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没什么想法,但事已至此, 逃避也是不可能的。最后她也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 率先抬步往内殿走去,周王和越王见状这才跟上。 宣室殿的内殿是皇帝的居所, 方淮这还是第一次来,倒是九皇子的记忆里似乎来过几回。而与那些记忆相比,殿中陈设几乎没什么变化,有变化的只有人——内殿中的宫人将慌张隐藏在安静之下,而这处宫殿的主人也不似往日威严,而是病歪歪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得让人心惊。 方淮也没想到只是半日不见,皇帝的情况就糟糕至此。她有些惊讶,也不好在病人面前表现得无动于衷,于是快走两步来到病床前,担忧道:“只是半日,父皇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周王和越王本是跟在她身后的,心情复杂又颓唐,乍然听到这话也不由上前两步。这一看两人也是心惊,因为就在数日前,皇帝还面容丰润,神采奕奕。可此时他躺在病榻之上,却已经是脸色灰败面容枯槁,就连鬓边也染上了几丝霜色。 两人全料不到,一个人的衰老会来得如此迅速,以至于心中不自觉生出了惶然与恐慌。他们比方淮更加真情实感,一把扑到了皇帝榻前,哭道:“父皇,父皇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皇帝被吵得有些头疼,好在后面朝臣陆续赶来,制止了二人吵闹。 当然,众人瞧见皇帝变成如此模样,也是大吃一惊。宗正是皇帝的亲堂兄,这时第一个上前握住了皇帝的手,不由垂泪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见到皇帝的人都问了同样的问题,可此时的皇帝那里还有精力回答?他费力的抬手制止了宗正的询问,殿中众人也自觉安静下来,只有周王和越王不是憋出点哭声。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至少皇帝说话众人是能听见的:“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是为皇朝传续一事。” 简单直白的开场,却也是众人意料之中的答案。虽然他们许多人还不清楚昨夜那场宫变的内情,但看皇帝此时的状态就知道他情况不妙,储君之事不可再拖延了。 再看殿中几人,堪当大任的似乎也只有一个选择。 一瞬间,方淮感觉数道目光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不用猜也知道此刻所有人肯定都在观察自己。然而她只是闭了闭眼,有种即将尘埃落定的心累。 当然,最后她也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父皇只是一时病痛,应当以养病为先,何必着急此事呢?” 皇帝看得出来,方淮是真没打皇位的主意,或者说她还有些避之唯恐不及。可这样的品性,现在却不能让他放心,反而让他忧心起来,怕是自己当年早早否定,以至于将孩子心气给打压没了,从不觉得自己能做个好皇帝。可现在他当真是别无可选了。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伸向汉王所在的方向。方淮见状无奈,只好上前握住了那只无力的手,就听皇帝说道:“恒儿,别怕,父皇只有你了……” 这话一出,方淮是怎么想的暂且不提,周王和越王低着头,脸都要扭曲了。 然而谁也顾不上他们,皇帝旋即转头看向众臣:“皇九子恒,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即日起立为储君。朕凡有不测,群臣拥簇,新帝于灵前继位。” 皇帝攒着气说完这一段话,顿时泄力般倒回床榻,若言可见的萎靡与虚弱。但有这一段话也就够了,足够定下了这江山的未来之主,也彻底结束了朝中持续十数年的夺嫡之争——周王和越王即便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可听到这话,也不由彻底泄气,跌坐在了地上。 众臣反应也快,当即转头冲着方淮行礼:“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方淮面无表情,不想说话,可她的手还被皇帝拽着,而且伴随着她沉默,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她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开口道:“诸位免礼。”说完又看向皇帝,语气诚恳:“儿臣尚且年轻,父皇身体一直康健,还请父皇多多保重,这江山天下尚且离不开您。” 皇帝见她答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定。之前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疲惫之感骤然袭来,还没来得及点头答应,抓着方淮的手便是一松,接着头一歪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方淮感知敏锐,知道他是昏睡了,可别的人却不知道。骤然瞧见这一幕,还以为皇帝交代完就咽气了,顿时吓得脸色大变,甚至有人已经提前哭出了声。好在御医来得及时,检查一番确定皇帝暂时无碍,与众人说明了情况,这才稳住了局面。 * 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根本没用。 方淮来时求神拜佛,最终还是被储君之位砸在了头上,以至于她连回家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只能留在宫中侍疾。可她必须留下,曲葳却得回家一趟——小星星还在家里呢,宫中之事也非一时半会儿能够了结,她得回去看看孩子,说不定还要把人接入宫中。 宣室殿暂且交给了俞贵妃和内侍总管,方淮亲自送曲葳出宫。 她和来时一样,神情平静并无喜色,旁人只道新太子沉稳可靠。直到出了宫门,方淮送曲葳登上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然后一下子扑在了曲葳怀里,可怜巴巴:“阿曲,我走不了了。” 曲葳一顿,抬手拍了拍她后背安慰:“没事,我陪着你呢。” 方淮不想多管闲事,但她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譬如当初她和曲葳阴差阳错,事后她想过负责想过弥补,就是没想过逃避。再比如她并不想接手南方平乱的烂摊子,可当事情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真正摆烂,或者半途而废,反而兢兢业业赶时间做完,再回来给女儿办周岁宴。 所以其实从方淮答应当太子的那一刻起,这个皇朝的责任就彻底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要么自己做到最好,要么就培养出足够优秀的继承人接手,否则绝不可能撒手而去。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曲葳也不知该无奈,还是该庆幸——方淮在这里没多少羁绊,可她有。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其实很希望方淮留下,因为除了她,这时候真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而江山社稷若是交到不合格的人手里,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 曲葳抱了抱方淮,也并没有瞒着她自己的想法:“你能留下,其实我很高兴。就当是我自私好了,我知道这里对你而言是异地他乡,而且比起星际落后许多。可这里是我的家乡,我想它繁荣昌盛,想它平定安宁,想百姓安居乐业,想家人喜乐无忧。而你对我说过,你的寿命会有三百年,我将来若能改善基因,也将有漫长的寿命。若是能抽出一二十年来造福此方天下,我会觉得很值。” 当然,这是对她而言的,对于方淮来说依旧是不公平的。因为这本不该是对方的责任,而她也没有资格要求对方为自己付出一二十年的人生。 好在方淮没这样想,她听了曲葳的真心话,那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憋屈感终于稍稍缓解。她抬头看了看曲葳,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吧,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想了想又道:“咱们约定个时间,就十年吧。” 十年的时间刚好,那时曲葳还没满三十岁,改善基因的效果会很好。十年后小星星年纪也还不大,自己可以抽空教导她,不至于让她和星际脱轨。 就当是自己占据了这个身份,应当承担的责任吧。 曲葳看得出这江山早已经千疮百孔,怕这十年时间不够修补,但她也不打算继续强求。于是举起手掌,郑重道:“好,那就约定十年,十年后我们一起离开去星际。” 方淮抬手与她击掌,同时承诺:“放心,十年时间,足够我将这里改造一新了。” 曲葳自是信她的,眉眼瞬间松懈下来,甚至已经开始期待起未来了。不过这些都还久远,眼下方淮却是不好在马车里久留的,曲葳替她整了整衣衫,便赶人下车:“好了,事情说定,你也就不必郁闷了,先回宫守着陛下吧。我回去看看小星星,若没什么意外,晚些带她进宫陪你。” 方淮被赶下了马车,却已经扫去先前郁闷,整个人神采奕奕起来。
第137章 理政的第一天 皇帝病恹恹的, 虽然已经交代了后事,但一时半会儿好像也没有咽气的意思。 可同样的,这样的皇帝已经没办法再处理朝政了, 所以方淮这赶鸭子上架的太子,只能提前监国处理政务——讲真, 这些她是真不会。 从前她读的是军校,学的是制造机甲,入伍之后做的也只是个小小的军官,无论如何也与国家大事扯不上什么关系。而且不说别的, 联邦的政体和这古代的封建帝制也完全不同, 哪怕她能看到如今这朝堂上的种种弊端, 但要她现在就开始改革,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私下里,方淮对曲葳说:“先不管政治体系这些, 毕竟传承了数百年的东西, 总是适合这个时代的。如今朝堂上出问题最大的归根结底还是人, 贪污渎职, 结党营私,再好的政策颁布下去,也没人正确执行。所以我觉得要改革的话,就得先清理一拨贪官污吏。” 曲葳承认她说得对,而且这种事还具有相当的可操作性,毕竟论起监控手段,这时代谁能与她比?她怀疑上谁, 只要往那人身边放只小蜘蛛, 罪证什么的简直一抓一个准。 不过曲葳还是觉得有些难:“皇朝传承数百年,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方淮的处理方案简单粗暴,直接一挥手道:“那就连根拔起。” 曲葳便不再问她要如何连根拔起了,毕竟有三王殒命,二王断腿的例子在前,方淮真要选择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那绝对是能够做到的,而且谁也抓不住把柄。她只是提醒了一句:“朝中多有贪墨,只怕国库也有亏空,直接把人解决的话,后面的事就不好追究了。” 这个方淮秒懂,做什么事都是要钱的,基建改革尤甚。正儿八经的查处贪官污吏,自然可以抄家充盈国库,但要是暗戳戳把人杀了,可就没理由动人家产了。 她思虑一番,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不过现在皇帝还在,她也不方便大张旗鼓的操作。 曲葳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所以两人也只是私下谈了谈未来。不过在大张旗鼓改革之前,曲葳还是提议道:“我爹入朝多年,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她。” 换个人来,这种话是绝不该说的,因为有替父亲揽权的嫌疑。可方淮显然不会生出这种忌惮,她只是有些苦恼,因为这些天她代替皇帝处理政务,老丈人当真没少指教她——老皇帝摆烂多年,朝政一直都压在丞相肩头,现在眼看着要换人了,曲丞相似乎真的企图教会她独立行走。
136 首页 上一页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