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秋起初是没想着留这小废物多久的,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腻烦,所以不在意她活多久,而今正在兴头上,思索片刻,“让宓云来给你看看吧。” 她的指尖划过叶浮光的面颊,“反正你不划破肌肤,就没有信香,你这样怕疼,应当不会为了报复我就弄疼自己吧?” 叶浮光轻轻地点头。 …… 不多时。 宓云再次被召入殿内,他拎着药箱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苏挽秋,虽然已经领略过她的任性和目中无人,但想到这位圣女出事的代价,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还是露出了一枚十分阳光的、甚至能展现出他两枚酒窝的笑容,像是不记得之前的龃龉,行礼过后,温和地出声建议: “小公主。” “城中已无可用的水井,明日若再不走,我们就得永远留在江宁了。” 苏挽秋眉尖蹙了下,虽然很讨厌这家伙的唠叨喋喋不休,但却也知道他说得是对的,唯一遗憾的是,“监看的人还没有传回来消息?” 她要的,沈惊澜已死的消息。 宓云顿了顿,“仍未。” 苏挽秋烦躁地“啧”了声,“真难杀。” 她常常不懂沈惊澜究竟是什么怪物,同样是中了“三春生”,连草原王庭最强壮的乾元都会因得不到解药发疯,偏偏她还能醒来,又碰上了恰好能压制她余毒的乾元信香,现在入了那瘟城扶风,怎么还能苟延残喘? 下首的人并未回答。 倒是她自己很快想通了,“知道了,明日一早就启程。” 随后,她对宓云挥了挥手,示意他速去给叶浮光看诊,别在这里碍自己的眼。 见她听了自己的建议,宓云松了一口气,也认命地往叶浮光的方向看去,心想这小公主倒是和贵霜王子越来越像了,总是喜欢将身边的人弄得伤痕累累—— 然后他就看到了叶浮光后颈的异样,了然道,原来是先前被封的信腺问题。 不过。 信腺不全的乾元,被封了穴位也这么容易异样吗? 疑惑才刚冒上心头,宓云就见到叶浮光咬着下唇、转开了脑袋,脸颊上还有被捏出的指痕。 他倏然了然。 恐怕又是苏挽秋的什么奇怪爱好,才将人折腾成这幅模样的。 宓云解了惑,心中却仍很冷淡,先前同情这人与如今为了苏挽秋的安危、将对方舍弃这点并不冲突,他确认道,“虽然确实是信腺堵塞引起的症状,不过这也不妨碍公主同她相处,还是说,你打算带着这个人回王庭?” “恩?” 苏挽秋歪了下脑袋,“不错的建议。” 她好像想到了一个主意,“正好带回去让贵霜看看,我的小宠物,比她抓回来的那些都可爱,还是个超乖的乾元。” 宓云:“……” 我看你是想把贵霜王子气死。 - 无论如何,在叶浮光提心吊胆听着他们的对话时,或许还是相国寺的那柱香起了作用,最终事情仍如她所愿,她被封禁的穴位解开了,不过她使劲掐住了手心,以疼痛逼迫自己不要泄露出一分一毫的信香。 宓云抬眸看了她一眼,想着她果然如苏挽秋所说,是个十分怕疼的小废物。 针灸时间完成之后,他一根根抽回自己的银针,想要卷起自己惯用的这一套工具离开,却见一直很安静的叶浮光忽然出声问,“这位宓先生,可否……借我一根银针?” 在外间懒懒等着婢女给她剥荔枝的苏挽秋也转了下眼眸。 宓云问,“怎么,你懂医术?” 叶浮光摇头,松开自己手腕上一圈圈的绷带,露出上面已经部分结痂的伤口,边上还有先前被勒破的肌肤碎片,她试着出声道,“她……公主,应当不喜欢我留伤,这周围的碎皮,我想着应当可以用银针挑掉?” 宓云:“?” 你再说一遍你想用我的针干什么? 他瞳孔地震,有一瞬间很想把叶浮光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物理意义的那种打开。 倒是苏挽秋忽然笑了出来,仿佛被她逗乐了,“我好像没同你说过我的身份,你为何也跟着叫公主?” 叶浮光不知如何回答,用一副“我跟风”的茫然表情看她。 苏挽秋莫名地心情又转晴了很多,她发现自己确实挺喜欢这只总能给她惊喜的小狗,于是对宓云扬了扬下巴,“那就送她一根,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用你的针。” 宓云二度:“?” 他想骂人,因为这些细银针当初找工匠制作就不易,虽然长短、粗细不同的每一种都有同样的好几根备用,但这些毕竟是用一根少一根的银针。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苏挽秋轻笑了一声,“别那么小气,我记得那狗皇帝赏过你一套纯金的。” 因为她这句独特的骂,叶浮光难得跟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宓云没话了,木着脸让她挑,发现她选了一根中等长度的细针,便意味深长地示意她可以现在看看,能不能将自己手腕上哪怕一缕细皮扎下来。 叶浮光装作不懂的样子,用那细针戳了下,将自己扎得肉疼,针却没有刺透一点薄皮,而当她咬牙想用力的时候,超软的银针却已经开始弯曲。 ——这是当然的,因为这下针需要一些指尖的存劲,而且还需要一点利落的狠劲,倘若就这样让针在自己的表皮胡乱扎,不仅会把自己扎超痛,而且还很可能非常难扎进肉里。 宓云好整以暇地朝她伸出手,“现在可以还我了?” 叶浮光用迷惑的眼神看着针,再看自己手腕上的伤,看起来依依不舍,好像不服气还想试试。 宓云于是转头去看苏挽秋,“怎么,你这么喜欢她,处理伤口这种小事,就没有人伺候吗?” 苏挽秋理所当然地答,“自然是有的。” 不过她吩咐去伺候叶浮光的吉祥,小宠物好像不太喜欢。 只是听她说了,倘若不要那人伺候,吉祥在这府中也不过是一张多余的吃粮食的嘴,倒是不如埋在院里当花肥,也省得出行还得再塞个没用的婢女进马车。 也因为这个,叶浮光没再表现出对吉祥的不喜欢,但也十分冷淡,不像从前王府时那般同她亲近。 总之,苏挽秋欣然勾了勾唇,一锤定音,“区区一根针——” “就让她留着玩吧。” 宓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末了回忆完人体的所有致命穴位之后,又衡量着这乾元的胆量和力道,心想,算了,小公主活该长个教训。 …… 小公主看起来大方极了。 甚至在不知道叶浮光将那根针藏在哪里的情况下,晚上依然也选择与她同床共枕,只是在她续讲故事的中途,仿若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摸着她的脸问道,“你知道区区一根针,是伤不到我的吧?” 叶浮光愣了下,点头。 苏挽秋枕着手臂,眼睛半闭着,神色很悠闲地说,“我倒是希望你能做些蠢事,这样我就有机会让你领略对我动手的代价了。” 虽然在小狗没犯错的时候,其实她也是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折腾对方的。 但怎么说呢,每次看到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就会让苏挽秋产生奇异的罪恶感,即便她并不受这种感觉影响。 她还是更期待—— 看到这张软软的脸颊上露出懊恼、惊惧与后悔的模样,然后声泪俱下地求她,哭得梨花带雨,漂亮不已,不断地认错,发誓再也不会离开她的美妙画面。 而且,到那时,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不放过这个小宠物了,毕竟犯错的人,挨罚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苏挽秋觉得自己确实缺这么个机会。 于是她握着叶浮光的手指,放在自己额角太阳穴的位置,同她道:“只要够果断,以你拿的那根针长度,全部刺入这里,或许能杀了我。” 在她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其实叶浮光就在将自己的手往回抽了。 苏挽秋缓缓睁开眼睛,明明是很清纯的面孔,却因为那颗鲜艳的、红色妖异小痣,变得极其具有蛊惑感。 她仔细打量叶浮光的眉目,却没有从里面找到一点对自己的仇恨或者杀意,但也没有任何的眷恋与沉沦。 什么也没有。 这让她忽然有些看不懂叶浮光了,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了,明日他们就要离开这座城池,往北方去和贵霜汇合,预备之后去找大宗的皇帝索要盟约上的岁币,她知道,大宗必然是交不上钱的。 战争很快就要重新开始了。 而叶浮光,会是跟在她身边的,最可爱的小宠物。 - 苏挽秋先前和宓云的所有谈话,都没有刻意避开人,叶浮光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她知道等离开了这座城之后,自己想要去到沈惊澜那里,恐怕更难了。 她要抓住一切机会—— 讲完故事,将苏挽秋哄睡之后,她也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哪怕她在这个地方已经有些失眠,可需要为明日的出行积攒体力和精力。 晨鸡破晓,金乌跃出云层。 整座府邸都已经被下人收拾完毕,没有留下任何的可疑痕迹,叶浮光跟在苏挽秋的身边,走出大门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居然带了这么多的兵卒,而且各个都是身强力壮的乾元。 大衹跟中原不同,在劫掠不到百姓作为奴隶去帮忙放牛羊和耕种的时候,就只能用自己族中那些中君去干活,而肥美的马、功勋,自然都是属于乾元的,他们最擅长的是在马上作战和攻城,并不善于防守,所以不如中原那般需要大量步兵,让中君也需入伍。 也即是说。 如今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苏挽秋和伺候她的地坤,还有一个伺候叶浮光的中君吉祥之外,剩下的全是乾元。 他们还带着异族的样貌特征,所以各个都戴着斗笠围巾,挡住面庞。 她收回目光,看着跟自己寸步不离的吉祥。 然后面无表情地与苏挽秋进了车厢。 苏挽秋玩着她挽起之后仍垂落的部分长发,出声道,“马上就要离开江宁了,这里是你的家乡,你就没有不舍?” 叶浮光想了想,诚恳地问:“扶风在何处?” 正在用手指卷她长发的人忽然将手往下落了落,拽得她头发疼,同时往窗外看了眼,“没想到你还这样惦记着她。” “我以为公主会想要知道,我在彻底离开她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有赖于原著站在苏挽秋角度的诸多描写,即便她暴露了一些作品里从没展示过的恶劣,但叶浮光确实也算得上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了。 苏挽秋沉吟片刻,笑道,“你倒是很会揣度我的心思。” 但后来她没再提及任何有关沈惊澜的事情,反而是从车厢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叠炒豆子,放在叶浮光面前,“因为你提了令我不喜的名字,所以你这三日,都只有这个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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