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在所难免,所以先来此静心片刻。 往年的生辰,她都不接受任何人送礼拜贺,但晚上总能看见一场璀璨的烟火,后来听说帝京的百姓,把她生辰那天定为烟火节,也为迎接年关的喜悦。 烟火节,也是杜庭曦这些年对生辰唯一的期待,那一串串烟火升空,转瞬即逝,真是像极了她那悲哀的爱情。 她从不想刻意记起自己的生辰,只是忘不了那个晚上......忘不了离玉华为了给她庆生,笨拙地做了一桌菜,自己也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她,可那却成了一场离别的仪式。 多残忍,刚拥有彼此,便彻底失去了。 那天晚上,杜庭曦连初夜之痛都没感觉到,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紧紧抱着离玉华,颤抖时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离玉华以为那是初次之痛,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失去前的悲鸣。 想到这些,杜庭曦心中像下了一场漂泊大雨,浇得心透凉透凉。 杜庭曦许久没有穿太后的凤袍,今晚的风华殿,为她而设,她也是从风华殿登上的后位,这座宫殿同步了凤鸣宫的奢华,平时只有皇宫大型庆典仪式,才会开放此殿。 傍晚,红毯长铺,乐声袅袅,蝶舞翩翩,夜宴开席,桃花坞美女如百花盛放,争相斗艳,二十桌私筵,每一桌都由宫女太监独立伺候,朝廷高官、王孙贵胄纷纷走进风华殿,相继列席。 “太后驾到,公主驾到!”随着司仪太监一声叫喊,众人起身下跪,声音宏亮:“臣等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公主万福金安。” 杜庭曦一身华贵凤袍,出现金丝楠木椅前,那凤舞九天华袍,以金丝所绣的两只凤凰,展开双翅在她宽大的袖口跃跃欲飞,流纹散发着荧光之色,她的发髻被一对金蝶羽钗轻挽,再束以凤冠,她目光幽深似海,淡淡的光晕照在她脸上,尽显柔美的风情,那令人寻味的绝美之颜,融合着那华贵的气质,散发着幽静冷然的气场,不怒自带威严。 而魏清璃则身穿百鸟流仙裙,明黄如金,仿佛夕阳的余晖笼罩周身,飞仙髻旁别着金玉美簪,精美的面容,勾着细细的妆容,身子高挑的她,眉宇间隐然一股冷气,平静的双眸,扫视众人,没有波澜,却透着杀伐果决的锐利。 “平身。”杜庭曦坐正乾位,魏清璃坐于右侧,左侧龙椅空缺,代表着病入膏肓的“皇上”。 以杜家为首的群臣,相继给杜庭曦献礼,并且恭祝她寿比南山,这仿佛是一场奢华的争宠,每件礼品都是天下珍宝。 平静的夜晚被阿谀奉承之言和那些金光闪闪的宝物围绕着,耳边有多少热闹,杜庭曦就有多少厌倦,可她依然笑容满面地应付着,只有魏清璃不加掩饰地挂着情绪,面对这些恶心的嘴脸,她只是轻嗤一笑。 在歌舞升平时,魏清璃闷闷地喝着酒,她甚至渴望从桃花坞那群女人中寻找官如卿的影子。以前,她们总在桃花坞相逢,喝酒,谈天论地,只是那时候谁都没有卸下防备,没有坦诚过。 如今,皇宫的任何角落都与官如卿有关,随随便便一件小事就会激发她强烈的思念,她知道今天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可依然抵不住深刻的挂念。 她会不会在人群中藏着,给自己一个惊喜?魏清璃忍不住开始寻望,耳边传来昨晚的声音。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傻瓜。” “可以不打北国吗,璃儿。” 为何会提及北国呢?哪怕做梦都让人匪夷所思,可昨晚真的是梦吗?那个感觉好真实,令魏清璃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酒过三巡,杜氏族长杜威武端起酒杯,似乎已入微醺,他领着众人,站起说道:“臣弟恭喜太后寻回公主,公主能够大难不死是我贺朝之福,臣弟想为公主建一座长公主府,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臣附议,公主在外受苦多年,也牵动我等之心,一座府邸,当此为建。” “皇上今日怎么没来?”摄政司竟有人提及在位的皇帝。 又有人附议:“是啊,虽说皇上身子骨弱,可借着太后寿宴冲喜也好。” “公主这样住在奉先殿不合规矩,虽是兄妹,但恐怕惹人非议。” “政务之事,皇上无法操劳,还望太后多操心,公主毕竟女儿身......” 杜庭曦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上奏之言,终于站了起来,她笑眸含水,温和言道:“哀家也是女儿身。”她虽然在笑,可难以揣测其心情,似有不快。 “老臣不是那个意思。” “太后,臣弟已为公主择居一处府邸,就在东郊百花园,您觉得意下如何?”还是杜庭曦的哥哥,一品将军杜威武胆子大,说话肆无忌惮,几乎是要逼迫杜庭曦就范。 魏清璃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很吵,她面若寒霜,揪了揪自己耳垂,望着那些人借酒装疯,冷笑一声。 她站起身,也端起了酒樽,扫视众人,笑着一饮而尽。今天终于都露出来了吗?平时都派出头鸟,暗戳戳地使劲,倒真以为法不责众。 “母后,儿臣要不孝了。”魏清璃带着几分敬意看向杜庭曦。 杜庭曦低眉坐了回去,不再说话,默许了一切。 魏清璃捏着酒杯,忽然往地上狠狠一摔,只见锦卫御就要上前拿人,但每个大臣都带了近卫,今天来此寿诞的都是二品以上官员,附和杜威武的人有四大家族,还有摄政司以及其他开工功臣。 魏清璃虽看起来漫不经心,但算了算,今天至少要办十个人。 那些手持刀尖的护卫,在殿前拔剑已是大逆不道,何况听说宫外还集结着杜家军队和城防军对峙,同时,一些大臣府兵也加入了进来,他们唯杜家马首是瞻,今天就是要逼公主让权,离开皇宫,入住长公主府。 杜氏依然想让杜庭曦掌权,当女皇,其他老臣不甘心给女人当附庸,必须拔掉这个试图谋权的公主。她虽然是嫡公主,可从来没有过妹妹继承哥哥皇位的历史,就算面临改革,让女子入朝,也要让太后寻立魏氏男子为太子。 沆瀣一气之人,各有异心,但魏清璃一个都不打算饶过。 “上个菜吧,给大家下酒。”她嘴角勾起一道阴邪的笑意,抬手之后,修远突然带着一队人,端着托盘走上前,跪地:“叩见太后,公主。” 魏清璃点点头,他挥手,手下将托盘放到那些重臣酒桌。 “这什么?” “我看看。” “啊!!!” 一连串被惊吓的叫声传来,原来修远送来了八颗人头,这就是魏清璃口中说的下酒菜。而死的人都是这八位重臣带来的府将和护卫长之类的领队人,所有不合国法之事,在宫外就直接诛杀了。 “这这.....” 魏清璃走到杜威武身边,掀起那块红布,那人头的血还在往外冒,她掩住口鼻,蹙眉道:“怎么样?舅舅,这道下酒菜您喜欢吗?” “你,魏清璃.....你大逆不道!” “谁大逆不道?舅舅不妨说得大声点。”魏清璃面色阴沉,又走到军机大臣跟前:“陆大人说吧,本公主大逆不道了吗?” 陆大人战战兢兢,望着桌上的人头,只觉得脖子发凉。 “太后!”杜威武只好看向杜庭曦,杜家人都揣测错了她的意思,他们以为太后惩罚两个侄儿不过就是做做样子,也不听杜玲珑之劝,依然执着地联合四大家族还有其他重臣,把魏清璃先逼下去。 四大家族,除了阑氏临阵怯场,没有开口,其他反对者都参与了,阑珊提前告知了族人,他们便躲过一劫。 杜庭曦面无表情地站起,缓缓说道:“哀家生辰,没想到会见这么多血,二哥你带头这样真叫妹妹为难,即日起,朝中大小事务交由公主处理,左相辅政,这些人如何办,也由公主决定,修统领务必协助公主处理好以下犯上之人。” “是,太后!” 杜庭曦说完拂袖离去,这就是生辰的意义,把所有反对者逼出来,一网打尽。 “四妹!”见靠山走了,杜威武慌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一场寿宴变得人心惶惶。 魏清璃抽出修远的剑,弹了弹剑锋,扬起笑意:“这剑沾血了,果然腥气了很多。”她将剑落地,拖拽着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她就这样来回走动,不下命令,不抬剑杀人,搞的人心态崩溃,竟有人抽剑试图行刺,忽然一个冰凌飞来,举剑护卫脖子瞬间被射穿了。 舞女、艺女被吓得魂飞魄散,大臣们一慌,修远忙让人把所有大臣都押住。耳边吵吵嚷嚷,魏清璃听不见,她只是低身望着躺在地上的人,那被射中的地方还残留着寒霜,这一招不是寒霜镖是什么? 她心跳骤快,当即起身,拨开人群寻找那个身影,周围都是人,就是没有她! “官官!”魏清璃觉得官如卿就在身边,昨晚不是梦。 “官官,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魏清璃放声叫唤,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已经尽可能地控制着,从来没觉得寻找一个人如此吃力。 她走到最高位,俯瞰所有人,将每张面容都收进眼底,还是没能看见心中之人。 魏清璃绝望地坐在杜庭曦之位,也顾不得避嫌了,她仰头,只觉得高处不胜寒,纵然身居高位,官官不在又有何意义呢? “公主,这些逆臣如何处置?”修远问。 “除了阑氏,其他先押入五鼎牢。”她冷漠地回答,丝毫听不见那些求饶甚至谩骂。 魏清璃不在意,不在意这几条命,也不在意任何人的反应。 阑珊走到她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谨防出现什么意外,今天的乱局在意料之中,宫内外早已层层布置,这些大臣不可能成功,何况是阑家给了这个密报,所以直接戴罪立功,那些反对者经此一役,也不敢再造次。 魏清璃呆呆地望着夜空,黑暗无边,忽然一颗飞星升空,紧接着无数亮光射到夜空,盛放出五彩斑斓,如彩虹般绚烂多姿。 帝京的烟火节似乎开始了,可所有盛放的景象,似乎都在向凤鸣宫展示。 杜庭曦独自走回净心苑,没有让任何人陪同,自己的娘家终究还是领会错了意思,杜玲珑的百般劝说,也没有奏效。 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这人生就如这一场烟火,如此短暂,可过后却不留一丝痕迹,过去便也真的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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