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①,白相公倒是镇定。”
“比不得太后娘娘,把国库的银子拿去养私兵,十几年来做的滴水不漏。”
姜世岚莞尔,说:“你处心积虑想要户部的账,看来是已经如愿了。”
白子瑜知道西州的事牵动了姜世岚的心思,却不知姜世岚今夜还为夏颜汐花费许多时间,直到此时才察觉姜世岚还不知道魏玠的事。
心思微转,不觉有些后悔出口的话,可此时只能继续往下说。
“所以娘娘在十六年前姜青柏刚进户部时,就已经有了养兵计划,可臣却看不明白娘娘如今是不是如愿了?”
“这话问得好。”姜世岚带着警告地瞥了一眼身边,几个女官都低头颤颤,视线皆不敢乱动。
“只通过大量银钱往河池转运的记录,就猜到哀家拿钱养了兵,你果然聪明。”
无论是在太子登基前,还是之后,姜世岚都想培养自己的嫡系军。
朔北的师家和西州的肖家,先帝提防了他们一辈子,就是因为他们太强。姜世岚明白若想坐稳皇位,就不能没有忠于自己的军队。
谁的拳头硬,谁的拳头强,谁就能抢来一切,坐稳一切,这也是先帝教会她的,因为他当年就是靠着横扫千军的宁家才得到了皇位。
“你虽然聪明,但想要用这账本反了这片天,却有些自不量力了。这账本你若是在皇帝登基前拿出来,或晋王死之前拿出来,那或许我们母子会先死无葬身之地,但现在,姜家养出来的私军已经不是私军了,而是未来的西州姜家军。”
“娘娘所言不错。”白子瑜承认姜世岚说的对,“暗处见不得光的私军有了立功的机会,可以翻身成了可以彪炳日月的雄狮,世人都会忙着歌颂您和陛下的英明睿智,谁还会记得您搬空国库的事。”
白子瑜从怀里拿出账本,递了出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白相公是想明白了。”女官去接账本,姜世岚说,“若是白相公主动帮哀家废除政事堂,肖玲儿母子哀家可以考虑放过她们。”
她的话给了白子瑜两个选择,主动废弃政事堂让皇权至上,或跟着姜家覆灭消失在这世上。
她们都明白,肖家的罪名,诛九族并不为过。
姜世岚打开确认了账本字迹,在白子瑜眼前扔进了银缸,看着一页页纸化为了灰烬。
火光忽明忽暗,映着白子瑜眉间的疏淡清执。那种不在意的疏淡让人总觉有些不合情理。
姜世岚想不到白子瑜还有什么倚仗,才能这样淡定地看着她处心积虑才拿到的账本在眼前灰飞烟灭。
果然下一瞬,姜世岚看见白子瑜突地扯了嘴角,那种无言的嘲讽在他嘴角似乎酝酿了许久。
“你笑什么?”姜世岚心里不安骤起。
自苏锐包围相府,已经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这个时间足够他们找到落脚之地。
白子瑜遽然间整个人松弛下来,像是胜券在握,问一边的苏锐。
“苏统领来了相府这么久,可曾见过我相府的诸多奴仆?”
苏锐恍然想起,白子瑜身边也只有一个小童而已,他心中陡然一惊,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他原以为相府本就是空寂如此,可这时听白子瑜话里的意思,相府是有诸多人的。
“他们在哪?”苏锐已经搜过了相府,这里寥寥几个粗使婆子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人。
姜世岚冷冷看着白子瑜,说:“不过是些使唤下人,你把他们送出去了,为什么?”
“娘娘以为我为什么会把账本交出来?”白子瑜把背靠在椅背上,“他们每人都有可能带着户部账本,也可能带着晋王蒙冤的诉状,带着道童被迫承认帮您制作毒丹弑君的供词。”
姜世岚猛地倾身,看了银缸里的灰烬,再回头时眼中淬冰,恍然明白烧掉的账本可能是模仿字迹的誊抄。
白子瑜也不怕她,道:“娘娘借刀杀人,拿毒丹换仙丹,毒杀先帝,也是九族之罪不是吗?”
她被白子瑜说的真假混淆。
逸风案太清楚不过,是她拿晋王母子借刀杀人,可白子瑜又怎会知道?
……
肖家通敌,拱手相让西州六城,羽卫包围相府,满城捉拿肖氏余党。家家关门闭户,街头巷尾引车卖浆的都没了踪迹,邺都一夜之间风声鹤唳。
师正杰没能去一趟京都繁华的会仙楼,翌日返回朔北驰援西北边界,只留下百十余人留在邺都,以备白子瑜使派。
而白子瑜因为故意放走肖玲儿而被姜世岚褫夺相印,幽禁在府。
姜世岚的政令一道道发出,各道官府层层调动,人力财力都往西边拨,但举国之力抵挡外敌时,兵荒马乱的西州流民也在四处窜动,短短十余日就有乱民成群沿路烧杀抢掠,甚至闯进了京都。
西洲山岳丘陵之地,物产贫瘠,原本还勉强可以自给自足,可如今世道乱了,他们就得和天争和地争,争这一条没人在意的命。
羽卫接管京都巡防在街上追捕乱民,白日里关闭城门,阻碍流民往城里涌,让外四城来接收他们。
京都客栈的赶考学生聚在一起,皆在议论这诸多动态。
“哎,你听说了没,肖平虎直到战死都没退出峤州一步,赤胆忠心一辈子的人,战死沙场还要被儿子害得晚节不保,全家成了通敌卖国之辈,可真是让人唏嘘。”
“这肖晖着实歹毒,为了活命连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名声都不要了,勾结外敌残害自己族人,这一次多少人被他害死!”
“没错,肖家的墙都被人扒了,可见多少人恨他,听说肖玲儿带着西州残兵去了前线,说要清理门户,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肖老将军报仇。”
提起肖晖是人人喊打,而提起肖玲儿则是让这帮书生心生敬重。
“肖夫人虽是妇人,却也是个能力挽狂澜的悍将,白相公放她去西州收拾残局是睿智的,可惜……”这个说话的书生是今天刚来的,在大堂里听见他们几个说话就端着碗侧过身来插嘴一句。
相府被封,大门口站了一排羽卫,京都里人人皆知。
几个书生里当即就有人说:“白相公高瞻远瞩,前段雪灾时,他让人清理积雪,整理街道,提前避免了春化的雪水倒灌城南,让多少穷苦人躲过房屋被涝的劫难。而且治疫时户部拿不出银子,都是他出面周旋解决的。可就因为把夫人孩子送出了城就被这样对待,实在不公。”
一个客栈都是年轻的学生,他们激昂轻狂,只要有人扇风,他们心中点燃的小火苗马上就能窜得飞起。
“没错,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宫里会这么不满吗?”那端碗的劲瘦书生把头伸长,神神秘秘地问。
“你知道?快来说说,是为啥?”几个书生赶紧抬起屁|股挪了挪,腾出来一个位置给他,催促道。
穿着素麻襕衫的程刚看了看四周,跨腿过来坐下,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白相公从朔北回京后查的那桩天大要案吗?”
大理寺刑部明镜司声势浩大地联审禁军河池刺杀案,牵引出姜青柏密道搬空国库的事京都内外谁不知道,书生里有人道:“不就是户部国舅挪空国库的事?”
“对,”程刚点头,悄悄问,“你们不奇怪吗,为什么姜青柏都死了,户部的丢失的银子也没找到,几百万两银子,总不可能被他挥霍空了。”
几个年轻书生脸上一片求知欲,道:“兄台,你快接着说!”
“当时提审这事儿的是明镜司,可你看明镜司的掌印连换了两届人都没了,白相公不可能看着几百万两银子不翼而飞啊,他肯定要查,可你们看查案的人最后落了什么个结果?”
明镜司死了两个,白相公被夺了权,再往后就没人提这事了。
“你是说,国舅爷根本没贪这笔钱,贪这笔钱的是……”一个爱搭话的书生指了指天上。
程刚脸上露出天机不可泄露的矫情表情。
几个书生炸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还真是,为什么都查出来户部的账不对了,明镜司审姜青柏最后却不了了之没人再提了?”一个书生出声。
“上面压着这事儿,谁敢查,我看白相公也不见得查了这事。”
“不对啊,白相公查不查这事另外再说,你们想,现在世道乱了,各处都在张口要银子,上面的人为什么要把银子藏着掖着不拿出来,他们难道不怕老百姓穷途末路直接反了吗?”
坐到那个位置,已经坐拥天下,没道理不把银子拿出来。
有人想不通,转头问程刚,说:“你这瞎猜的吧?”
“哼,你就没想过这钱早就没了?”
“你刚才不是说几百万两银子吗,怎么会花完?”
程刚咧嘴,憨笑里透着知道却不肯说的顽劣,道:“说了要吓死你呦,不可说不可说啊。”
说完就要起身,他故意吊着这帮人的胃口,态度笃定的暗示他知道内幕,想让他们求着他说出来。
“兄台如此离开可不仗义,你必须今天把话说明白来了。”有人拽着程刚的袖子不让走。 ---- 《心术》 更新是改部分错别字。 感谢在2023-11-15 19:59:37~2023-11-16 22: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酒 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闹事
61 西州战乱发生的突然而迅速,肖晖把大邺西侧的布防全部供出,即便有肖玲儿收拢旧兵冲杀在前,姜青禾父子十万守备军在后拦截,十六州依然在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破了。 姜青禾带着河池守备军弃了西州退守峡安府,让姜世岚搬空国库辛苦经营的“虎狼之师”成了笑话。 峡安府成了外敌踏破京都门的最后防线,朔北同时也在面对边阗人的趁火打劫。 在大邺生死攸关的关口,京都也乱成一锅粥。 肖玲儿没能力挽狂澜,没逃掉的西州人尸骸填平了丘陵的斜坡,京城的肖家余孽要为这笔血迹斑斑的账负责。 五服之内的肖家人都被砍了头,血留在春雨里,沿着官沟往外流。 而在此之前,春雨先冲破了慈济寺,受人供奉的佛祖被冲下了山,里面的晋王手书现世,点明了先皇后宁玉瑶和先太子夏禛的冤屈。 十七年前南宁府十万难民冤魂不散,救助十万难民的宁远侯府和先皇后母子死的太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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