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审视防备的神情不变,阿卓亚娜明媚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女孩似乎生气了,抓住那把小手.枪的枪管,几步上前塞进伊冯手里,“如果觉得我是女妖,阁下如果想驱魔,那就开枪杀了我吧!” 伊冯面上严肃的表情顿时破碎,握着枪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问问......” 意识到方才直白的问话或许在旁人耳中听来有些冒犯,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驱魔’是教会的说法,在我们眼里,只有发狂的魔毒症患者才需要采取特殊手段,而女妖只是被污名化的一类女人,根本不需要炼金术士介入的。 在魔法生物分类手册里,她们甚至不算是患了魔毒症——” 阿卓亚娜将怀里抱的枕头扔地上,气愤道:“‘魔法生物分类手册’?你们不就是带头污名化的人!” 她走到木屋角落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突然手停了一下,把几瓶创伤消毒药水和绷带推开,继续冷着脸将画布画板及颜料盒往帆布包里装。 可能是前天的车祸和刚熬过的一场高烧带来的后遗症,伊冯现在脚底发软,头又开始晕了。 她心生愧疚,都没有来得及思索,像一个被人误解后急切剖析心意的天真孩童,情绪轻易就被人带着走。 “‘魔法生物分类手册’只是简称,书名完整全称叫《魔法元素影响生物分类手册》,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孩还是不理她,伊冯语气又软和了一些,迟疑道:“我不是对女妖有偏见,只是从曼森威尔离开前,我的导师乔安娜教授用占星术替我占卜,说我会在汉克斯伐诺陷入一座‘林中的幻梦之国’。 虚幻的梦境常用来比喻美好到令人沉迷却无法实现的东西,虚假是务实和求真的敌人,也是所有炼金术士都惧怕遇到的危机。 我开始以为这句谶语的重点在‘林中’,可能是指弗林,哦就是我追杀的那个狼人渎法者,可我接下来便遇见了你……” 伊冯垂下头,声音更低了。 学院里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语:对性感的漂亮女人要敬而远之,尤其别爱上女妖。 这虽然更像是一句玩笑话,但见多了教科书上的例子,貌美到耀眼的漂亮女人对炼金术士来说,也的确是一类特殊群体。 “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我只是想到老师的占卜……”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说了太多,伊冯陡然住嘴。 刚才的状态着实有点奇怪,她刻意调整呼吸节奏,大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开始工作了。 年轻的炼金术士恢复了应有的从容,她顿了顿,以礼貌的道谢为这场对话收尾:“阿卓亚娜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对不起,我不问了。” 也难怪伊冯会警惕,自法师从世界消失以后,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便再也无法被人类触摸操控。 罹患魔毒症的病人,元素对他们施加的影响到后期都会成为负面伤害,只有被誉为“女神阿佛洛狄忒化身”的女妖,才是唯一的例外。 据说,神明赐予了女妖超然的美貌与惊人的艺术创造力,而她们想维持这一切,就要从爱与激情中攫取养分。 伊冯对这种传言是嗤之以鼻的。人们很喜欢给彼此分门别类,并把标签贴到特定的群体身上。 而事实是,无论男女人种,富有创造力的伟大艺术家们,大多私德败坏。 艺术本就来源于灵感火光,而最绝妙的创意,往往都来源于爱、激情或欲望。 这世间诱惑太多,只要不加克制,灵感很容易滑入深渊,沦为最肤浅又直白刺激的爱欲碰撞。 伊冯知道,女妖不是生来就道德败坏的□□□□,也不必对这个群体避如蛇蝎。 但作为才华横溢同时又美艳绝伦的漂亮女人,女妖们的魅力向来是不言而喻的。 热切环簇在她们身边的追求者太多,这些人无论男女,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 身处那样的环境,任何追求刺激、向往爱与激情的伟大艺术家,都可能多情甚至滥情。 所以世俗的偏见有时候也有一定道理。 你永远也不能指望一个被无数优秀追求者环簇的美人能回报爱人以忠诚。 触手可及的诱惑太多,“女妖唯一的贤者”只是追求者安慰自己的幻梦,女妖从不会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 而此时完全清醒过来的伊冯正在为自己先前不礼貌的言语和行为感到羞愧。 就算阿卓亚娜是女妖又如何,她该有多么自大,才会觉得面前这个如独角兽般纯净善良的漂亮姑娘,会对一个一天前才刚灰头土脸脏兮兮摔倒在她面前的普通人别有所图? 年轻的炼金术士再次诚恳致歉:“对不起,阿卓亚娜小姐,谢谢你救了我。” 阿卓亚娜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松开帆布画包的带子,大度原谅了对方,“我说过,莉娅就行。” 她随即眯起了眼睛,有些骄纵的威胁道:“你枪还要拿手里多久?” “抱歉!”伊冯忙将枪柄上的扣带拉开,将其绑到手臂上。 阿卓亚娜在她昏迷时为她换的干净衣服很宽松,放下袖子便看不出来手臂下还绑着东西。 她解释道:“你别怕,这是魔纹枪械,主要的攻击力来源于填充了药水的特制炼金子弹,子弹比较脆,对普通人造不成多大伤害。 现在枪里装填的是专门针对完全异化的魔毒食肉属——哦就是狼人的特制弹药,不会伤到你的。” 被引导着氛围和谈话节奏不自觉放下戒备的炼金术士,在面对救命恩人时的样子,可比阿卓亚娜预料中更加温和无害,甚至还带了一丝腼腆。 毫无她曾在绝大多数炼金学徒身上见到过的傲慢与自大。 一个可爱又优秀的年轻人。 见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伊冯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处理好的伤口,不解问:“怎么了?” 阿卓亚娜轻柔的语调里隐隐流露出调侃的笑意,“既然没有偏见,那你先前那样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她凑近前,身高刚刚好对等,不需仰头也不必俯视,精灵般的美貌全然显现在伊冯眼底,叫这年轻的炼金术士心弦一乱,连呼吸都停住了。 阳光从窗外的湖面上反射进来,睫羽如蝶翼般轻振,阿卓亚娜眨眼的瞬间,伊冯仿佛在白日见到了夜晚的星光。 一瞬间,所有曾被骄傲的炼金术士斥为矫揉造作的文字全部汇成溪流涌上心头。 她突然便理解了诗人笔下的文字,读懂了那一首首广为流传、缠绵悱恻歌颂赞美爱情的优雅抒情诗…… 阿卓亚娜的身份毋庸置疑,她一定是一名合格的女妖。 “炼金术士小姐,你是不是怕爱上我?”
第5章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伊冯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女妖享受暧昧,她们偶尔说的调情话,就像政治家的许诺一样,只是随口提提而已,不能当真。” 《魔法元素影响下的生物分类》这门必修课,伊冯可是拿了学院最高分。 年轻而务实的炼金术士没有那么天真,就像沉醉于幻想的少男少女一样,以为自己是童话中的男女主角,觉得未来某天会有一个俊美优秀的王子或公主疯狂爱上自己。 如果有,伊冯相信那一定是骗局。 而阿卓亚娜,这位善良好心又可爱的女妖姑娘,伊冯知道她这句话或许并不过心,只是开了个小玩笑。 术士小姐耳朵有些红,她眼神飘忽,看向一旁的画袋和帆布包。 “阿卓亚娜小姐,”看着对方眼睛不满的眯了起来,伊冯忙改口:“我是说莉娅,你是画家吗?” 阿卓亚娜神色从容自然的回答:“算是吧,一个籍籍无名的落魄画家。” 她翻了翻画袋,将一幅完成大半的油画抽出来递给伊冯,随后晃了晃流瀑般的长卷发,叹一口气。 窗外投射进来的明媚日光似乎也因她的叹息而黯淡下来。 “我答应了经常合作的画廊老板,要交一幅油画去参展,但几个月来都没有灵感,就出来散心取景。” 果然,方才那句调侃的问话并不是调情。 任何细细品味女妖言语,并妄想从中寻得蛛丝马迹佐证自己的特别的人,都是在自作多情。 伊冯低下头认真观摩油画,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画上是一片充满青灰色薄雾的针叶林。 光斑洒在暗绿色苔藓土上,复杂交错的笔触线条勾勒出日影光线的完美构图,林影暗处甚至还能看到小动物活跃灵动的影子,叫整幅油画看上去既真实自然又美好鲜活。 只是看着这幅画,都能叫人身临其境,心情仿佛落足于幽静的林野间,思绪渐渐平复下来。 “很美的画,如果我有钱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将它买下珍藏的。” 阿卓亚娜笑着将画从她手中抽走。 “我的大冒险家,这可不能给你,我还指望着用它换一个大奖呢!等得了奖,我再请你这个欠了银行大笔债务的穷术士吃饭。” 她竟然连这都知道了......伊冯啊伊冯,你昏迷的时候到底口不择言说了多少梦话? 阿卓亚娜不知道年轻的炼金术士此时复杂的心理活动和懊恼,她看向手中这幅作品,越看越觉得不满意。 女妖喃喃低语:“你真觉得这幅画不错吗?” “当然,晨雾中的针叶林,无与伦比的自然风光。” “是啊,的确是很漂亮的森林。”外行人的夸奖显然没说到画家心坎上,“但美的只是风景,我不过照着复刻了下来,换任何一个运气好的画手都能做到这点。” 她赌气般将画扔到了桌上,扭头在床沿坐下,向面前这个还说不上熟悉的半个陌生人暴露了艺术家所特有的某种神经质。 骄纵、喜怒无常,却不惹人讨厌。 伊冯的许多学者朋友都有这种特质,包括她在内,因创作或研究遇到瓶颈而产生忧虑烦躁的情绪,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女妖不留情面,尖锐批评着自己的心血:“充满匠气,单调呆板,毫无情感,简直一无是处!” 伊冯将画小心拿了起来,到她身边坐下,“莉娅,我不懂画,但你既然愿意拿这幅作品参展,我想,它可能没有你批评的那么差劲,或许只是欠缺了一点……呃灵感?” 阿卓亚娜看向她的眼神若有所思,某种一直以来朦朦胧胧摇摆的念头似乎在此刻落定成型了。 “你说得对。许多伟大的作品,往往孕育在细腻的笔触下,诞生于蓬勃汹涌又丰满的情感之间。 这幅画我构思了很久,打底的框架已经完成,欠缺的只是将整个背景点亮激活的契机。” 被这双明亮的浅褐色眸子盯着,伊冯有些不自在,“那,有没有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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