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得很容易,他们的生活很快就充裕了起来,安东尼对她的笑容也多了。但他再也没碰过她。 而这种“帮朋友忙”的次数越多,艾什莉对男友的愧疚之心也越强。 “我脏了,配不上他,他越是笑容明朗地夸赞我,我就越发自惭形秽……” 终于有一天,安东尼对她说:“亲爱的,我马上要毕业了,可能要去首都坎德尔的大公司实习一段时间,可我放心不下你……这样吧,你去我姑父那里住一段时间,他是一个大好人,他一定能保护好你的。” 艾什莉去了,她从港口区搬到了特莱林区,那是莱罗河北岸的一家俱乐部,安东尼的姑父名叫乔瑟夫。 [……乔瑟夫匪帮和诺顿兄弟党……争抢地盘……] 伊冯寒毛倒竖,浑身僵硬,嗓音干涩发紧,“你、你今天下午,是不是遇见两名巡官在街头抓了一个小偷?” “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候太饿了,看到其中一个警察吃一半后扔到地上的松饼,就准备等他们走了以后再偷偷捡起来吃掉的。” 艾什莉语气有些难过,“可他走的时候,用厚底靴踩了松饼一脚,饼嵌到了地砖缝里,不能吃了。” 伊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神里却有一丝哀伤,“艾什莉——” “长官!”摩根终于从外面进来了。她呼吸有些喘,手里不仅拿了两条干净的大毛毯,还拿了那件伊冯从干洗店取回后就挂在办公室衣帽架上的银色风衣外套。 今晚下过雨,有几名没穿雨衣的警察把特莱林分局干净的毛毯都用掉了,摩根是将嫌犯移交分局同事后又跑回办公室拿的衣物。 她将毛毯递给两人,伊冯从她手里接过外套的时候目光与她对上,“对了摩根,你打个电话到海湾酒店找凯瑟琳,让她帮我问问卡洛,我的十七号试剂是不是落在它那儿了。” 炼金术士的手提箱里有很多危险制品,标签大部分也都是加密的,除了自己和卡洛,没有人能看懂辨认。 而卡洛是不会听从任何人以转述口吻传达的主人命令,只有凯瑟琳除外。 摩根愣了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伊冯将一份热乎乎的卷饼递给了她,笑道:“顺便再帮我看看拐角的电影院几点散场,一会儿如果人多的话,我们得早点吃完给下一波客人腾位置。” 摩根背心跑过了一排鸡皮疙瘩,眼神往艾什莉身上落了落。 见伊冯微微点头,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果断转身出门打电话叫人来围住这间咖啡馆。 “你去乔瑟夫那里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倾诉了这么多,剩下的即便回忆起来满是腌臜与痛苦,女孩也没有选择隐瞒。 “姑父给我们制订了指标,每天都要交钱回来,我必须自己去街头揽客。如果我不去,他们就会打我、骂我……如果去了,我们之间还会有竞争压价。” 她歪头看向对面,声音很轻,“炼金术士小姐,你知道吗,这可能是唯一一个做得越久,薪资报酬就越低的‘工作’。” 伊冯沉默了一瞬,低声道:“艾什莉,你逃出来了。” “不,我没有。”女孩的笑像哭一样,“我会死的,就跟昨天逃跑后被抓回来打断腿吊死的艾玛一样。” 她捂着脸终于哭了出来,“我会死的,但我真的待不下去了,我恨他们!我恨安东尼!我恨自己……” 伴随着她的哭声,伊冯耳膜里沸涌起一阵阵鼓噪的心跳,耳边断断续续的恶意呢喃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 这是鬼婴童靠近的声音,也是它在为母亲的痛苦而愤怒,迫不及待想发起下一次杀戮的死亡倒计时。 伊冯蹑手蹑脚从卡座离开,站在了走廊上,但无处可躲的呢喃低语正坚定地挤压收缩,像是在压缩一团已经牢牢罩住她的空气般朝她步步逼近而来。 心脏跳动的频率开始趋近于鬼魂呢喃的节奏,似乎随时都有爆裂开的可能。 炼金术士摸向口袋里一个顶端呈半球形的小圆柱体,轻轻按压机关,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就顺着机关小孔往外溢散出来。 她忍着额头血管迅猛张弛带来的眩晕感,“艾什莉,我这里还有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你想听一听吗?”
第71章 鬼魂是生命存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抹自我意识。它不为过去所扰,不被未来所困,是在生命的灵知中因爱而诞生的一股最本我的眷念。 ——《亡灵手札》 “去年,炼金魔法学院的一位亡灵魔法研究史教授在炼金学术界最权威的期刊《灵知与元素秘传》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他解码并考究了数本古籍,从中找到了一个秘密。艾什莉,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鬼魂的吧?” 恶灵的呢喃步步逼近,犹如耳畔情人间的低语。但这低语不是缠绵温婉的吟唱,而是一个未曾降世的孩童饱含恶意的诅咒。 鬼魂其实是不能发出人类声音的,亡灵的语言更接近于人类无法辨听的恶魔语。 但当元素发生变异衰朽,魔法的大门对人类关闭,以至于异空间与此方世界的通道被堵塞以后,只能以魔力书写绘传于羊皮纸上的恶魔语便陡然断层失传了。 所以伊冯此时听到的并不是以音波的形式通过空气震动传入鼓膜的声音,而是空气中的元素粒子被恶灵的魔力所牵引跃动,牢牢附着潜入炼金术士身体后以骨传导的形式汇聚而成的低声呢喃。 鬼魂的恶意宛如附骨之疽,逐渐延展发散,伊冯落水后的衣服还没有完全干,此时背心就又被汗水浸透了。 她后腰上那把蚀刻了符文的短匕开始发热滚烫,预示着自己在鬼婴童敌视的死亡名单上已经处在了置顶的位置。 这个孤单且渴望有人能跟她交流,好好听她说话的女孩倾诉了自己的故事,故事里的痛苦与悲伤引发了鬼魂的震颤,那只在元素遗毒浇灌下诞生的魔法亡魂造物——不,应该说那个懵懂的孩子,将所有引发母亲负面情绪的人全部视为了敌人。 “在亡者世界,有一头庞大的地狱魔犬在为死人国度看守着冰冷的冥界大门。 那座大门是连接异空间的通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每一百个新生命诞生,里面或许就有一个是经过冥界筛选以后,赎完罪从魔犬加姆咆哮的冷焰中通过的鬼魂。 从硫磺炼狱与深渊中爬出来的灵魂与众不同,它们最容易被人类的情感所异化,在死后转变成徘徊于生灵国度的亡魂。 艾什莉,你流过一个孩子对吗?” 女孩坐在卡座上愣住了。 伊冯手中那个圆柱体装置中挥发出来的气体虽然无色无味,却在她面前附着于一个透明的人形物体表面开始发光,勾勒出了一个孩童的轮廓来。 即便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艾什莉的直觉告诉了她这个孩子的身份。 被性侵过无法走出来的人大多会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歇斯底里,有些人就是无法接受这种创伤,无法从伤害里走出来。对他们来说,被侮辱还不如杀了他们来的痛快。 还有一种则是麻木,干脆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尤其对未成年人而言,有时候他们看上去甚至像是习惯了承受这种伤害。 但实质上的伤害停止的那刻不代表就结束了,其后长达数年的自我消化与疗愈才是最绵长的切肤之痛。 每当发生一些让他们情感上觉得似曾相识的场景的时候,所有的伤害便又会重启,周而复始。 今天下午被鬼婴童标记的那名巡官引发艾什莉的讨厌,其实不止是因为那半块被踩了一脚的松饼,还有他将惯犯小偷自身后压到墙上戴手铐的样子,让艾什莉想到了自己被乔瑟夫命令去街上揽客时不堪回首的过往。 为了达到指标交回足额的钱款,她们往往别无选择。她们会被带去暗巷脏兮兮的角落,还有倒了一半的砖墙废墟后面…… 在母亲的葬礼后,被房东侵害的艾什莉本来是能走出来的。 她有工作,可以慢慢结交一些品行好且值得信任的朋友。虽然那时候她的工资太少太少,但只要年龄达标以后,有工会在,工厂会发给她足额工资的,她也可以和其他的女孩一样过得很好。 但她遇到了安东尼。 被安东尼卖到乔瑟夫手里的艾什莉渐渐麻木,但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们这样的人可不能怀孕,艾什莉知道那些怀孕的女人下场会是什么样子。 她们不会被送到医院,也不可能接受任何产前护理,迎接她们的只会是那个被乔瑟夫请过来,将手里的晾衣架弯折成钩子的形状,长得像老巫婆一样的可怕女人。 从老巫婆手里幸运活下来的女孩会大病一场,再也无法怀孕,但更多的是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可怜人。 没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怀念她们,如果有的话,她们也不会无家可归落到这一步。 怀孕之后的艾什莉当然很害怕,她偷偷向上帝祈求让这个孩子消失,然后突然有一天,她腹痛难忍,当女孩神情恍惚地从茅厕出来以后,她的小腹就回归了平坦。 就像肚子里那个聪明的好孩子,在知道自己会为妈妈带来危险后,便自觉终止了生命。 “莱罗河畔最近三个月警局登记在案的死者有一百九十三个人,其中一百二十六人都来自北岸,鉴定是被鬼魂所杀的非正常死亡案例,至少有九个。” 这些还只是非常明显的超自然案例,似是而非的遇难者更多。 伊冯将那些外表特征比较明显的遇害者都报了出来。 “有一个男人是国字脸,络腮胡,灰蓝色眼睛,脖子上有纹身。还有一个三角眼,铁灰色头发,留着短须,胡子比头发颜色略深一点……还有一个是女人,黑色长卷发、棕肤、大胸,嘴唇上打了三枚唇钉……” 随着她的话语,空气里响起了几声尖锐的爆鸣,咖啡馆里的灯泡瞬间炸开了几颗,餐桌轻轻颤抖起来,带动着桌上餐碟也互相敲击发出清脆震响。 老板听到动静从后厨跑了出来,被伊冯取出警徽喝止,忙拉着妻子躲到了吧台后面。 被气雾催化显形的发光灵体抬起手,伊冯闪身躲过了几道飞来的餐刀,抽出警棍劈碎了砸向她的几张椅子,狼狈躲藏着恶灵的攻击,“艾什莉,这些人你都记得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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