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徐影春垂眸,又说了句:“不要过上我父母那样的婚姻生活。” “你……” 生怕说得多错得多,徐影春立刻打断她,她自己心虚得要命,还要说:“就这样。我没有要干涉你。”说话快得好像在逃避审问的犯人。 “不是。”林白没再跟她掰扯这个话题,她刚才贴了一下徐影春的脸,发现温度不太对,为了确认,她再次抬起手很轻地碰了一下徐影春的额头,说,“你好像在发烧。” 不是好像,就是在发烧。掌心下的温度灼灼,林白的掌心还残留水珠,冰冰凉凉的,却碰到了一座微型的火山似的,融融的将要喷发。 “你淋雨了?”林白几乎是押着人,把人押到了床上,盖上厚厚的棉被,又问,“你今晚吃什么了?” 她去翻了翻冰箱,发现除了料理台上那杯豆浆,其他什么都没动,返回卧室问:“你今天去外面吃饭了?还是什么都没吃?” 徐影春没有回答,躺在床上,被林白裹成了一只蚕蛹,她烧得厉害,意识也像沸腾的水,翻来滚去,模糊不清,她在一片朦胧混沌里想,原来是因为发烧。 是因为神志不清,她才会情不自禁问出刚才那种话,她完全没立场要求和质问的话。 扔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几声,徐影春瞥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串号码,并没有保存,但是却熟稔于心,她看一眼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没有接,林白端着热水回到房间的时候,电话还在响,林白让她喝水,看着徐影春慢吞吞的动作,问:“不接吗?” 徐影春摇摇头,林白虽然有点好奇,但也尊重她的隐私。比起这个,她更关心的是她今天怎么一点也没动她买的东西。 “你今天去哪了?”她有点生气,这人长着眼睛光会看别人,却不看自己,“你这么大人了,淋雨,不吃饭,你是还处在青春期的小孩吗?是不是要我给你喂饭你才肯吃啊?” 徐影春没有说话,她自知理亏。 林白见她不说话,又走出了主卧,她问徐影春家里有没有药,徐影春说没有,她就先去熬粥了,外面雨越下越大了,瓢泼之势,这附近最近的药店也不是很近,林白决定先观察一下,反正最近没事,徐影春可以待在家里休息养病,也许捂捂汗就好了。 她端着刚出锅的温热的清粥再一次回到卧房,徐影春已经将手机关机,倒扣在床上了。 她看着林白忙进忙出,忽然觉得自己这场发烧,不像是身体上的高热,而像是灵魂上的沸腾。她的心病了,病得很重,而且不想痊愈,是个医生眼里最差劲的病人。 这种不为世俗所容、又不为人所知的感情就像是一场疾病,肆虐在她心里的茫茫草原上,从心脏流出的血是黑色的,爱是绝望的,也是无望的。 粥刚煮好,很烫,林白吹了吹,再一次追问她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有点像查岗,又带着几分生气,又不想对着生病的人发。 灯光下,徐影春的脸仿佛后知后觉一般呈现出微红的颜色,且有越来越深的趋势,她的眼睛里有些潮湿的水色,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转来转去,又不说话,有种可怜巴巴的委屈感。 “今天是奶奶的忌日。”徐影春轻轻地将水杯搁在床头,说,“我去看她了。” “……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白沉默一秒,继续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你还是没拿我当自己人对吧?还有,别以为用这种理由就可以敷衍我,什么理由都不行。” 她将那勺粥递到徐影春唇边,轻轻地说:“奶奶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我也不希望。” 徐影春微微别开脸,抬起手就要接过那勺子,有些慌忙地说:“我自己来……” “你没了奶奶,你还有我呢。”林白不由分说地避开她的手,“我小时候怎么对你的,难道还不能算相依为命?我看你现在拿我当个普通朋友的程度都没有。” 她越说越气愤,又埋怨起这小白眼狼来,看着她抬起的手,很凶地威胁她:“以前你生病我没给你喂过饭?现在装模做样地客气什么?你再推让,我就把你的手绑起来,撬开你的嘴把粥灌下去。” 徐影春看着她,迟钝的大脑顺着她的话幻想了一下那画面。 似乎……也挺好。她哪儿也不用去,哪儿也不用躲,本来心就一辈子绑在她身边,这样,也成了她一辈子的责任。不管以什么方式,留在她身边。 林白见她表情怔愣,手垂了下来不再跟她客气推避,还以为自己震慑的言辞起了作用,重新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唇边:“张嘴,啊——”
第43章 不退 徐影春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仍然能听到雨打屋檐的浠沥声,一场延续一夜的大雨,将城市浸泡其中,到现在还没有停歇。 她身上压着一床厚厚的棉被,是真的厚,光是那重量,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出了汗,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颈侧和脸侧,像是蜿蜒的水草,徐影春略微动了动,就发现了枕边的人。 林白趴在床边,睡得很熟,她身上穿着普通的白色家居服,气质温婉干净。 就这么待了一夜?徐影春有些讶异,昨晚喝完了粥,她就被林白耳提面命躺下,她又给她加了床被子。她从她的衣柜顶端深处找出来的,徐影春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床厚被子的,而林白看起来対这个房子的熟悉度比自己还高,搞不清谁才是这房子真正的主人。 徐影春觉得身上有汗有些难受,她下意识地想用手机看时间,可拿起的时候才发现,手机被她关机了。 因为不想接那边的电话。 昨天的电话是她父母打来的,徐影春自从高中退学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崇德里的徐宅,和那夫妻俩断绝关系的态度非常明显。 可是那两人却不领会这意思,又或许,是领会到了,但还是要厚着脸皮赖着她——因为看徐影春做纹身竟然赚了不少钱,便心思浮动,重新和这个从小就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女儿维持关系。 徐影春不想和他们维持关系,先是拉黑了徐家夫妇的号码,可是后来,他们可以无限地更换号码打来,徐影春不胜其烦,陌生号码那么多,为此还和顾客的号码弄混过,一视同仁地挂掉陌生号码,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后来,她就将徐家夫妇的号码放了出来,这样就不会再和顾客的弄混了,但却从来不接。 但徐家夫妇却不依不饶,总有手段,每次都能出其不意地给徐影春一些“惊喜”。 徐影春重启手机,看见未接来电有一百多条。打了一夜,疯了吗这是。她皱眉心想。 最近的一条还是两个小时以前,看来这次放弃还没多久。 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上午九点。她半直起身,可刚一动,趴在床边的人就醒了,林白的手本来搭在被面上,抬起来揉了揉眼睛:“天亮了?” 看见徐影春半个肩膀在被子外面,不由分说又给塞了回去:“躺下躺下,谁让你起来的?”她俯身给她掖被子,散落的头发发梢无意擦过徐影春的侧颈一瞬,很轻的痒。 徐影春无奈但顺从,刚闭上眼,忽然感觉额上被触了一下,冰冰凉凉的感觉,她睁开眼睛。 林白顺着给她盖被子俯身的动作,又矮了矮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徐影春家里没储备药箱,就连温度计都没有,林白用自己的额头更准确地测了下那温度。 “温度降了点,但还是有点烧。”她兀自说,有点像自言自语的嘀咕。 徐影春的瞳孔下意识地张大了些,乌黑的,又闪着融融盈盈的光,那么近的距离,她的眼睛里只能圈得下一个她,対方的眼睛里也只搁着一个自己。 林白直起身,看见徐影春的脸色,有点奇怪:“你脸好红啊。” 那脸色比昨晚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昨晚只是微红,现在却像是打翻了红色颜料水似的,灿灿烂烂地铺开,像是几个月前,刚上路的那天,即将到达成都之前撞见的灼烈的火烧云。 “怎么温度降了一点,你脸反而更红了?” 徐影春抿了抿唇,额头上被她碰过的地方开始烧,像是一场绵延千里的大火,一直烧到脸颊、耳根,连从被子里伸出的一小节白皙脖颈都漫着血色,说不清是生病引起的,还是心动导致的。 “我太热了。”徐影春撒谎的时候垂下眼睛。 “是吗……”林白还没说完,就听到主卧外、玄关处传来一声清晰的铃声,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 “谁啊?”林白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她让徐影春好好躺着,说,“我去开门。” 徐影春的右眼倏然很轻地跳了一下。 林白在猫眼里看到一対中年男女,面容陌生,手上还拎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牛奶和水果。见门内没反应,敲门的力度逐渐加大,略带不耐。 “有什么事么?”林白拉开了门,礼貌客气地问。 女人抬起的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中,她又看了眼门牌号,确定自己没走错,她皱了眉上下打量林白,用一种让林白不太舒服的眼神,声音尖利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在这?我女儿呢?” “你女儿?”林白讶然地反问。 过了八年,他们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林白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听到她的话,才慢慢把徐家夫妇跟眼前的两个人対应起来。 她记忆中的徐家夫妇是疯子,也是一対怨偶,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矛盾,作为邻居,她看到的无休无止的争吵,印象最深的一次,她去隔壁找徐影春,那两夫妻坐在沙发上,女人脸上的讥讽像是一层冰冷的纱,隔着看去,模糊而混沌,男人喘着粗气如同兽类,突然暴起将烟灰缸狠狠向旁边砸过去,怒气未平,立刻就要冲去厨房拿刀。 那个时候,徐影春才九岁。烟灰缸撞在刚推开卧室门的女孩的额角,鲜血随之蜿蜒而下,她的眼眸漆黑而平静,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时间好像也在这动作里变得很慢很慢。 林白不知道为什么徐家夫妇如此相看两厌,仍不离婚,忍受继续着支离破碎的家庭生活,她当时也是个半大孩子,别无办法,只能拉着那个孩子离开徐家。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穿着和那些一大早起踩着拖鞋出现在菜市场的中年男女没什么不同,市侩、平凡,被漫长的生活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林白说:“您是徐影春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客气的,可是神情已经冷了下来。 “废话。”女人不耐烦地搡开她,就要进来,“我女儿呢?你谁啊你,不会是小偷吧?” 就算当年再如何,到底他们也确实是徐影春的父母,血缘这东西,断不了。不像她的母亲,离开就是真正地断了线,无法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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