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霏懒得一个店挨一个店地串,而且荷包也不允许,她便和裴时霁随便看看,朝着路尽头的小摊那边逛去。裴时霁倒是很仔细地看过每一家店。 “怎么了,你很喜欢这些店吗?” “不是。”裴时霁随手指了一家卖瓷器的店,“这条街上的店,最近生意好了很多。” 祁霏没看出什么,“那不是很正常吗,洛阳的富户还是很多的吧。” 裴时霁笑了,“上等瓷器,并不是消耗品,即使是富户,也不会用一个砸一个。所以他们一年到头,也不会添置太多。” 祁霏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那他们卖给谁的?” “年初开了条与东齐贸易的商道,这些货物,会运到东齐,甚至通过东齐商人的手倒卖出海。” 祁霏若有所思,“这事我也听赵叶轻说过。大周不靠海,北边是恨不得把咱们啃了的罗塔部落,他们把着道,导致咱们和异国的贸易阻力重重。能打通东边的路子,刮东齐一笔,也挺不错的。” 裴时霁眼底敛着笑意,温柔地看着这个聪明的姑娘。 得知底细后,祁霏重新看了遍沿路的商铺,发现了不少新开的、贩卖东齐特产的店。 有来有往,那便是要看谁更有本事了。 两人走过一道拱桥,到了稍微偏僻的街上,行人反而多了起来,打扮比较朴素。祁霏和裴时霁穿的都不显眼,混在这的人堆里,反倒很合适了。 两人路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裴时霁缓了下来,小贩吆喝着,“来看一看瞧一瞧喽,本铺诚信经营,绝对的真材实料!” 天色稍暗,小贩便立即挂上一盏灯笼,桌布上摆的金银玉器,被烛光这一照,登时光泽流转,显得华丽起来。 没想到裴时霁居然会对这个感兴趣,祁霏随意拨了拨那些首饰,没看出这些有什么特别的。 也是东齐运来的?裴时霁怎么看出来的? “你喜欢吗?”裴时霁问道。 祁霏扫过一眼,勉强挑了个顺眼的金钏,“这个还行。” “那我买来送你,好不好?” 祁霏忽的愣住。 “祁霏。”裴时霁轻轻唤她。 “嗯?”祁霏下意识一应,才反应过来刚才裴时霁喊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客客气气的称呼祁姑娘。 “认识许久,祁姑娘三字,总觉得生疏。”裴时霁细细品味着祁霏的名字,“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裴时霁站在桌旁,眼里是日暮前的微光,和盈盈的欢喜混合在一起,灿若明辰。 “当然可、可以。” 祁霏喉咙一紧,心底像是蝴蝶无意间落在掌心时的心软,六分紧张,三分茫然,一分无人知晓的,隐秘的喜欢。 裴时霁得偿所愿,解颜而笑。 裴时霁付过银钱,把金钏递了过去,郑重道:“送你。” 早在回洛阳前,裴时霁便想要该预备些什么礼物送给祁霏,奈何之后两人之间总是矛盾不断,完全不是预想中见面的场景,静下来聊天的功夫还没吵架的时候多,礼物便搁置了下来。 刚刚看到这些首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这件事来,择日不如撞日,裴时霁觉得,此时此刻便很好。 祁霏怔怔地看着那对精巧的金钏,手抬了起来。 小贩站在摊子后面,听了两耳朵这段对话,也不知道他捕捉到了些什么词句,只见他笑逐颜开,扯开嗓子吆喝道:“金钏绕手,长长久久,小人在此恭祝两位夫人,和和美美,地久天长!” 裴时霁:“……” 裴时霁倏地把捧着金钏的手往后一缩。 祁霏的手扑了个空。 祁霏:“……” 23.尝试 托裴时霁的福,女子间的成婚原本在大周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却不再是个不能提起的话题。做生意的人,虽然搞不懂是个什么情况,但也乐于嘴上讨个彩头。尤其两位女子同来购买的话,往往要比寻常夫妻能多买一份首饰。 瞧着裴时霁和祁霏聊天时拘谨的样子,小贩想当然地把她俩也划入了这个范围。 裴时霁维持着缩手的动作,久久没有动。 祁霏反应过来,瞧见裴时霁僵硬的神色,心里头想笑,准备收回手。 裴时霁向前一步,把金钏搁到了祁霏还没来得及垂下的手里,干笑了声,恢复了平常。 “既然是送出去的礼物,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裴时霁嘴角噙了笑意,“祁霏,希望你喜欢。” 祁霏。 自己的名字经由裴时霁的这么一说,清泠泠的,轻盈起来,竟这般好听。 悸动东跳西跳,溜出心底的颤意,祁霏忙收敛思绪,收下了金钏。 “裴大将军送的东西,那我肯定得每天戴着,早上看晚上看,若是袖子长遮住了它,我便再镶个链子,挂脖子上每天晃。” 一将裴时霁归入熟稔的范围,祁霏便恢复了爱开玩笑的本性。 裴时霁哑然失笑。 两人并肩继续向前闲逛,祁霏把手腕套进金钏,抬起手迎着光亮左右看看。不是什么上等的工艺,用料也不很纯,但雕刻的花纹很漂亮,看得出雕刻者的用心。 裴时霁这个人也蛮有意思的,这么有钱,偏偏挑了个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玩意送,估计她也是觉得,以她的身份送的东西太贵重反显敷衍,毕竟她家里穷得就剩下金银珠宝了,不如这般两人游玩时看中买下,来得自然得多。 “下雨了!” 路人里不知谁嚷了一句,行人纷纷捂着脑袋,跑动起来。 一滴雨水砸到了眼角,一阵冰凉,祁霏抬头,发现暗了的天色里飘来了乌云。 两手空空,祁霏这才想起来自己准备离开裴府前,为等裴时霁换衣服,便把东西放在了门口,待到和她一起出门的时候,伞和盒子没一样记得拿的。 她怎么也不提醒我! “走这边。” 祁霏拉住裴时霁的袖子,把她往路边带,顾念着她的身体,没有走太快。好在只是小雨,等到了店铺的屋檐下时,只湿了一点衣角。 “真是个鬼天气。”祁霏小声嘀咕着,用手拂去衣上的水珠。 檐角悬着一滴水珠,似乎快要坠落,祁霏瞧见了,往后一退,没防备门槛,心一提,身体失重往后倒,裴时霁在她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檐上的水滴落下来,砸进了地上的水坑,溅起一个小水花。 祁霏愣了愣,裴时霁身上淡淡的熏香轻柔地绕了过来,拥住了她。 脸颊有些热,她忙起身,嗓子跟蒸发过似的发干,“谢谢。” 扶祁霏用的左手是握拳的手势,裴时霁缓缓松开了手掌,背在身后,笑笑,“应该的。” 裴时霁脸上波澜不惊,挺直腰杆,一身的清风正气,安静地看着在雨中匆乱的行人。 祁霏小心地呼吸着,凑过去,声音很小,“其实,那天的事情,我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裴时霁个子比祁霏高出半个头,她微微俯首,认真地看着祁霏。 “其实你的想法没错,说的也没错,但我却对你大喊大叫……对不起。” 祁霏恳切的道歉坠入裴时霁的心间,比这场细雨还要柔软,她怜爱地看着祁霏,“合该是我道歉才是,是我太莽撞了,忽略了你的想法。” “没有。”祁霏摇摇头,“其实你早就问过我的意思,也一直在考虑着我的感受,是我在一步步退避。” 祁霏望着门口的灯笼,忽觉世事如空,而她身在其中,渺若尘埃。 心情再度低落下来。 许是行人走得太急,发生了碰撞,又或者是小贩收拾东西的时候,为了什么争执起来。吵嚷的声音,隔着雨幕,一波波传过来。 “其实,世上诸般事,皆是开头难。”裴时霁的目光坚定而温暖,“你愿意试一试吗?试着先迈出第一步,如此,我们才能看到后面的发展,对吗?” 裴时霁探出身子,遥望向街口尽头,转回头,鼓励地看着祁霏,“只要你愿意,我便会帮你。不想也无妨,不必勉强。” 祁霏怔住。 随着裴时霁的目光,祁霏瞧见街尾处,两个男子堵在两个女子的面前,几人拉拉扯扯,男子嘴中嘟嘟囔囔听不清楚,一些骂声从其中高点的女子那传了出来。 因着下雨,小贩又收了摊,没多少人注意到那幽暗的角落。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会因着那男人富贵非凡的衣着而不敢多生事端。 两名女子打扮艳丽,矮点的那个劈脸给了男子一个巴掌,那人被打蒙了,顿了一下。另一人嘴里啐了口唾沫,上前一手揪住女孩的头发,另一只手握拳如沙包,往她身上不住地砸去。 祁霏再也看不下去,向前踏出一步。 “让你装清高、装什么清高,本小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现在不乖乖跟我走,到时候去了你们那,看本小爷不用银子让你们一个个的跪着求我。” 男人骂一声,又抬起了手。 “干什么!赶紧住手!” 沙哑的声音响起,两个穿着圆领灰袍的壮年男子阔步走来,男人斜他们一眼,理都没理,又打了一巴掌,松开揪住的领口,厌恶地看着口鼻流血的女孩,用力把人往地上一推。 女孩披头散发,委顿在地,可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再度扑上去咬住了男人的腿。 男人“哎呦”一声,抬脚一踹,女孩被甩出去,登时缩起身子,没了声。 “没听见吗,怎么还继续打人!”一位壮年男子走上前来,将手指放在女孩鼻下,微弱的气流喷到指上。 “当街闹事,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位大声说。 男子不耐烦地看着他们,“我当谁呢,不过是小小的街使,当狗的东西,也敢跟我这么大声说话,知道我是谁吗?” 街使犹豫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头往后扬扬,像在示意那里有什么,另一人明白地点点头,不再为难,粗声道:“无论你是谁,按照大周律法,都请走一趟。” 他们当然认得出能穿得起这种料子的人非富即贵,且瞧那两个女子的衣着,像是附近秦楼楚馆出来的。在北市这片繁华地,这种恩客间的纠纷在晚上最是常见,为情为钱,数不胜数。 若是平时,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是现在,上头还压着个更大的人物,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了。 男子冷哼一声,不在意地把手背上的血污擦在衣服上,“就你们这些东西,也配?” “那我配吗?”温润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董公子。” 裴时霁的手里多了把伞,玉白的手握住伞柄,微微往祁霏那边倾斜,雨水湿了右肩。祁霏站在她左侧,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幽幽的烛火照亮了潮湿灰暗的角落。 光栖在裴时霁的眉眼,男人见了,张牙舞爪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浑身跟被抽筋扒皮般发软,膝盖一打弯,登时跪了下去。
79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