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适应。” 我俩在店外走,她盯着我被夹紧不过血而红肿的耳垂看个不停,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来,吹了吹凉气,我的脸也跟着烧红。 “还疼吗?” “没事。就是第一次戴不太习惯。” 我挎着她的胳膊往地下停车场走,下电梯时候她说:“盏盏,我听说一起打耳洞的人下辈子会在一起,你毕业打耳洞我陪你去好不好?我耳骨有些空位置的。” “我怕痛,不过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如果是这辈子就更好了。”
第36章 初雪 听爷爷说,胡奶奶病了,身边除了她养尊处优的老头只剩下沈槿。儿子都在外地,还有个去南方学习,照顾她的重担自然落在了沈槿身上。 “不能请护工吗?” “那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找护工不就是自己不行吗,多丢人。” 我听完这话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啊?儿媳妇照顾和护工照顾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靠外人吗?” 看爷爷表情就知道他被我说服了,不过还是弱弱争辩了句“她不把儿媳妇当外人呗……” 但愿这老太太别跟白凤一样折磨沈槿。 这段时间我为百词竞赛专心备考,很少去找沈槿,没有我一天到晚地在身边叽叽喳喳她总能专心做事。 考完试后我去接沈槿上课,办公室没人,走廊传来她讲电话的声音。 “那是你妈,她生病了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我是会照顾她,但和你儿子亲自回来能一样?” 听她急促的诘问就知道对面是狗男人没错了。狗男人果然和我爸一样都不是不孝子。 “好了,不和你讲,我要去上课了,你的事你自己定。” 我拉住沈槿的衣角,对视了两秒,情愫随着眼波传递,她抱着的臂松解开,顺手揉了我的头发,“无论发生什么,不能耽误你们。” “胡奶奶病得严重吗?” “不是太严重的脑梗,好好锻炼吃药没大问题的。” “你有学院的工作,又要兼着学校,还得照顾老人,所有重担都落在你身上,说出来你又该嘲笑我,我还是想帮你分担让你轻松一点。”换成我是她我早就委屈的离家出走了。 “都是一时的。不用担心我。” 她说出不用担心便更人担心,有些出油的头发,肉眼可见的黑眼圈,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无一不印证着家庭事业靠着她一个人难两全的事实。 上课时沈槿仍打起十分精神带我们复习,讲到某个例题后排男生忽然爆笑。沈槿停下读题,抬头问:“你们笑什么?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她。她也不想耽误时间,带着我们分析选项。 下半节课后排又笑了好几次,把大家上课的状态都打断,沈槿点起那几个人,狠狠批评了他们扰乱课堂纪律的事。结果那些男生知错不改的态度让沈槿十分不爽,又责备了几句,其中的孔哥还跟回了几句嘴,一点面子不留,完全没把老师放在眼里。 孔哥是谁啊,会考完才转文的人,我们学校没有这种先例。后来才知道他爸是我们这儿一个重要机关的局长,巴结他爸的老师多着呢,除了赵立夏和沈槿之外的老师基本都默许了他的迟到早退上课说话的行为。 我听孔哥说了句“别的老师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别以为是个教研员比别的老师厉害就能训我!” 沈槿明显愣住,她来学校后学生都尊重她快把她捧到天上去,哪有人舍得直接怼她。 这话听着又离奇又伤人。全班听完这话一阵死寂。我怒意的火苗窜的老高,皇甫作为班长拍桌子站起来维护老师:“那你上课笑还占理了?沈老师是为你好才说你的!” “你是班长了不起吗?舔她给你什么好处?” 不论谁说他都有话在这怼! 沈槿有些挂不住,叫皇甫冷静,坐下,“高三了,别因为这事耽误时间,算了,接着讲……” 我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两三分钟后孔哥又笑出声。沈槿忍无可忍地把书摔在讲台上,“别笑了!要不你上来讲?” 正常人就安静混到下课算了。这个官二代脑回路清奇,说:“我上就我上。” 沈槿转身离开,教室里一片喧闹,皇甫叫我去找沈槿,她负责处理这些事,我跟石川说,留两页卷子做等我把沈槿找回来,他会意,这才离开。 孔哥确实过分。加上沈槿身心俱疲,勉强维持上课的状态,简直是史诗级灾难。 我带着全班同学的希望去找沈槿,女教师卫生间没有,楼梯间没有,办公室也没有……她该不会去主任办公室哭诉了吧?一回头发现她在办公室对面的阶梯教室门口蹲着,还偷偷擦眼泪。 怕吓到她,我先是拍了拍肩膀,随后蹲在旁边,往下拉她不太够长的裙子。 “盏盏……你怎么来了……我没事,我马上回去……”她眼线都花了。见我来了还要背过身躲避,我摸了所有的口袋只找到半张纸巾,擦掉了她眼眶里的泪水。 “我能不来吗?换别人看见你哭的话又觉得丢面子吧?” 沈槿呆呆地望着前方,灰色眼睛蓄满的泪水顺着未擦的泪痕滚到领子里,我的手搭上她肩膀安慰她。 “来这三年了……我每次课都认真准备,怕耽误你们,问心无愧。两面跑确实任务重,我没有家庭负担,我能克服……为什么今天这点小事我就绷不住了?” “因为压力太大需要一个缺口释放啊。” 沈槿努力地揉着眼睛想止住眼泪,我眼尖看到她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盖着创可贴,外面还有一道新鲜的疤痕。我拉住她的胳膊,问她什么时候弄伤的,她只说:“昨晚做饭时划到了。” “做饭切手指,怎么会切到手腕?” 她支支吾吾,“你能不能放开胳膊,捏到我伤口了,很痛。” 我撸起她西装外套的袖子,胳膊上赫然出现青紫的瘀伤,只不过没有创可贴掩盖。 “你有心理问题?” 沈槿含着眼泪拼命摇头,我进一步追问她又不说,我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生闷气,关系都到这种程度了,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忽然想到了爸妈离婚之前妈身上也有这种痕迹,恍然大悟地问:“沈槿……该不会那个狗东西家暴你?” 她抢过我手里的纸擦眼泪,否认了狗男人家暴她,说是不小心弄伤自己。我才不信。 “可是你这么好啊,又温柔又漂亮,工作能力也很强,对老人也好,他是畜生吧,凭什么打你?我好心疼的……” 我从沈槿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前几天狗男人喝多了,怀念沈槿怀念家的味道,到了家醉的跟一摊烂泥无差,她瘦瘦小小一只扶着醉鬼上楼,踩到了他的脚,他莫名其妙地生气、没轻没重地推了沈槿一把,沈槿没站稳从楼梯中段滚了下去,距离过短没磕到头,身上留下了青一片紫一片的痕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心疼她,每次她受到伤害我都只能看她忍受着巨大痛苦。 “他醉成那样,一定不是有意的,不怪他。”她自己委屈的要命还安慰我,拥有沈槿这样的老婆他凭什么不珍惜啊!我要是他看见沈槿哭我会立刻原谅沈槿的。 “你就借这次宣泄生活和工作的不满吧,我陪着你,不丢人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那群男生这样了。你跟人家局长儿子碰不就是鸡蛋碰石头嘛!下次别管了。”我说。 “怎么可能不管嘛!我选择了这个职业就注定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她被学生气得哭了一场仍坚守着初心。我不理解的同时也被她的执着打动。 “在我面前都哭几次啦,还笑话我?没想到我们沈沈还是哭包呢。你这么大个人了,哭两下算了啊,你在卫生间里都知道节约用水,你这眼泪不是水啊,不值钱啊?再哭去非洲供水算了。” 沈槿被我这话逗笑,哭的时候笑出来很没面子,她就用手捂住脸。 “不许跟别人说我哭了。” “立夏也不行吗?” “不行。” “我网上冲浪时候看见,女人生气会得癌症,什么乳腺癌子宫癌的,别生气了,身体是自己的,你要是气死了我怎么办?” “盼我点好,我不哭也不气了。你回去叫同学把卷子写了,要不又耽误时间了。”我得意洋洋的说到,“你走了皇甫就组织纪律了,然后我就叫他们先写那个卷子,我把你哄回来。” 沈槿长长地叹了口气,“晚上还要答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雪,下晚自习我送你回去吧。” 我们都想逃离压抑窒息的家,可总是要硬着头皮回去迎接鸡毛蒜皮的痛击。在家的屋檐下呈现着最真实最绝望的自己,我们彼此是背叛世界离家出走的最合适旅伴,又被道德法律义务束缚于亲情的囚笼。 我们静默着不说话,知晓对方一切秘密的感觉神秘而沉重。 回到班级,同学们都在做题,只有孔哥吊儿郎当的四处看,见我回来了还问:“你没哄回来啊,你也就这点本事嘛!” “你犯的错我来承担已经很离谱了,你还叭叭的说什么呢?”我并不像沈槿一样有顾虑,“你怎么不去道歉呢?” 照理说他会怼我,估计看我生过场大病弱不禁风,吵两句就会晕倒,就没说话。 沈槿返回教室后仍尽力装出一副平和的样子,浓重的鼻音出卖了她哭过的事实。如果她是个事多的人就好了,去找赵主任解决这个问题,也不至于爱岗敬业到还没从哭泣中缓神就接着讲课。 这出小闹剧怎样收尾都不重要了,沈槿肯定会原谅他的,否则一定程度上也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泠然和我说,怎么会有人舍得惹沈槿哭呢,漂亮的人儿眼眶红红任谁看了都心碎。事实则是,学生才不管你漂不漂亮,该气人还是会气。 晚自习果真下起了大雪,昏黑的天空洋洋洒洒地落了许多雪花,放眼望去四处白茫茫,教室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每个人脑尖儿都蒸腾着热气。 快下自习的时候,我跑到走廊找沈槿,她披着件开衫毛衣看题。她见我敞开校服露出里面的衬衫皱了皱眉,“你不冷?” “一点点吧。屋里闷。” 她脱掉毛衣,硬是要我穿在衬衫外面,我说了不冷,她却说:“我觉得冷你就冷。” 她比我大一码,毛衣穿在身上也略微宽大,被她的气味儿包围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毛衣上的香水味光闻着就知道主人品味不错。 晚自习下课后,我坐在副驾驶上吹暖风,看着沈槿上上下下地清理前风挡玻璃上的雪。她说我的病怕风寒,硬要我坐在车里。 我看光了她生活和工作上的所有不顺心,成年人的世界我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愧疚和无力感包围了我,一些安慰的话在我心底排列组合,在她绑安全带的时候依次脱出:“我想变成大人,在你遇到困难时候挡在你的前面,就像今天上课时候……但我没有皇甫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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