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不够宽,但也足以容纳她们平日的并肩而行。 这时周琨钰却走在辛乔身后,始终拖远两步距离。 辛乔心里越发空落落的,一粒小石子撞在她靴头,又弹到墙面,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她多希望这一声能打断两人之间紧绷的那根弦,让周琨钰快走两步上来跟她说些什么。 而周琨钰并没这样做。 夜色继续肆虐,侵吞着两人相处的时光。 周琨钰的车今日限行,她打车过来的。 走出街口,两人站在路边打车。 更远的热闹街区,传来喧哗的人声,伴着音乐和欢呼,衬得这旧街仿若被时光抛弃。 辛乔想起来:对了,今天是平安夜。 素来对节日不感兴趣的她,曾那样期待往后与周琨钰一起度过一个个节日,周末她俩与辛木一起庆祝时,她也确实前所未有的开心。 原来节日的意义,是这样的。 那时她并没想过能和周琨钰一起度过平安夜当晚,而当现在她们真的站在一处了,两人却一前一后的隔着距离,氛围冰凉得像要结霜。 今晚是不好打车的。 然而辛乔双手插兜,固执的站着,并没把手机掏出来看网约车是否比较好叫。 周琨钰也没有。 如果辛乔是想把两人相处的时间拖长一点,再拖长一点,看看周琨钰会否终于走上前来跟她说上一句话。 那周琨钰也是这样想的吗? 无论等待的时间再漫长,俩人谁都没有这样做。 直到一辆出租车开来,辛乔伸手拦了。 车缓缓滑到路边停下。 辛乔上前拉开后座的车门,也没出声,只是微微侧开一点身。 周琨钰沉默走上前来,顺着她打开的车门,钻入车内。 辛乔要帮她关上门了。 十分遥远的天边挂着一颗星,难以捕捉的闪了一下。 也许不是星星,是飞机或什么其他的飞行器。 辛乔忽然想:她在干嘛呢? 明明这么难得的,在节日当天见到了周琨钰,可她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她突然拉开车门,一把攥住周琨钰细瘦的手腕,俯身对前排的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要说,您先走吧,耽误您时间了。” 她攥着周琨钰手腕想拉人下车,周琨钰却扬了一下手想挣开。 周琨钰表面柔顺,其实性子真够倔的。 而这一点,只有辛乔知道。 辛乔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放开她手腕,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跟她说:“下车好吗?” 周琨钰一眼没看她,但是从车上下来了。 出租车远远开走,两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此时的柏油马路静而空旷,灯光洒在上面铺开一分一秒的时间,变成一片琥珀海。 辛乔叫周琨钰:“到这边来,有话跟你说。” 两人走到墙角,仍隔着距离。 周琨钰挪了挪,辛乔不明就里,后来发现周琨钰这个动作,是让两人的影子不要并在一处。 辛乔忽地就有些想笑。 琥珀色的灯光抚平人心里的毛躁,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轰然坍塌,溃不成军。 辛乔往前走了走,让两人的影子变作头挨头。 低声说:“今天杨嘉出事,是因为我们送炸弹去郊外引爆时,风向突然变了。” 周琨钰不说话。 辛乔又往前凑了凑:“你别担心她。” 周琨钰还是不说话。 辛乔声音放得更低:“也别担心我。” 周琨钰便知道,辛乔什么都明白。 她忽然执起辛乔的手,对准手掌一口咬下去。 辛乔“哎唷”一声。 其实她哪里是这么不能忍痛的人呢。 周琨钰看着咬得凶,其实力道就只在刚咬到的那一口,然后就变成了齿尖和手掌的耳鬓厮磨,像猫故意逗人。 辛乔任她咬,直到周琨钰自己放开了她。 辛乔笑起来,眸子亮亮的。 周琨钰问她:“痛,还是不痛?” 辛乔反问:“你是想我痛,还是不想我痛?” 周琨钰终于也淡淡的笑了下。 柔声跟她说:“你也别担心,好么?” 辛乔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点点头。 关于代珉萱,周琨钰不用做任何解释了。 只这一句,就够了。 她们重新到路边打车。 两人之间还是无话,不过从方才的一前一后站着,变成了并排,刚才紧绷欲断的那根弦松弛下来,夜色里的风是温柔乐手,轻轻撩拨撞在人心上的音符。 一辆出租车开来,辛乔伸手拦了,一看,还是刚才的那司机。 一见又是她俩,问:“话说完了?” “是。”辛乔笑一声:“您还没拉着活儿呢?” “嗨,这个点。”司机说:“要回家的早回了,不想回的且得闹呢。” 辛乔替周琨钰关上门,周琨钰降下车窗。 抬着一双清润的眸子,注视辛乔:“平安夜,祝你往后都平平安安。” 辛乔自然明白她这份祝福是什么意思,点点头。 周琨钰扬了一下唇角:“转岗的事,你会认真考虑的吧?” 辛乔垂了垂眼睫,低低的:“嗯。” 出租车开走了。 辛乔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想到周琨钰最后的神情里,有种显而易见的渴盼。 明明周琨钰是那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所以即便周琨钰不说,可辛乔能感觉到,周琨钰有多想她籍着这个机会,从最危险的一线转岗。 辛乔叹口气,自己也打了辆车,先回队里去了。
第84章 周琨钰打车回了润园壹品。 洗完澡后, 掏出手机准备看一眼工作群。 眼神投到屏幕上,消息提示之前有一通代珉萱的未接来电,因她一直没做理会, 提示消息还浮在那里。 周琨钰把那消息关了,点进工作群。 她这段时间都没回周家老宅, 这是工作时在慈睦偶遇之外,代珉萱第一次联系她。 代珉萱还联系她干嘛呢? 无论她们有着怎样的过往, 她现在与周济言联手, 从此周济言倚重她也提防她, 而代珉萱背后是整个代家, 固然是要站在周济言那边的,从此她们就属于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了不是吗? 她并没有给代珉萱回电话。 ****** 周三晚上,周琨钰正在工作,手机打入一通视频。 周琨钰看一眼,是辛乔。 她俩各自有工作要忙, 并非每天见面,很多事对她们都是尽在不言中,唯有每天的“早安”、“晚安”是常态。 周琨钰接起来,辛乔一张清隽的脸就出现在视频里。 辛乔这人是永远意识不到自己长得有多好看的, 永远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然而周琨钰实在喜欢看她倔强的眉眼, 挺立的鼻子,习惯性抿着一点唇角的嘴唇。 当这些她熟悉的五官出现在视频里时, 又因距离显出些与两人面对时不一样的味道, 诱得周琨钰很想伸手摸一摸。 柔柔笑道:“怎么给我打视频了?” 辛乔在那边好像生着闷气, 半晌,叹口气, 对着视频低低叫一声:“姐姐。” 周琨钰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撒娇这游戏是她先挑起来的,却没想到对自己的杀伤力这么大。 周琨钰问:“你是犯什么错误了么?” “这周没好好学习?” 辛乔:“不是这个。” “是队里要办元旦晚会,好麻烦啊。” 周琨钰已经猜到了,笑意更甚:“你不会要表演节目吧?” 辛乔又叹一口气:“抽签时手气不好。” 她问周琨钰:“你能帮我找首诗么?跟我们这行有点关系就行。短点儿,别太难背。” 周琨钰:“你就朗诵首诗?太没诚意了吧。” 辛乔:“不然还能怎么样?别的我都不会。” 周琨钰:“唱歌呢?木木说你唱歌很好听的。”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唱?” 从前辛雷在世的时候,就挺喜欢唱歌。 从恣意洒脱的“沧海一声笑”,到以前苏联的那些老歌,他都爱唱。以往带辛乔进山的时候,父女俩人围着一堆篝火,辛雷拨弄着树枝,一张脸被火光映亮,嘴里就总爱哼两句。 辛乔的那些俄文歌英文歌,都是从辛雷那里听来的。 辛雷自己哼累了,就嘴里咬着根草撺掇她:“闺女,来一首。” 后来辛雷去世了,她就再也不唱了。 唯独一次,停电了,那时她刚大学毕业,辛木又病着,生活正是最难熬的时候,掐着她的咽喉,把她按在地上磨得灰头土脸,没有任何一分多余的精力了,连家里的蜡烛用完了都忘记补充。 她怕辛木冷,把辛木抱在怀里。一片黑暗中,又担心辛木害怕。 于是轻轻开口,给辛木唱了一首以前辛雷爱唱的英文歌。 这会儿她坦诚告诉周琨钰这些往事:“我爸去世后,真的没有精力,也没有唱歌的心情了。” 周琨钰:“现在呢,还是没有么?” 辛乔沉默。 周琨钰逗她的时候,尾调总是向上扬起:“你可是答应过我,要给我唱歌的。” 辛乔明白周琨钰的意思。 周琨钰想让她像遇见一个春天一样,重新遇见生活里的快乐。 辛乔顿了顿:“可,唱什么?” 周琨钰轻笑了声:“哪有你给我唱歌,还让我来选的?” “你想唱什么歌给我听,难道,你不知道吗?” ****** 挂了视频,辛乔趁着辛木睡了,把家里整个打扫一遍,洗完澡临睡前,躺在床上,枕着一只手臂。 歌,是好久没唱过了。却记得有天在手机里,刷到过一首英文歌,她留了点心,因为歌词让她想起周琨钰。 这会儿把歌调出来,一个人静静躺在黑暗里听: “Sat on a roof named every star Shared every bruise and showed every scar Hope has its proof put your hand in mine,singing ‘Life has a beautiful crazy design’ (坐在屋檐上为每颗星星命名 倾吐每道挫伤,展露每道疤痕 希望得到证明,将你的手握进我掌心,唱到: ‘生活是一种多么美丽而又疯狂的创造’)” 辛乔眼前,被岁月染出浅浅淡黄的天花板逐渐隐去,黑暗蔓延成一片墨蓝星空。 小时候,辛雷带她在那些空气凛然的旷野里看过星星。 后来,周琨钰和她在深夜的帐篷边仰望过星空。 星星在她眼里,是一种特别的意向。 渺小的星星之火,面对无边黑暗,却始终不曾泯灭自己的光芒。 这首歌在唱星星,也在唱爱,分担,和重又寻回的对生活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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