下的辅佐下将地方治理得风生水起。有的公主胆小怯懦, 不敢大刀阔斧的做些什么, 便老老实实跟着朝廷动向来, 也能无功无过的推动当地发展。还有的公主大抵是想早些回京, 又深知自己能力不足,干脆将事情交给手下,倒也得到了不错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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