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必须跟她姓。 得让后世万代都知道,她是伟大的神。 正因为她给予的生命厚礼,人类才拥有了改变命运轨迹的能力。 她的基因会成为她的眼睛,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俯瞰众生。 她的女儿裴醒就像她的复刻版,聪明,有时候甚至会将裴知免都问倒。 但她患有联觉症,这点让裴知免有些不满,像一个瑕疵。 不过这不重要,很多天才也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只要她心思放在正道上就行。 随着裴醒的长大,裴知免发现女儿跟她不相似的地方越来越多。 裴知免严肃阴戾,而裴醒却活泼外向,还在上幼儿园,身边的小姑娘都喜欢围着她转,一到周末家里人满为患。 裴知免喜静,小孩的笑声、喊声让她很厌烦。 所以一到周末她就会出门去,邬晋也不见踪影,留保姆在家照看裴醒。 裴醒的注意力被学习之外的事情分散不少,裴知免并不喜欢她这样。 后来,裴知免一一去找裴醒朋友的家长,跟她们说:“我女儿最多也只能活到一百岁,很紧迫。她和你们的孩子不一样,不要用廉价的快乐耽误我女儿宝贵的时间。” 家长们都知道裴知免的名号,这人说话刻薄,看不起人,还是别耽误人家天选之女的人生了。 从那之后,裴醒没有了朋友。 没有娱乐也没有休息,与她童年作伴的只有海量的作业、超前的知识点,以及裴知免精挑细选出来的读物。 她必须要在十二岁之前学完小学、初中和高中所有的课程。 “我能做到你就能。” “无聊的糖果不该进你的嘴中,你对糖果的喜爱,不过是糖果的甜味能够让你的大脑释放多巴胺,这种神经递质只是大脑的奖励机制,不要被蒙蔽了。” “肤浅的娱乐没有意义,你不需要。” “不要浪费我的基因,你的生命很短暂,做你该做的事。” …… 裴知免剥夺了裴醒所有愉悦的通道,将她关在房间里读书,只是读书。 裴醒疲倦的时候难免问自己,人类的未来关我什么事? 我根本不喜欢人类。 也不喜欢你的基因。 裴知免一直在Y大学担任生物系主任,在外人眼里她虽有些古板阴沉,但绝对是泰山北斗,如神祇一般圣洁、高不可攀。 裴知免觉得外界给她的评价相当可笑。 更是瞧不上那些仰慕她的学生,只会给一些知名的“天才”稍微一点好脸。 她曾经对邬晋说:“和那群蠢货多说一个字,都会污染我的基因。” 路过的裴醒也听到了。 裴知免的声音是纸。 那时的纸染上了汽油味,被一阵疾风送来,打在裴醒脸上。 自大的气息,一点就着。 自以为高贵的基因。 裴醒心想,裴知免的同事、学生们知道德高望重的裴教授私下是这样的嘴脸吗? 裴醒开始逃课,上课睡觉,看漫画。 裴知免抓了她几次,她做起了生意。 “一个月不旷课给一千,考一次第一给两千。” 裴知免:“在这种事上和我讨价还价,你不嫌丢人?” “不嫌。”裴醒说,“反正丢脸的是你的基因,我嫌什么呢?” 那是裴醒第一次露出恶劣的真面目。 之前,她看不到自己的颜色。 在第一次将裴知免的脸气红之后,她终于看见了黑暗的宇宙慢慢形成的过程。 恐怖的深渊没有光,不存在道德,更没有希望。 那是她的颜色,是她邪恶的姿态。 让她亢奋的、最真实的自我。
第89章 裴知免其实是后悔的。 不该给裴醒起名为“醒”。 本意是期待着女儿能在浊浊尘世保持清醒,和她一样,拥有钢铁般的意志,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世界上,摒弃所有轻浮的欲念,做该做的事。 没想到她是醒了,彻底为自己觉醒了。 裴知免质问她:“你是因为钱才读书?” 裴醒说:“不是,但很明显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如果让我选择,我可以直接交白卷,反正我对所谓的排名一点都不在意。垫底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我正好缺少这种体验。但脸面是你的命根子,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说这番话的裴醒才十三岁,已经能精准拿捏裴知免的七寸。 裴醒是继承了她的基因,由她培养出来的天才,却为了不旷课、考第一在跟她讨价还价。 裴醒真的会为了气她考最后一名。 她女儿的脾气和她一模一样,她知道的。 从那一刻起,裴知免已经预感到失控的母女关系。 或许有一天,裴醒会脱离她的掌控。 毕竟,让她十多年的培育成果竹篮打水才是最大的报复。 而这一天,因为裴醒的飞速成长,恐怕就在不远处。 裴知免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应下裴醒。 一学期下来,裴醒赚得盆满钵满。 十四岁那年,裴醒以高考总分712的优异成绩被B大少年班录取。 S城所有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 比裴知免当年还要轰动。 裴知免心里清楚得很,裴醒是故意考了712分,控着分,不多不少,就比裴知免当年高了10分。 裴醒要离开S城,前往B城上学。 那是她第一次名正言顺地脱离母亲的掌控。 裴知免耗费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女儿复制了她的人生路,踏进少年班这条“正轨”,不可能不让她去。 可此时,她已经窥视到裴醒与她背道而驰的内心。 是裴醒故意让她看见的蓄意报复。 刻意在长出羽翼之前预告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裴知免知道她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 裴醒登机的那天,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像个乖顺的女儿,和父母拥抱、告别。 她在裴知免耳边轻声说:“妈妈,再见。” 那是种痛快的、带着恶意报复感的语调。 裴知免的宝贝,就此远走高飞。 裴醒去了B城,一整个月没有回过裴知免一个电话。 裴知免手里有国家级的研究项目,非常忙碌,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找裴醒,发现裴醒和一个女孩形影不离,举止亲密。 裴知免拦住她们,裴醒直言不讳:“我不喜欢男人,以后更不可能结婚生子。你优秀的基因恐怕要断在这儿了。” 裴知免以一个耳光作为回应,也给足了裴醒从这个家彻底脱离的理由。 当初裴醒一千两千的跟裴知免打赌,就是为了存下一笔钱,能够在离开她的羽翼后作为最初的生活费和赚钱的本金。 只要在钱上能自立,裴知免根本奈何不了她。 进入大学时裴醒只有十四岁,年龄不够无法出去工作,但是当时发达又缺少监管的网络环境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她不需要展露真实的身份,就能从网上赚到钱维持生活和学习,帮媒体写文章、翻译、甚至是投资。入学半学期,光是稿费就已经赚了近万元。 作为未成年人家长,裴知免当然有权将她带回家,甚至可以报警协助。 不过那个时候裴知免已经无心这么做。 她知道这个女儿已经被养废了。 裴醒聪明,手段也不在自己之下,要是两个人闹起来的话,裴醒很有可能将她做过的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只不过是落个鱼死网破的下场,不值当。 与此同时,裴知免正遭遇离婚危机。 邬晋不仅没有协助裴知免让女儿回心转意,还火上浇油,递给她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邬晋责备道,“你连在床上都数着数,一到时间就把我赶走。你不觉得荒唐吗裴知免?你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丈夫,而是提供基因的道具。如今裴醒已经去读大学了,你我趁早把离婚协议签完,各走各路,不要再耽误彼此。” 裴知免平静地坐在餐厅吊灯下,面对离婚协议书,依旧是那副百毒不侵,万事不过心的姿态。 “我数数是为了节省时间。你最多只需要三十三秒,三十三秒是个结点,往后纯属浪费时间。这是给你台阶下,你不领情,反而记恨上了我。” 作为读书人,邬晋被裴知免太过直白的话弄得脸上臊得慌,不满地瞪她。 裴知免说:“当初我涉世未深,没有和其他人谈过恋爱,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如果能多了解男人,可能会有更优的选择。毕竟在床上的能力也是能力之一。裴醒的失控,你要负责。” 邬晋:“……趁早签字!你才四十出头,想要找新下一任丈夫,或者生个二胎都还来得及。” 邬晋不善言语,性格阴戾,喜欢闷不吭声搞研究,或者研究周围的人。 这段时间她和裴醒的争夺,邬晋都看在眼里。 裴知免是个非常务实又冰冷的人,不要与她争执,只点出最重要的利益,这样才能动摇她。 就这样,裴知免和第一任丈夫解除了婚姻关系。 邬晋在搬离裴知免住所的时候,留下一句嘲讽。 “希望你得偿所愿。不过,对于你这样贪婪的人来说,知足就像个笑话。” 裴知免回他:“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邬晋冷笑,自此消失。 自从裴醒十五岁离家自立,就再也没有主动和裴知免说过半句话。 裴知免找了第二任丈夫,火速又生了个孩子的事,她都是被动从网络上,以及碎嘴的亲戚那里得知的。 毕竟裴知免是学术界的名人,各方都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第一次听说“裴容”这个名字时,裴醒发笑。 看来裴知免是怕了,不敢再让女儿“醒”了,只愿这个新女儿“容纳”一切,安心做她欲望的容器。 裴醒和裴知免水火不容,但裴容对于自己这个从来不回家的姐姐很好奇,主动来找过她几次,都被裴醒冷淡的言语吓走。 裴醒不想和裴知免再沾上任何关系。 可是裴容被吓走后,没过多久还是来找她。 个子矮矮的小学生站在她家门口,歪歪斜斜地穿着透明的雨衣,被大雨浇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即便害怕,还是有事想要问她。 裴醒冷脸让她有事快问。 裴容抽泣着说:“我没有你那么优秀,妈妈不喜欢我……我想让她喜欢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聪明?” 小小的年纪,满心烦恼。 果不其然,看到她,裴醒就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看来裴知免依旧是个成功的学者,失败的母亲。 最后还是让小孩进屋了。 “裴知免的爱是一道无解的题,你不必去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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