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泛红的脸上沾着几点合欢花丝,柔弱坚韧中更添几分艳魅。 风弦弹过《潇湘水云》后只觉被水沾湿的琴弦音色奇特,周身被六月的雨水包容,都是山川草木的自然气息,通透极了,随即再奏一曲。 琴曲雄浑,后激荡,骤然轻柔,后明目。 听者如雨中行潦,夹杂污泥朽木奔泻,来势浩荡,去无影踪,雨过又好比冬潭积水,杂粹沉淀净尽,轻盈澄澈,天光云影,灿然耀目。 一曲毕,风弦顿感胸中浊气散尽,快意极了。 该要乘着这暴雨疾风般的灵感还未消散,将曲子记录下来。 风弦忘乎所以,刚要起身,便被已游至她身边泉池的柳珹拉住衣角。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低身握住柳珹的手,先发制人道,“好俊俏的美人——你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将曲子写好便再来寻你。” 柳珹:“……” “乖乖的待在这,我会回来的。”风弦痴迷地笑着,转而摸了摸她的脸,还流连地拂过那双精明的狐狸眼,“你的眼睛真漂亮。” 柳珹:“??!” 风弦掰开她紧握住自己衣角的手,脚步略有些虚浮地走了…… 走了……走了…… 柳珹伸手摸摸自己刚刚被风弦触碰过的脸颊,烫极了,简直比风弦发烧的指尖还要灼热。 “怜谷。”柳珹叫道。 “圣上有什么吩咐?” “遣人去看着风弦,不要出事。”柳珹顺着泉池光滑的墙壁靠下,将整个身子沉在水里。 怜谷见状,低身出去,“是。” 泉中冒出几个气泡,连成一片的雨幕掩盖住女子红到耳尖的粉嫩。 —— 风弦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梦泽轩,脱下浸湿的鞋袜点灯,笔砚中无墨,她拿着没洗干净的紫毫在笔洗中浸湿,便开始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专注得连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听风都未瞧见。 听风拿着药箱,想去捏住风弦的手把个脉都做不到。 “别动,别动,再等一会……”风弦再一次甩开听风的手。 听风不再徒劳地去抓风弦的手,拂开她额上的碎发,隔着帕子触碰她额间,滚烫到吓人的温度。 听风只好让女侍宫仆先去煎些驱寒退烧的药物,再配些安神的酸枣仁,与五味子、山茱萸、白芍一同蒸煮熬制。 女侍领命退下。 听风再安排剩下的女侍准备好热水和干透的衣物,到时候压住风弦去擦洗。 宫仆和女侍都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风弦忘我地伏在案桌上,柔软的发丝贴在身躯上和脸颊上,高热不再使得她的脸红润而是进而变得惨白,但她还是处于非常兴奋的状态,刚刚在大雨中走过那么长的路也算不了什么,只是现下张开唇微微喘息。 只是唇角边开始缺水开裂,喘息声更大了些。 边写还在琴上边弹,等到写完后,风弦还想坐在雨里再来一次,被听风和女侍们拦了下来,丢进了木桶中。 “压住她,不要让她跳出来!”听风打开药箱,把里面随身带着的药材丢到木桶里。 风弦挣扎得里衣都未脱,就被几人合力按在水里,直到头顶冒汗,手脚发白才被拉起来。 “殿下……”听风看着屏风后风弦的身影,已经快半炷香过去了,怎么还没穿好?赶不回又出什么事吧…… “殿下您穿好了吗?”听风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顿感不妙,赶紧让女侍进去查看。 女侍越过屏风,只见一个高大的衣架上挂着濡湿的衣物,看起来像是个人影的模样,看不见半点风弦的影子。 “听太医,殿下她不见了!”女侍急忙禀报。 听风急忙跑到屏风后探看,却听门口一声钝响,众人又被吸引过去。 风弦尴尬地拿着刚刚写好曲子的纸,抱起倒在地上的琴。 听风:“抓住她!” 女侍宫仆一拥而上,风弦一辈子最灵活的身手都展现出来了,最终如游鱼一般顺着竹廊跑了出去。 还好,至少脑子还清醒了些,知道外面在下雨,没往雨里跑。听风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想着。 “快、快去让曲大人搜查四处,把殿下护送回来!”听风捶着刚刚弯下去的老腰,年纪大了这个实在折腾不起。 女侍们找了各处都没找到风弦的身影,只剩下柳霄所居的大同殿主殿。 风弦抱着琴,拉着还没完全睁开眼迷迷瞪瞪的柳霄坐在地板的软垫上。 “风弦,怎么了……”柳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非常好奇风弦是怎么越过守卫到她的厢房里来的。 “我带来了一首曲子。”风弦拧了拧衣襟周围沾着的些许水珠, “别怕,我是从窗户翻进来的,没人知晓我在这里。” 柳霄听着殿外杂乱的脚步声和怀玉呵斥女侍们的声音, “她们在寻你吗?你不是去陪我母上用膳了?为何又来了这里?” “啊?什么用膳?我去作曲了,没用膳。”风弦甩了甩未干的头发,见她还要说话,伸手抵在她的唇间, “别说话,听——” 柳霄虽然是个八岁的孩子,但从来没有人敢用手抵在她唇边叫她别说话……除了那个十四姨母柳言。 风弦端好琴,激动得指尖都在发颤。 柳霄也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震惊、沉浸——最后如陷入迷梦般幽幻地醒来。 “如何?”风弦急于寻找与她一样懂得琴音的人的评价,就算只是略知皮毛,也好过像柳珹她们一般的外门人。 “风弦——你简直就是个天才!”柳霄眼中有光芒闪过,是无关尊卑的崇拜与欣喜。 风弦自信地接受她的夸奖,“这我知道,但我还想拜托你帮我一件事。” “你直说便是,我会尽力而为。” 风弦将手中写满曲调的纸拿出来,“还请你将曲子送到我师尊手上,让她老人家能聊以慰籍,我师尊她住在苍梧山上的庙宇中。” “是伯琴大师吗?”柳霄问道。 “对,我师尊就是伯琴。”风弦将纸张塞到柳霄手中。 门外杂乱的声音已经逼近,怀玉带着一圈女侍宫仆在外等候。 “我答应你,我会派人将曲子送到伯琴大师手中。”闪电划过,柳霄看见风弦脸色苍白,想起她大病初愈,如今病气又要缠上脸色眉间,“好了,你先行去休憩吧。” 风弦还是被怀玉曲娆等人带走了。 她这次倒是乖巧许多,没有挣扎,喝完药铰干头发就躺下。 柳霄将琴曲递给怀玉,“将曲子抄录几份,原稿给伯琴大师送去,切莫有任何差池。” 怀玉接过纸张而退。 怀玉在天微亮便将原稿交到了驿站,专人辗转出了皇宫。 —— 豫州一处厢房内,罗烟帐中伸出一只手,将小厮手中的信件抽了出来。 万里倾恨恨地看着镜月阁阁主手指揉搓着信件的一角,心想这风弦和如安真是阴魂不散,差一点儿,就差一点,风弦就死了!到时候如安也彻底没了消息!阁主也不会为了当年的事而郁得心结。 可这如安还是给风弦递进来了信……要不是这世上没有仙人,万里倾真真觉得这如安是世间最神通广大之人,能瞒过所有的机关手段和眼线。 真是见鬼了! 阁主拿着信,毫无头绪,虽然懂些曲调之意,却不懂里面是否还暗藏着某些弦外之音。 若是事关如安……阁主脑中清明。 “那我们便当这一回信使,去拜见一番圣山上的伯琴大师。”镜月阁阁主起身,万里倾虽然不情愿为如安的事费心还是任劳任怨地伺候她穿衣。 小厮也及时地备好了马车。 雨过已天晴,栈道上清爽非常。 —— 十里之外,莘澄看着大涝后的豫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临安王此刻在何处?”莘澄坐在马背上,问道。 “臣……不知。”豫州知府哆嗦着嘴唇,嗫嚅道。 “不知?”莘澄反问了一句,“洪涝已过,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王女的下落你们竟不知?” “昨夜临安殿下布置完接下来的事情后便没了踪影,只是让我们跟着纸上的事做,并没说明前往何处……”豫州知府跪在她面前,颤颤巍巍地递上信纸。 纸上确实详细写了什么地方再建房屋,什么时候申报救灾钱两,事无巨细,就是没提自己去了何处。 “早听闻殿下喜好游山玩水,行踪不定,说不定这次也是……”莘澄身边的将士提醒。 莘澄将纸张放回知府手中,吩咐随行的军师,“将此事上报朝廷,越快越好。” 军师点头退下。 —— 事情很快传到已在路上的镜月阁阁主耳中,她拿着一柄精致的团扇轻轻摆动,“且随莘澄去,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第25章 清晨的阳光明媚,斜射入梦泽轩的床榻上。 风弦懒怠地睁眼,拉开罗帐就见桌上放得整整齐齐的曲谱。 正是她昨日写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字体倒是比她更秀气不少。 风弦想起自己昨日赤脚爬窗的全过程,不禁捂脸。 进而想起昨日好像自己和柳珹去了宝川殿,那里的温泉雾气弥漫,周围还有许多合欢,然后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弹琴有了新的灵感,还、还顺带调戏了柳珹。 调戏了柳珹…… 那般轻浮的举动,柳珹居然没有当场将她处死,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的眼睛真漂亮……” 正经人谁会这样说话啊!! 风弦感觉自己说过的话和场景在脑子里疯狂重现。 啊啊啊啊啊,真是疯了。 正巧,木扇门打开,女侍带着听风和怜谷进房。 “殿下的烧已经完全退下,切记不可再受凉戏水了。”听风忧心忡忡地放下把脉的手,叮嘱道,“也不可再赤足在地砖上奔走,寒气入体也难消退啊。” 风弦脸上不动声色,心中万马奔腾,“嗯,好的。” 怜谷条件反射性地想摆摆拂尘,但还是生生止住了动作,“殿下安好,陛下挂念殿下的身体,若您身子不再抱恙,还请您去承德宫面圣谢恩。” 谢什么恩。 听风见状,忙道,“殿下身子已好,臣便不再耽搁,先行告退。” 风弦被堵得没了退路,只好收拾一番就往承德宫赶,刚行至大同殿门,便见一同去上学堂的柳霄和柳絮。 柳霄见风弦好了许多,放下心来,“风弦,信已送出,相信不日便会到伯琴大师手上。” “多谢。”风弦朝她笑了笑,春风般和煦。 柳霄感觉奇怪,听怀玉说风弦昨日深夜是湿着身子抱着琴走回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昨日与母上一同用晚膳,是出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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