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吞吞吐吐的,要说就把话说完!”柳珹不耐烦道。 “但现已毒发,现下只知蛊虫还在体内,并不能推断出是什么蛊术。”太医战战兢兢说完。 “绥沧阴邪,殿下日夜都与姜毓待在一起,保不齐……”跪在后面的太医垂着头猜测。 “莘澄,你遣人去问。”柳珹转头,“听风,还有什么法子?” 听风目送莘澄走后,嗫嚅道,“殿下的底子本就不好,之前受过很多暗伤,于表面的伤口容易愈合反而对内里的伤得过且过,连着毒发之前用尽了气力,现下内外亏空,连气血都浮不起来,怕是连最后回光返照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多能活多少时候?”柳珹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起来。 “怕是撑不到日出东升之时了。”听风皱眉,缓缓说出这样让人心惊的话来。 柳珹闭上眼,心口跳得厉害,“怜谷,把上次进贡来的红参拿来。” “陛下,那红参是千年之宝,给殿下实在……”怜谷知道这是太医院乃至整个皇宫最值钱的无价之宝,是到最后关头来续皇命的,这样轻易给了旁人,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质子…… “朕看你是活腻了。”柳珹挥手打断怜谷的劝说。 “红参大补元气,复脉固脱,只是殿下已是强弩之末,只怕服了汤药也不一定能活着从鬼门关踏回来。”听风不确定地说着。 “越快越好。”柳珹不想再说废话,太医随着怜谷有序地退下熬药。 柳珹站在床边,俯视脆弱如纸的风弦,静默地看着她那在行宫点的独有蜜蜡花烛照映下依旧惨白的脸色。 柳珹觉得此刻应该感到快意的,她算是折碎了风弦的一身傲骨,让她这般毫无防卫地将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自己面前。 “你不是很嚣张吗?”柳珹伸出手,掐住风弦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触手冰凉细腻,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美玉,“还不是落在朕手里,早就说了不要与朕作对,不要留姜毓那个白眼狼在身边,你就是不听,现在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这里!都是你自己应得的报应……” 她的手擦过风弦的唇,想要将她已经有些干裂的唇瓣上的血擦去,但血液已经干涸,印在上面如同用最后的生命盛放出来的艳丽花火。 “你走不出大梁的皇宫,朕会让那个白眼狼死在你面前。”柳珹放下手,风弦精巧的下巴浮现出淡淡的红,“瞧,气血这不就上浮了吗,朕不许你走,你哪都去不了,鬼门关又如何,朕一样会把你拉回来。” —— 莘澄带着一群人到了关押姜毓的牢房。 姜毓背挺直着,丝毫不惧地看着莘澄。 “你给风弦下了什么蛊?”莘澄开门见山地问道。 姜毓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风弦她已毒发,只有绥沧才有的巫蛊之术,你还想抵赖?”莘澄见她不说,挥手让几个身强力壮的狱卒架住姜毓,把刑具往她身上套。 “亏得风弦还一心想着护着你,若不是你犯此大罪,她也不会被卷入其中,她救下柳霄根本不是为她自己,待到她醒来没准第一句话就是给你求情,期盼以功抵过饶你一命……”莘澄哪里不知风弦的小心思,她与柳霄没有过多交集,圣上也不止一次欺辱,她本就不会为了皇家的人费心。 “什么?她中蛊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带我去见她,我要见她!”姜毓听罢恍然抬眼问道。 “死不悔改的东西。”莘澄狠极。 狱卒的动作加剧,勒在姜毓脖颈和手指上的铁链一下子收紧,疼得她冷汗直流。 “绥沧……绥沧的蛊毒我都识得,风弦中蛊时日并不长,不然我定会察觉,我知晓绥沧的巫蛊之源,我要见风弦!”姜毓喘着粗气,脖子的铁链上方都开始充血浮肿起来,但她还是不肯让步,“我要见风弦!” 莘澄一直没松口,直到姜毓一张小脸变得青紫快喘不上气来了,才让狱卒停手。 “带来梦泽轩。”莘澄将狱卒手中的铁链抖落,“你若说不出来,我定会让你血溅当场。” 姜毓连将脖子上铁链松开的力气都没有,脑袋顶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走……现在、现在就带我去……” 莘澄见姜毓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怀疑蛊毒是否真的是她下的。 “带走。”莘澄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到了梦泽轩。 柳珹站在一边,冷冷的一个眼刀过去,莘澄低头道,“陛下,姜毓说蛊毒非她所下,但她懂巫蛊之源,臣便带她来看看。” “风弦,风弦……”姜毓慌了神,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得这样的病,明明自己时刻都在她身边,蛊毒之物不会轻易靠近。 “且放她过去看看。”柳珹命怜谷等人放开她。 姜毓急切地拉住风弦垂落在外的手臂,按住当时风弦烦躁时自己给她按摩的穴位。 不多时,风弦的锁骨与脖颈的连接处多了一块浓重的墨紫色。 姜毓拉开她的衣领,看清楚那白皙肤色上浮现的淤痕时,失神地跌坐在床榻边,“是巫灵子母蛊。” “此蛊剧毒,若是尚未发作,用生在东边屋檐下的石灰土慢慢逼出子蛊便好,若是……”姜毓喃喃道,“若是一朝毒发,怕是……怕是……” 姜毓说不出来那个字,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 听风见柳珹看了过来,即刻下去随众人商讨石灰土如何能与红参一同加固阳元,将蛊毒逼出来。 “带下去。” 怜谷领命将姜毓拖走,姜毓没了半点力气挣扎。 风弦服下红参汤,脸色很快就红润起来。 怜谷站在柳珹身边,“陛下,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听政了,案牍已是劳形,这般劳心费力只怕会垮了身子……” 柳珹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陷在锦绣中的风弦,转身离去。 听风见莘澄还在一边走来走去,上前道,“大将军也累了一夜了,这里交给臣等便好,您也快去歇息吧。” 莘澄刚想说些什么,又听听风道,“殿下若有苏醒的迹象,臣等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她只好点点头,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离开。 听风见四下无人,关上房门后去了偏殿。 屋内只留下风弦独自一人。 一直隐在黑色角落的身影现下得以完全显现出来,镜月阁阁主看着风弦红光满面的脸“啧啧。”两声后,伸手按住她手上某个穴位。 不一会,风弦竟开了睁眼。 她看到头顶熟悉的罗帐,继而看到了镜月阁阁主的那半张未遮住的脸。 阁主那颌下不甚引人注目的一点胭脂痣倒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命真大,居然还没死透。”阁主讽刺道。 “当你夸我了。”风弦咳嗽几声,艰难地坐起来。 “你也厉害,引得柳珹把那红参都拿出来吊着你的命,只可惜一切都无力回天了……”阁主嘴角上扬,活像一只等待猎物慢慢死亡后吞食的毒蛇。 她很享受这种乐趣。 风弦见四下无人,也知阁主手段高明,缓缓拿出袖中的信来,“阁主,我是算不过你,但师姐却是更胜一筹了。” “如安?”阁主惊呼。 风弦将信紧紧握在手里,“你也不必分心思来夺信,信上被我撒下硝石硫磺,稍一用力,信便可灰飞烟灭。” “不可能!来大梁后,根本无人给你寄信!”阁主想着自己插在各处的暗探,没有一个有如安的消息传来,更别说截下信件这样简单的事。 “随你。”风弦说着就要摩擦手指,阁主急忙上前。 风弦停下动作。 阁主被迫停下动作,“行,我的利息收足了,保你不死便是!” 说罢,阁主拿出一粒药丸递到她嘴边。 风弦摇了摇头,“不够。” “你还敢跟我叫板!没有这个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你!”阁主气极,但也心中有些庆幸风弦至少现在还没毒死。 风弦不为所动,“我还要你保姜毓不死。” “你做梦!姜毓此番必死无疑!”阁主眼睛都快被她气红了,“一封信就想换两条人命,你的筹码可太异想天开了些。” “那就让如安师姐的消息,随我和姜毓一同入土吧……”风弦用力捏住信件一角摩挲,火苗立刻开始吞噬薄薄的纸张。 阁主见状立刻上前用锦被盖住火苗,一把夺过信件。 “答应你便是!”阁主心疼地看着信。 还好只是被烧了一角,里面的字迹还是清晰可见的。 “阁主有备而来,我怎能让阁主空手而归。”风弦嘴角弯起,像极了一个得逞的孩子。 镜月阁阁主将药丸放在她手心,“算你本事大,若是被我捉住你动的手脚,我定会把你五马分尸。” “恭送阁主。”风弦的语气带着些上扬的笑意。 风弦将药丸吃下,那好似漏风破洞的身子开始慢慢填补元气。 不多时,她就张口吐出一团带着蠕虫的黑血。 风弦擦掉嘴边的血迹,默默想道:一封信换两条人命,真是划算。
第22章 风弦看着床前点着的蜡烛,独自坐到天明。 残烛流了一夜的泪,烛滴落在灯台上,蜿蜒绮糜。 —— “风弦!”莘澄跨过门栏,一个箭步冲到她床边,还被太医放在床边准备给风弦擦身的水盆绊了一下。 风弦抬眼看她,“小心些走。” 莘澄又哭又笑地把她抱在怀里,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风弦愣住。 “这么大人了,还这样得人哄着!快放开……”风弦见床边还围着一大群太医,大梁的镇南大将军这样放荡不羁地抱住自己实在难堪。 但以听风为首的太医大气不敢出,全低着头。 “她们不敢乱说。”莘澄拉开一些距离,仔细看了看风弦的面色。 嗯,是好了许多,她喜欢她健康的模样,甚至较之之前更美了,就是瘦了些。 风弦推开她放在肩膀上的手,“好了,姜毓在……” “又问别人!姜毓姜毓……她差点害死你。”莘澄不满地说。 “就算巫蛊之术是绥沧独有,但蛊毒不会是姜毓下的。”风弦偏过头去,削瘦的下颌让人看得心惊。 莘澄拉过她的手,按住她手腕边曾被姜毓按过的穴位,“你还有什么感觉吗?” 风弦摇头。 “就是昨日,姜毓用这样的方法查出你中的蛊,她一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巫蛊之源,又编出来一个谎话而已,今日圣上就要亲自去审问她,到时候她也没法活着再见任何人了。”莘澄缓缓说着,话语中仿佛夹杂着冰渣般冷酷。 风弦轻咳几声,并没有像莘澄想的一般大受打击。 “我去见见她。”风弦握紧莘澄的手,想要借着她的力气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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