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成天塞满了吃的,听课再认真都不耽误她一边思考一边偷吃零食。 裴醒认真观察过。 其他零食易织年是随便吃一吃,有时候吃到不逞心的还会皱起小眉头。 只有偶尔出现的小熊饼干,能让她吃一块回味半天,格外珍惜。 应该就是她最喜欢吃的零食了。 后来裴醒偶尔会在机场免税店看到这款饼干。 外包装上憨厚可爱的粉色小熊,让她想起已经在人海离散的易织年。 到底有多好吃呢? 裴醒买回来尝了尝。 很甜,但不腻。 心情不好的时候捻一块放入嘴里,巧克力的丝滑口感和香甜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漫。 高压中的情绪和来自外界的纷杂,会渐渐被这股香甜抚平。 很好吃。 易织年果然很会吃。 就算听不到易织年的声音,吃饼干的时候,也能回味小羽毛降落时带给她的平静。 这次易织年来得太突然,裴醒没有任何准备,幸好家里还剩下两袋饼干。 还是易织年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 希望易织年吃到她喜欢的零食,能像今天的裴醒一样,惬意,睡个好觉。 易织年肉眼可见地开心,笑起来眼睛弯曲的弧度都大了一点点。 易织年说:“那我就收下了啦,谢谢裴老师。这次的鸡粥还是不算请你吃饭,等你病彻底好了,我们再来顿真正的硬菜。” 裴醒含笑点头。 易织年坐入夏步青的车内,车门关了,她又将车窗放下来,探出脑袋说: “裴老师,说好了要保持联系,可不许反悔。身体再不舒服记得跟我说,别硬撑。我有灵丹妙药!” 易织年很执着在“保持联系”这件事上。 在她看来,裴醒就像个随时都会消失的人。 易织年说的灵丹妙药,是指她做的鸡粥。 裴醒确定,易织年的确有灵丹妙药。 灵丹妙药就是她本人。 “好。”裴醒的五官被夜晚的黑暗吞噬了一大半,看不太清她的神情,语气很平静,“保持联系。” . 从酒吧出来,三人沿着小路往山水澜桥社区的方向去。 回去的路上,林恃一直被工作电话纠缠,走在最后。 她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人低语着,一边看前方的舒泉和陈幻并肩,从一盏盏路灯下穿过。 舒泉双手背在身后,脚步很慢。 陈幻看不见,但林恃瞧得一清二楚。 舒泉的手指在不安地卷曲,忐忑地勾连着。 舒泉说:“之前我有去接你,但是没等到人。你提前离开了。” 舒泉指的是去接陈幻出狱,但没接到人的那次。 没直说,因为她不确定那些名词会不会让陈幻产生不好的联想,回忆起让她不开心的往事。 和舒泉的谨慎相比,陈幻显得云淡风轻。 “在里面表现良好,就有提前出来的机会。我去年大概这时候出来的。” “我一直都有去探视,每次都被你拒绝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 陈幻发现,舒泉说话的方式变得直接了一点。 要放在从前,太过为别人着想的舒泉想追问一件事,得绕着这个问题转好几圈,才会勉强从侧面含糊地提及。 陈幻欣慰地想,工作真是锻炼人,连这根小豆芽都成熟了。 陈幻当初并不是故意不见舒泉。 舒泉来探视的那段时间,是陈幻和红姐斗得最凶的时候。 她下手狠,红姐那帮人也特黑,拳脚无眼,陈幻经常受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时候五官都变形了,她自己看着都别扭,更何况是胆小又心软的舒泉,肯定得把她吓哭。 就算见一面,舒泉跋山涉水的跑到大郊区来,折腾人不说,终究不过就是隔着玻璃看一眼,什么也做不了,回去之后还得日日夜夜地担心。 何必呢,犯不着。 这还不是陈幻最大的顾虑。 当初陈幻入狱实在太快太突然,根本没有时间容她规划后续的一切。 她将仅有的时间留给了白境虞。 当她决定那么做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白境虞。 见白境虞最后一面。 这有可能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有谁会愿意等待三年? 还是等待一个污点。 大半夜她开着车到白境虞公司楼下,完成了那场不能直言的告别。 除了白境虞,她谁也没来得及见,什么也没有留下。 不能留下。 陈幻封住了自己的嘴,放弃了大好的前途,将自己投身牢狱。 她心知肚明,舒敏不会跟家里人说明真相的,姚聆会以为自己倾尽所有帮助过的学生彻底辜负了她,为了那么点钱利益熏心、误入歧途,恐怕此生都不愿意再相见。 而舒泉,舒敏绝对会对她守口如瓶。 要是接受探视,被蒙在鼓里的舒泉肯定会追问当年的真相。 思来想去,还是不见面最好。 要是舒泉因此讨厌她,忘了她,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她这么想是一回事,可有些事终究和她所想背道而驰。 白境虞居然真的在等她,还是以女朋友的身份等待着。 这是陈幻从未想过的可能。 就算白境虞因为她突然的离开上了三年的火,缺失了安全感,却依旧接纳了她,还接纳了她的妹妹。 白境虞的心,比她冰冷的外表炙热多情。 舒泉也在等着她。 刚才舒泉跟她说,这三年来她有一笔雷打不动要存下来的钱,是为陈幻存的。就是怕陈幻出狱之后一时间生活没有着落,这笔钱可以救急。 她会帮陈幻租好房子,安顿下来,工作也可以慢慢找,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当初只会跟在她身后哭的小姑娘,周全地考虑好了所有物质帮助和精神安抚,成了一个可靠的成年人。 陈幻明白自己是幸运的。 走出高墙也有一年多的时间,起初她时不时还会梦见那扇钢质门。 最近繁忙的工作,以及鲜活的感情将她填满,有些日子没想起那段黑暗的岁月。 晚风肆意吹拂,将她的长发带起几丝,社区的灯火和夜跑的人,眼前种种正是自由的人间。 陈幻跟舒泉坦白道:“我在里面挺不像样的,怕你担心。” 舒泉猜到她会这样回答。 “你出来之后也没有联系我们。” 陈幻听她这么说,倒觉得奇怪。 “我有去以前的老房子找你们,但没找到,你们搬走了。我问了老邻居,没人知道你们搬到什么地方去。电话也打不通……” 说到最后半句,陈幻戛然而止。 她其实打通过一次姚老师的手机。 是舒敏接的,语气很厌烦,警告她不要再打来。 那时陈幻就明白了舒敏的打算。 舒敏想将那件事的真相永远埋葬。 不用陈幻说完,舒泉确认了。 一切如她所想。 舒敏这三年来匆忙又狠心地将陈幻从她们的生活中彻底剔除,心虚的做派已经非常明确。 猜测是一回事,真的被验证了又是另一回事。 舒泉感觉自己浑身都在轻颤。 “所以,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挪用资金,对吗?你是为了舒敏才……” “不。” 陈幻眸色深深,不见没有喜怒,一字否定。 而后,想起了姚聆,她神色柔软了不少。 “不是为了舒敏。我是为了姚老师。” 母亲过世的那年,陈幻曾经看到过人生的尽头。 未来一片漆黑,脚下什么时候是万丈深渊都没法计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是姚聆不计付出,用尽全力将破碎的她拉了起来,没让她烂在泥地里。 教导她、鼓励她、疼爱她,让她又活出了个人样。 之后陈幻上了高中,还考上了顶尖的大学,赚到一点儿钱就想着报答姚聆。 姚聆对她太好,好到陈幻觉得即便将自己掏空,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得清这份沉甸甸的恩情。 直到惊慌失色的舒敏来找她,哭着求她,说自己知道错了真的错了,让陈幻救救她。 “我妈有多爱我,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陈幻……要是我出了事,她得多难过,别人会怎么说她,她的学生会怎么看她?她那么在乎名声,活不下去的,她肯定没法活的!我要是进去了,在那种地方也不行,肯定不行,我都没办法出来……帮帮我,陈幻,只有你能帮我……” 没出事前,舒敏说她妈有三个女儿,陈幻就是她亲姐。 终究还是不一样。 舒敏拉着她的衣服,跪在自己面前,言语错乱,哭得撕心裂肺。 面无表情的陈幻明白,报答姚老师的时候到了。 这份恩情,她有机会还了。她得还。 …… 陈幻点到为止,舒泉听懂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是这样。 陈幻说:“姚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她没主动说去探望姚聆。 通过舒敏这些年做的事能猜测到,她肯定没在姚聆面前说真话,甚至没说过好话。 不知真相的姚聆肯定会觉得她自甘堕落吧?有没有后悔过搭救她? 估计是不想见到她了。 舒泉则是因为母亲的病情一言难尽。 如果直接说她患病,怕陈幻会觉得是自己入狱导致。 事实上,舒敏也一直将妈妈的病因和陈幻挂钩,说是陈幻让妈妈太失望,刺激妈妈的大脑,才导致病情恶化。 舒泉说:“我准备在外面自己租房子,到时候会把妈接出来跟我住。她现在身体不是很好,到时候……你来看看她,亲自和她聊聊吧。” “不是很好?她病了?” “嗯,是阿尔茨海默症。她很早就有轻度的症状,你也记得吧?现在状态时好时坏的……回头你见到她的时候要有心理准备。” “姚老师应该不会想见我的。” “怎么可能!”舒泉着急道,“就算生病,她也从来没忘了你!她很想你的!” 说起姚聆,陈幻没出息地红了眼,咬着嘴唇重重地点头。 “好,只要她愿意见我,我当然想去看她……我,也很想她。” 走在后方的林恃一直被电话里的合作商纠缠,耳朵都要起茧了,对方还在没完没了车轱辘话。 林恃看陈幻和舒泉在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这么安静的夜里喁喁细语只有她俩自己能听见。 舒泉全程侧着脸看陈幻,完全不看路。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舒泉没看到对方,差点撞上。 陈幻轻拉了她胳膊一下,将她往自己这侧带,这才避开了。 林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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