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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春归

时间:2023-12-30 10:00:19  状态:完结  作者:枕宋观唐

刘元乔在燕祁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看屋前六边形的土堆。

燕祁也早就发现了这些土堆。在距离火山不远的村落内能够看到与地下鬼方城屋舍一样的土堆,很难不让人将两者联系起来。

“嘘,”燕祁让刘元乔不要出声,“再往里走了看看。”

明明屋舍不少,行在其中却仍觉得空旷,且越往村落的深处走,空旷的感觉便越强烈,刘元乔忍不住停下脚步。

燕祁回过身问,“怎么不走了?”

刘元乔指了指左右两侧的屋舍,露出担忧的神色。

她怀疑这是个废弃的村落,压根就没有人居住,再往里走,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东西。

然而燕祁却肯定地告诉她,“不是荒村,有人。”

“嗯?”刘元乔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哑巴”。

燕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前面有人声,去瞧瞧。”


燕祁所说的人声,是祷祝的唱词声。

在聚原落的最深处,有一座三丈高的六边形祭祀台,此刻,祭祀台上正举行着一场祭祀,而祭祀台下,老人小孩伏了一地,在祭司的带领下,他们口中一咏三叹,念念有词。

他们对眼下所做之事极为专注,所以并未觉察到身后多了两个人。

最先发现她们的是祭台上的祭司,祭司转过身俯视他们时,刘元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祭司的脸上,戴了半块面具,面具的纹路同岩画上鬼方一族的黄金面十分相像。

难道,他们是鬼方族人?!

燕祁蹙了蹙眉,双手交叉在胸前,十指相对,几番变化,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刘元乔记得,这个手势她曾见侍神大祭司在开祀时做过。

祭司继续他祭祀的动作,口中的唱词却变成了一个个问题,向她们抛来。

“祭台下的朋友从何处而来?”

受到祭司的提点,伏在地上的老少纷纷转过头,露出惊讶的神色。

刘元乔将披风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巴掌大的脸被遮得就剩一道下颌线。

“从东面而来。”燕祁故意回答得含含糊糊。

“是哪里的东面?”祭司又问。

燕祁未曾犹豫,回答说,“自是聊坝原的东面。”

“敢问朋友又为何到此?”

“路过此处,想借方寸之地休整一晚。”

“接下来又会去往何处?”

祭司颇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刘元乔都有些后悔进到聚原落中,还不如在外面随便哪个荒野将就一晚,也好过要面对这多双眼睛的拷问。

“回东面的家中。”

刘元乔不禁在心中为燕祁捏了把汗,她看似回答了每一个问题,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回答,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祭司的目光落在被披风遮挡的刘元乔身上,“另一位朋友,你又是何人?”

“家中兄弟。”燕祁解释道,“阿弟天生口不能言,请勿见怪。”

“口不能言”的刘元乔:“……”

虽则她刚来图勒时在集市扮演过一回哑巴,但那是她自愿的,与眼下被迫的可不一样。

燕祁是觉得她有多么得靠不住,才会让她“口不能言”。

问完了问题,祭司转了回去,继续唱词,地上的众人也跟着转了回去,仿佛身后的两个人消失了一般。

燕祁杵在原地不动,刘元乔便也只能学着她的样子立在原地。

等到夕阳将最后一束光藏进深山中,祭祀终于结束了。

祭司自高台上缓缓走下,台下的村民自觉给他让出一条道,祭司沿着这条道行至燕祁和刘元乔面前,“二位朋友远道而来,恰遇我部落祭山之仪,想必是山祖请来的贵客,既与我部有缘,可在此休整,”祭司双臂张开,微微上抬,“迎客。”

燕祁重复先前的手势,“在此谢过。”


聚原落的西面最高处有一座比寻常屋舍大上数倍的建筑,燕祁和刘元乔在祭司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祭司说,这里是供奉部落山祖的祭堂。

“山祖?”燕祁望了望供桌背后空无一物的墙壁,“还是初次听闻有部族以山为祖。”

“朋友有所不知,”祭司指向不远处的的山脉,“我族原是发源于那座火山,百年前因山中异动,山祖降下预警,令族人搬离山中,往别处生活,族人既不能不遵山祖之言,又想要继续侍奉山祖,这才有了聚原落。”

刘元乔与燕祁默默对视一眼,燕祁问,“我来时发现村中仅有老人与孩童,这是为何?”

“冬日已至,聚原落附近没有适合牛羊生长的冬牧场,所以年轻人都赶着牛羊上半山牧场去了,只留下这些老人和孩童守村,侍奉山祖,等到天气转暖,新草生长之时,他们还会回到这里。”祭司解释道。

燕祁点头,“此法在图勒倒也常见,只是举部同迁为多,留人驻守还是头次见到。”

祭司哈哈大笑,“一切都是为了山祖。”

说话间,有几位老人带着几名孩童提了竹篓上来,祭司吩咐他们将东西放到侧面的石屋中,并将燕祁二人引至石屋,“二位朋友奔波至此,想必是累了,希望这些食物和用物,能满足二位休整的需要。”

“多谢。”说着,燕祁便要扯下银带上的嵌宝,却被刘元乔给拦住了。

刘元乔将两颗从衣带上扯下的珍珠放在石桌上,每一颗都有指甲盖大小,在草原上并不多见。

“这……”祭司见过金银制品,也见过铜铁一类的饰物,可是这么大的珍珠却还是头回见到,“这些食物和用物,实在抵不上这两颗珍珠。”

刘元乔坚持将珍珠推过去,并且用一只手在燕祁的额头上摸了摸。

燕祁的目光在珍珠上滞留片刻,随即又恢复了神色。

祭司不明所以,“朋友,你的这位兄弟是何意?”

“哦,”燕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路上受了点风寒,我这阿弟是想问这里有没有草药可以一治。”

“治风寒的草药倒是有,只是都是些村里人惯用的土药,外头那种珍贵的草药这里可没有。”祭司好心问道,“可要先拿土药试一试?”

“也可。”想了想,燕祁又补充道,“我这阿弟里头的衣物脏了,可能劳烦祭司寻一身差不多身量的衣物过来?不拘新旧,干净即可。”

“这容易。”祭司满口答应,“我这就去。”

刘元乔坚持要将珍珠送给祭司,祭司推辞不过便拿了,出去后,很快就命人送来了两套干净的衣物。

两套男装,只是大小略微有差别,想来是拿了两颗珍珠,怪不好意思,特意也为燕祁准备了一套。

祭司以为她们二人真是兄弟,所以也只给了她们一间屋子。

这就有些尴尬,两个深藏不漏心怀鬼胎的人,默契地决定绝不当着对方的面换衣。

“咳咳。”燕祁清了清嗓子,“我出去,你换好了叫我。”


刘元嘉蹲在云松树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一阵接一阵地叹息,“冷啊,真的好冷,图勒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

吉翁给了刘元嘉一囊酒,“喝点酒暖暖身。”

刘元嘉接过酒囊握在手中,同吉翁商量,“要不我们生个火?”

“火易引人注目,与其生火,不如少言以保存体力。”吉翁好心提议。

“哎。”刘元嘉重重叹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

“嘘!有人来了!”吉翁压低声音,一把将刘元嘉按在地上,“别出声!”

刘元嘉闭着嘴,悄悄扬起半个头,只见不远处有两道身影正在靠近这边,口中还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等人离开,刘元嘉急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寒露,方才趴在地上,可冻死他了,“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有人半夜乱窜。”

吉翁面色严肃,“是北图勒的士兵。”

“什么?!”刘元嘉倍感意外,“他们怎么会到这里?”

“刚才他们说的话你可听见了?”吉翁问。

“没有,说了什么?”

“他们说,燕祁王在前面的聚原落。”


因着只有一张床榻,休息前,刘元乔和燕祁互相推让了好一阵,最后二人决定一人占一半,半卧着睡。

分好了床榻,刘元乔却怎么也睡不着。

燕祁就躺在距离她一个拳头远的地方,呼吸声在黑夜里清晰可闻,她如何能睡得着,何况她不久前才堪破燕祁身份的秘密。

之前由于接连遇到意外,她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如今稍稍安定片刻,这件事再度占据了她的心神。

刘元乔清楚地知道,对她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装作不知道,将余下的戏演完,然后同刘元嘉换回身份,将这个秘密带回大魏,有朝一日这个秘密或许在关键时候能够成为可以一用的筹码。

这才是一个趋利避害的,聪明人该做的事。

可她原就不是一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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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破阵曲(二十六)


黎明时分,聊坝原上起了浓雾,铺天盖地的白雾将山川树石、村落人家包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真切。

刘元乔本就对聚原落的地形陌生,又走得急,一路上摔了好几次,才终于敲开了一户村民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睡眼惺忪地在门后站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找谁啊?”

刘元乔焦急地指了指祭堂石屋的方向,又嗯嗯呀呀比划了半天,可小男孩看得云里雾里的。

“谁啊?”男孩的身后走出一位老人,老人见到刘元乔,说,“是你啊,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刘元乔比划了两下祭司的个头样貌,又学着做了两个他祭祀时跳的动作,最后指了指自己,期待地看着老人。

“哦,你要找祭司?”

刘元乔点头如捣蒜。

祭司昨日举办了一场祭祀,正是疲倦的时候,突然,他在睡梦中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门声还伴随着小孩的呼唤,“祭司大人,您在吗?昨天进村的阿哥有急事想找您。”

祭司急忙从床上爬起来。


石屋内,燕祁面色潮红,浑身发烫,笔直地躺在床榻上,一旁,祭司从村中请来的略懂医术的老人正在给她看病。

刘元乔昨晚直到深夜才浅浅入眠,不多一会儿就醒了,醒了后,她发觉身侧燕祁的呼吸声有些许异样,粗粗一检查,才发现燕祁再度起烧,且这一次的热度远比之前高得多。

她生怕燕祁烧出个好歹,便急急忙忙寻人去请祭司。

虽说在图勒草原巫医一体,但是终究术业有专,寻常小病祭司能治,可燕祁这副情况他治不了,只能请村中懂医术的老人家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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