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汐闻言没有接话,倒问起了梧枝的后事。
“毕竟是玉瑶皇后身边的旧人,还是三皇子的生母,母后没安排她的后事吗?”
姜世岚想起这人,眼里闪过一抹厌恶,冷冷道:“这人毕竟爱慕虚荣,背叛过旧主,若不是因为三皇子,她早就该死了。”
夏颜汐见表情不似作伪,心里诧异。
白子瑜说过,梧枝是姜世岚保下的。
看夏颜汐反应不对,姜世岚屏退众人,让丹落去外面守着。
“那日梧枝和你说了什么?说我害死了玉瑶?呵呵,这贱人果然是个白眼狼,若不是我当年一念之仁,她早就下去陪葬了。”
夏颜汐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姜世岚,问:“当年百家围堵玉瑶皇后母子,母后您当真与此无关?”
姜世岚被突然这么问了一句,遽然就被气笑了,她看着夏颜汐,说:“若我为了后位谋害了玉瑶,那我去为什么收养你?”
她看着夏颜汐脸上的欲言又止,说:“她对你一定说了很多话,你露出这样的神色当是有很多疑问。”
“您当真是为了玉瑶皇后才入宫的?”夏颜汐忍不住,问出了口,姜世岚收养她的原因她知道,可她想姜世岚亲口告诉她。
“自然,那样仙姿玉质的人儿,在当年引得先皇青睐百般求娶,为她折腰的可不止一两个人。”
“那梧枝陷害了玉瑶皇后,您为何还要对她有一念之仁,是不是您与梧枝当年有了什么交易?”
姜世岚眼神变得奇怪,视线变得凝重,终于察觉到夏颜汐此行的目的。
“你想问什么?”
暮色苍茫,此时的天完全暗下来,可风雪未停,四方墙的上方压着厚厚的云,雪密密麻麻的向下压,似乎要把这一座城都给吞没。
大殿里微弱的烛光微闪,夏颜汐的眼里似有火星子在跳跃,乍然盛开了一簇火焰,亮得耀目。
“娘娘当年生下的当真是个死婴吗?”这声音凝重,较着劲般地绕着那些陈年旧事。
姜世岚瞳仁微闪,不肯作答。
夏颜汐放下手里的银匙,身体靠在背搭上,垂下眸,陷入沉默。
丹落不敢进来添灯,凤仪宫的大殿里光线昏暗。
……
今日休沐,垂拱殿的夏昭天扳倒姜青柏父子,有意和姜世岚缓和关系,来到凤仪宫。
他看见大殿门口丹落守在门口,而大殿大门紧闭,灯光微弱,十分寂静。
丹落想要禀报,却被夏昭天制止。
夏昭天以为姜世岚是睡了,正要离开,却听里面隐约传来了的声音。
“当年我生下的的确不是死婴,那个孩子是活的,长得很好,也很漂亮,哭声嘹亮。”
“可你为什么要弃她,只为了一份情爱痴心吗?她喜欢过你吗?”
夏颜汐的声音响起,夏昭天陡然变了脸色。
屋里的两人还在对答,丝毫不知外面的人已经面沉如水。
“她不知,可我不悔。”
“您果然心狠。”
姜世岚不再说话,可夏昭天的心却七上八下。
他的母后竟然还有一个孩子,这是男是女?是谁?在哪?
丹落在一旁脸色惨白,想要出声却再次被夏昭天狠狠盯着,眼神阴鸷,警告意味十足。
“我即便当年把你放在了玉瑶名下,但这十六年来自认给了你一个公主最大的尊荣,也不曾对你有过亏欠,甚至对你的养育与对皇帝的教导是一般无二的,不然你以为一个公主可以和东宫的太子平起平坐一同授课吗?我对你不悔也从无愧疚!”
似是语气重了些,夏颜汐的声音没再响起,姜世岚缓了语气又说:“梧枝当年为了保住三皇子,答应了将一死一活的两个胎儿替换,又在后来立储之际将亲生的皇子两条腿打断,装疯卖傻,蠢不可及。其实她们母子哪里有和大皇子和天儿较量的底气,平白折了自己儿子的腿,可她的儿子可从来与她相依为命从无怨言,你又哪里来得底气,来怨怼我亲自抚养你十六年如花似玉无限荣光的长大。”
夏昭天看着丹落嘘声,下一瞬倏然转身,沉着脸离开。
魏福生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总领宫内事务,可夏昭天最近已经另外有两个内侍跟在身边。
长安是魏福生的养子,这会儿见夏昭天从凤仪宫里带着怒气出来,赶忙打眼去瞧那两个小内侍官。
两个小内侍皆摇头。
他俩离得远几步,听不清殿里的谈话,只看见夏昭天在凤仪宫的大殿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拂袖离开,满脸怒气。
长安赶紧奉茶过去,不敢说话。
“去,宣秋明过来。”夏昭天扔了大氅,坐在椅子上没接茶。
长安应声赶忙往外退,他亲自出宫找人,让两个内侍进去伺候夏昭天。
夏颜汐出宫,在西华门外的大街上马车遥遥与秋明的马相遇。
马车里的人听见马蹄声,掀开车帘,目光穿过层层雪幕撞上秋明的眼。
秋明打马退在道旁让出主路,神色淡淡,看不出恭敬,看不出虚心,也看不出河池那场雪夜里凶悍的杀机。
谁也没说一句别来无恙,秋明对上夏颜汐打量的视线,微微垂首。
夏颜汐放下车帘,马车在秋明的视线里徐徐走远。
魏玠被这人砍得丢了半条命,这样的身手,简直可怖。夏颜汐在后来的回忆中无比庆幸,那一夜白子瑜的侍卫挡在自己的身前。
马车行至公主府,夏颜汐下马,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姜几道。
姜青柏和姜湛被押进死牢,姜家的府邸被姜世岚下令封府,姜几道不是姜家人又未曾参与刺杀与贪污案而得以保全自身,可他在禁军里的位置也变得尴尬起来,索性就告假重新找了宅子,十天来在家闭门不出。
柳氏见姜几道从国舅嫡子变成了罪臣之家的野种,不想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收拾了细软撇下孩子就连夜跑了。
姜几道也不在乎,家里请了新的奶娘来照顾孩子,他今夜过来还是想求夏颜汐一件事。
“殿下金安!”姜几道跪在雪地里,头垂着,道:“求殿下让臣见母亲最后一面。”
他如今的身份不敢再觊觎眼前人,连求见太后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能妄想的只有再见自己生母一面。
夏颜汐看到姜几道局促的模样,又看他衣着皱褶,满脸憔悴落魄,皱了眉。
姜几道本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被父皇和姜青柏逼迫到如今这样狼狈的地步。
夏颜汐想起姜几道当日在垂拱殿破釜沉舟般护住妻女的样子,觉得这人虽然荒唐过一段时间,却也算得上是个有担当的父亲和男人,又念在年少的情分上便松了口
“明镜司的刑狱我束手无策,但可以带你去求太后娘娘定夺。”
姜几道红了眼,逼回眼里的泪,磕了头。
“你和妻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禁军该去还是要去的,不管姜家怎么样,你还是皇帝的伴读,我的旧友。”
姜几道的头伏在地上,几乎把整张脸都藏了起来,可肩膀收缩颤抖却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谢殿下……”声音里的哽咽似迷失在大雪中的无助孤兽。
夏颜汐的大氅衣角从姜几道的余光里划走,姜几道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膝盖沾上的雪,转身往城南走。
大邺京都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虽然是平原,但水也有流向。
达官显要住在城西,酒肆瓦窑最大的勾栏院子和奢华的宗室都扎根在城北,城东和城南则是民巷众多,低矮的瓦房堆积在一起,里面是在京都引车贩浆的和各种苦力劳作的。
走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姜几道新买的宅子就在最里面。
姜家被明镜司抄了家,姜几道除了一身衣服旁的什么也没取出来,最后还是白子瑜让人送来的百两白银让他暂时先买宅蛰伏度日。
在黑暗里前行,鞋子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声,在深夜格外清楚。
周围的民房都是穷苦人家,夜里舍不得熬油又买不起蜡,便都习惯睡早。
姜几道走在前面,忽然听见身后响起踩雪声。
倏然回头,飘飘扬扬的大雪里,一个褐衣裘帽的小厮缩着脖子揣着手出现在身后三步远。
那人察觉到姜几道停步,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赫然出现在姜几道的视线里。
“你是……”
风声传来,那人举手径直劈向姜几道的后颈! ----
第34章 分崩
京都的这场雪一连三天还没有停止的意思,积雪厚厚的压在房顶,为了防止压塌屋子,姜几道忙着从上面铲雪。
奶娘抱着姜几道的女儿慧怡窝在屋子里,不时传出孩子的笑声,粗使的婆子正在煮饭,灶房的炊烟袅袅,小院子写满了人间烟火。
曹总管来到这小院,告诉姜几道巷道太窄,公主的马车停在巷道外面等他。
姜几道拍了拍手,赶忙下来,从屋子里换了身干净袍子,并敲了敲另一间房门。
曹总管不解,催促道:“虞侯请快些,长公主殿下还在等您。”
姜几道还没说话,房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一个女子。
曹总管瞳孔倏地睁大,开口就要发声,却见那女子食指竖在嘴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她身上穿了一件黑色披风,将脸罩在披风里。
曹全带人到了夏颜汐马车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夏颜汐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那人,心里诧异,没想到这人竟然没死。
姜几道和曹全不敢说话,夏颜汐思索半晌,让人上了马车。
“花楹她们你可有看见?”夏颜汐问完,却见叶冬摇了摇头,便也闭口不言。
她被秋明一路追杀,公主府外和宫墙边当都有明镜司的人在监视。
夏颜汐干脆闭上眼,心照不宣。
叶冬入了宫,姜世岚和夏昭天之间注定会有一场波折,可此时的夏颜汐已经不怕了。
……
姜青禾在岁末送了两个姜家女进宫陪姜世岚,政事堂的几个学士都在痛批姜青禾厚颜无耻,陛下翻过年才十五,河池姜家竟想在政事堂和礼部之前捷足先登后位。
白子瑜在政事堂,听着这几人慷慨激昂,半晌没说话。
这里最激愤的陈廉学士家里有一个孙女儿十六岁,京都说亲的媒人如水般地登门却被连着两年被推出门,不仅仅陈廉,随着夏昭天的年岁增长,京都的勋贵之家里但凡有年纪和皇帝上下相差三岁不离的都暂停了议亲,在等什么都彼此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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