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目紧闭,脸色与唇均白得像张白纸。 干净到让人心慌。 乔山温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散落着一大堆药物的纸壳,十片?二十片?三十片? 不止......不止...... 乔山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如刀绞。 她崩溃了,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打120时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幸好身边还有个能保持清醒的鹿眠。 乔山温不停地唤着闻洛姓名,可闻洛没办法再应她啊,她太累了。 地板上躺着一把有些落灰的老旧而精致的吉他,也正默不作声。 闻洛刚刚是坐在这儿唱歌吗? 刚刚夕阳还在的时候,闻洛把阳台帘子拉开,坐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吹着冷风,重新弹起姑姑留下的吉他,缓慢而轻快地唱着从前喜欢的歌儿,等待着意识失去,等待着痛苦消散。 她刚才,唱的是哪首歌? 她当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第078章 闻洛很痛苦。 这两个月她一直在想,一直在熬,在无边的黑夜里起起伏伏,怎么也看不见光。 呆在乔山温身边让她觉得很痛苦,所以她想逃,她想解脱,她想自由,她想追寻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她想喘口气。 母亲葬礼结束那天晚上她真的逃了。 走之前她很平静,很有乔山温想要的顺从。她知道乔山温为了母亲的葬礼操劳也很累,乔山温病了,闻洛还是会心疼。 一直到确认乔山温彻底退了烧,她才起身下楼推开了别墅大门,室外的空气很冷很冷,她毫无筹备,也没有去处。 就算没有去处,她觉得她的归途也不是回头,不是回到那昔日爱的人给她的窒息牢笼。 回头看了眼别墅二楼亮着暗色暖灯的房间,她可以想象乔山温发现她离开以后的失态与癫狂,想象一下,其实还是会心疼。 但更多的是窒息,但她自己已经够疼了,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宁愿在她们崩坏得更彻底之前抽身离开,在记忆里多留些美好回忆。 美好回忆? 闻洛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她顺着漆黑而陌生的道路一直走,她走得很慢很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淮江边,周围景色变得有点儿熟悉了。 原来这里是她的故乡啊。 她回来几次,好像都是在被什么要命的事赶着,好像一次比一次更悲伤。 望着深夜被风吹得波澜起伏的淮江,她皱着眉使劲回忆往事,发现自己竟想不起从前任何美好的事,袭来的都是悲伤。 她曾经在淮江边做过什么? 她曾经跟谁在一起? 夜黑风高,这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被无边无际的孤寂包裹着,开始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能活下去,像现在这样,不苟言笑,不说一句地活下去。可如果活下去只剩下痛苦的话,那这样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要自我折磨?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一了百了。 她想跳江,但她还是犹豫,她还存着一点儿希望,她在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好起来,自己有没有可能重新变得很快乐,有没有可能好好活下去? 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有很多没做完的事,她还欠着乔山温的债,那么多钱,乔山温赚起来也很辛苦吧?忽然又想起来,她小姑临终前给了她一串钥匙,这么多年,她都还没回小姑从前的家看过。 那把钥匙小姑走之前就塞给了她,她一直当成钥匙扣戴在身上,因为知道那是小姑给她遗物,也知道世界上某个地方还藏着小姑的宝藏。 但她很懦弱,小姑死后逃避着一直没有去面对,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收拾过那儿。 她还不知道,小姑都给她留了些什么呢。 站了很久,转身的时候路边真好驶来一辆出租车,她抬手拦住,决定去江城挖掘苏遥的宝藏。 她发现小姑的家枯萎了。 杂草丛生,废弃已久,独自屹立在陌生的城市,没有主人,没有人关心它,任由她荒芜。和此刻的闻洛好像啊,闻洛矫情地想着。 她好像没力气把这重新收拾得鸟语花香,闻洛忽然更悲观了。 打开门是落满了灰尘的小姑的曾经。 满屋子精致的打扮都变成了陈年旧事,说来真是讽刺,那么短命的人从前居然这么热爱生活。 闻洛从前之所以形成那样的性格,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遥。苏遥虽然一生下来就被告知命不久矣,她还是那么爱这个世界。她兴趣爱好特别多,从小就拉着闻洛到处玩儿。她喜欢花,爱书法,喜欢画画,喜欢小狗小猫,喜欢弹吉他也能即兴作词一首。她喜欢干旱的沙漠,也喜欢无垠的大海,喜欢冲浪,喜欢自由,是世界上最温柔。 她干嘛要走。 闻洛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被诅咒了。 继续活下去的话,是不是会祸害更多人?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她什么都没了,没了追求,没了理想,没了家人没了依靠,没了可以爱的人,也没人最爱她,最需要她。 她一直在小姑家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啊想啊,怎么也想不出个突破。 她过啊过啊,觉得怎么也过不下去,一天比一天累,一天比一天难熬。 她谁也不想见,不愿意跟人交流,甚至空气都变成了让她痛苦的毒药。 甚至于这样了,她还要好好思考,负债累累的自己该怎么偿还。 她很烦,很烦很烦。 某一天她努力提起兴趣去翻小姑留下的玩意儿,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存折,苏遥那个女人给她留下的一大笔钱。 她忽然笑了,原来苏遥也怕她有一天饿死啊。 可是有些东西比饿死更可怕。 苏遥可能没料到,她有一天会那么难过。 闻洛意识到自己病了,她放弃了自救,放纵病情恶化,一直到某一天被放纵的恶魔大到她再也承受不住,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走。 她确定她以后的日子再也看不到光了,她被病魔侵蚀着,病入骨髓了。 走之前,她无力地靠坐在窗边想了很多很多。 从前的、现在的发生过的,被她铭记的或淡忘的一切都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欠着什么。 她欠周书冉一句感谢,她欠乔山温一句道歉。 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该去戳乔山温的痛处,她明明看得出来小时候乔山温对那些流言的抗拒与厌恶,听到别人议论她和她妈妈她都快要发抖,闻洛就是很心疼啊…… 闻洛不应该因为现在的不好过,就去否定掉从前乔山温对她的好啊…… 被她铭记的,都是珍贵的且真诚的。 现在再怎么样,曾经也是真的快乐过,不是吗? 而冉冉……周书冉对闻洛真的够真诚了,她的喜欢闻洛没办法回应,闻洛希望她不要难过。 她给周书冉编辑了一条短信,闻洛好像没太多力气了,眼睛开始变花,看不清字儿。 她给乔山温打了个电话,或许只是为了告别,或许也想最后一次听乔山温声音。 “乔山温,对不起啊,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乔山温,我不欠你的了。我跟你,两不相欠。” 她试图弹一曲曾经爱听的歌儿,最后还是没能坚持到结尾,倒在了春日的微风中,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颊,又有什么人在抱着她哭,求着她别离开。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一群人围着,听到一些密密麻麻的声音,是她们在快速地交流着一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她能感觉到自己被冰冷的仪器穿透,能感觉到药效在摧毁她的身体,感觉到自己在被两股力量拉扯,一直一直,痛不欲生。 有人不肯放她走,有人不肯让她解脱。 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说爱她。 说,很爱很爱她…… * “好让一下让一下,这里家属不允许进入。” “请放宽心,我们肯定会全力救治。” 闻洛被送进了抢救室。 医生说她服药剂量过大,时间过久,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听到生命危险这几个字,冷意从头顶灌入全身,乔山温颤抖着喘不上气。 生命危险...... 洛洛有生命危险......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医院的icu,乔山温不是在做梦,面临的一切都是真的。 爱人被置于生死之际,就连乔山温这样的人也会带着哭腔求医生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她。 医生当然会表示全力救,抢救室的门关上,好似闻洛与她生死隔绝,乔山温再也支撑不住转过身,一手撑着墙也站不稳,缓缓滑落,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发抖。 她像被扔在了与世隔绝的极寒之地,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安慰她,怎么尝试去救她,她都没办法有半点好转。 她在心疼闻洛。 她好心疼闻洛。 她不敢想象,像闻洛那样的吃几颗感冒药都要磨磨唧唧不愿意的人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硬生生吞下那么多药片。 她不敢想象,直至前一段日子,在她记忆里一直温暖又阳光爱笑的闻洛,是有多万念俱灰,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原来她说的两不相欠是真的在跟乔山温告别,而她的道歉,是在给乔山温惩罚吗? 是乔山温没有保护好她。 是乔山温辜负了她,是乔山温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悔恨与绝望痛彻心扉,乔山温早就没了平日的沉着冷静,堕落成了世界上最无助的人。她此刻别无所求,她颤抖着双手合十,闭上满是泪水的眼睛,嘴里疯疯癫癫地念叨着:“洛洛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好起来.......” “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要好起来……” “唉,又是一个痴情种。”一个路过的护士感叹道。 鹿眠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仿佛在看曾经的自己。 曾经她也在抢救室门前为林涧这样疯魔过,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也知道劝慰没有任何作用,只在一旁默默等待。 手机震了震,是林涧打来的电话,鹿眠走到一旁接听,沉默了好一阵。 心里头忽然五味杂陈,她格外庆幸自己还能接到林涧的电话。 她的林涧当时也差一点就...... “眠眠?” “嗯。” “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软了几分:“很晚了,我过去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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