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方向,目露哀求。 “虎子,你爸已经没了,”乔司顿了顿,眼尾红了,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再没有人能帮你兜底了,我不会替你还钱,你该承受由你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 “不能告诉奶奶了,之前赌.博的钱,她帮我还了,我答应她了不再赌了。”男孩面带愧色,潸然泪下。 “那你说清楚,为什么要赌!究竟什么时候开始赌的!借了多少钱!” “别人…别人带着我赌的,他们说赌一百块钱就赢了两千,一个月生活费就有了,一开始我没赌,我就看看他们玩…” 男孩自知理亏,语气软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缓缓补充道,“我爸是罪犯,我毕业以后不能参加公安联考,我想着能赚点钱,以后能多条出路,奶奶也不用那么辛苦。一开始我就只试了一百块钱,真的能赢钱的,后来又输进去了……我就从网贷里借了点钱,想着等赢了就还上……后来,后来就还不上了,利息太高了,我跟奶奶说,她又哭又骂地打了我一顿,帮我还上了。” 乔司心里涌上来一股无力感,“那为什么又赌。”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刚好发来了一条网贷的短信,我点进去看了看,就想贷一点钱出来……”男孩的脑袋越来越低。 乔司突然问道,“你觉得赌.博恐怖吗?” 虎子打开了话匣子,“恐怖,很恐怖,平台都是被操纵的,看你赢钱了,就让你输掉,如果我当时赢了就不赌就好了……” 乔司一听就知道他依旧没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不再说话,目光直视前方,脸色愈加冰冷。 虎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知趣的闭了嘴。 陈安一家住在农村,平时虎子要读书,为了离学校近,就跟父亲一起住在单位,周末回家看看老人。陈奶奶年逾七十,身子骨还算康健,这个年纪了还在做农活。 车子驶进郊区后便是满山的田野,南方的田地大多是东一块,西一块,连绵的山像是打了补丁。这田地每家每户也分不到多少,留个一亩三分地,种种绿色蔬菜够自己吃就不错了。 宽敞崭新的柏油路铺设在山野之间,幽静又清新。农村附近没什么工厂,退休老年人又多,时常会去打扫一下路边,造了几年的柏油路还与新的一样。 乔司的车子在错落有致的自建房穿梭,停在一户半旧三色瓷砖的房屋面前,她下了车,在大门前喊,“阿麽!” 隔壁的阿姨正在洗衣服,顺口回了句,“不在咯,这个时候都在田里干活,” “哎,谢谢姨。” 虎子拉着乔司进了家门,关上大门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定听话。” 乔司甩开他的手,从侧边走进里屋,虎子连忙起身,跑到她面前又跪下。她去哪里,他就跪到哪里。 “退学” 虎子怔愣在原地,抬起头怯弱地看着乔司。 “不是说听我的吗?那就退学,把赌.博戒了再说。” 乔司见他没有反应,话语又刻薄了些,“怎么?这点决心都没有?” 虎子目光空洞,事情似乎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对于一个还未出社会的学生来说,退学恐怕就是天塌下来的事。 乔司面上毫无波动,任由他跪在原地,自行去了厨房。 老人家的厨房很干净,靠墙的这边是柴火灶,两口大锅嵌在灶台上,沿着锅边放了日常的调味料,老式的白瓷砖做贴面,瓷砖缝隙间都是胶水的黄白色,没有一丝油污,烧火的位置旁边整整齐齐码放着干柴;靠窗那边是煤气灶台,台面干净却没有人气,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 乔司打开煤气灶的柜门,晃了晃备用桶,已经空了。 “我退学!我退还不行吗!”男孩靠在门边,眼眶发红,呼吸急促,像是受了万般的委屈。 乔司语气平淡,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你多久没回家了。” “上次要完钱就没再回家吧?” 虎子语噎,动了动嘴唇,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乔司懒得理他说了什么,命令道,“把煤气桶搬到车上。” 空煤气桶依旧很重,但是一个成年男性提着它走两步歇三步的样子,让乔司看着,心中涌起怒气,脸也沉下来。 虎子是警校生,乔司的本科学校,她十分清楚当年读书时的训练量,对虎子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达到了极点,眼神也愈加冰冷。 虎子刚刚下跪时没有控制好力道,情绪涌上来了就扑通跪了下去,膝盖现在还闷闷的疼。他将煤气桶塞进后备箱后,转头对上乔司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冷战,畏惧地弯了弯膝盖。 “滚上车去!” 虎子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好闷头坐进副驾驶,一声不吭。 在煤气点换了煤气桶,又去超市采购了不少东西,乔司油门一踩,又回到了彩色小楼。 陈奶奶骑着旧电瓶车从巷子口拐了出来,直到进了院子才看清两个大活人,瞬间笑容满面,皱纹也深刻了许多,下了车后拍了拍虎子的后背,朝乔司喊着,“小乔,吃饭了吗?留这吃饭。” 乔司弯下眉眼,“没吃呢,就赶着过来蹭口饭吃。” “好,好,阿麽来做。” 乔司将奶奶电瓶车上的细柴抱进厨房,整齐堆在墙角,“阿麽,给你换煤气了,就用煤气做饭嘛,背柴太重了。” “细柴不重嘞,晁阳前些时候来过,那粗柴都是他背进来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奶奶在柴火灶起火,留虎子看着火,自己则在锅里放猪油,开始做菜,“猪油炒菜,香得很。” 乔司笑着点头,大气的长相笑起来很是舒服,十分讨老太太的欢心。她余光一瞥,看到灶台上摆着一排瓶瓶罐罐,“这都腌着什么啊?” “大瓶子都是酸萝卜,也香得很,回头你给乐清带点走,这丫头喜欢吃,怎么好久没来了?” “哦哦,她…她调出市了,回来不方便,到年尾了肯定得回来给您拜年。” “小瓶子里头,都是自己家酿的米酒,你走的时候稍点儿。” “哎” …… 自虎子上大学后,奶奶就是一人独居,平日里的活动不是去田里种种菜,就是去山里捡捡柴,乍一看见两人,很是高兴,握着乔司的手不放,时不时的拍两下,絮絮叨叨地说话,“虎子在外面读书不常回来,你们老来也麻烦,不用总惦记我。” 她年纪大了,喜欢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说,乔司不停地点头附和,目光落在老人手背上斑驳又层层叠叠的皮肤,“不麻烦,一脚油门的事儿。”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坎,人总要向前看,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 乔司偏开头,嗓子哽住没说出话来。 虎子坐在灶台后面,他块头不大,脑袋往下缩就能对准火口,暖色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他弯腰从墙角取柴添火,偷偷抹掉眼尾的泪水,轻抽了一下鼻子。 吃完饭乔司就准备离开了,奶奶舍不得道,“不再坐会了?” 乔司上了车,“不了,阿麽,明早上我来接虎子,送他去学校。” “哎呀,你等会。”奶奶佝偻着背,缓慢地小跑进厨房,拎着两个大罐子,塞进车窗,“拿着,拿着。” 海韵公寓 门口响起智能锁的电子音,随后又关上,踢踏踢踏走进来一个人影。 乔司将自己摔进沙发里,脸埋进熏过香的抱枕中,什么都不想,放空了脑袋。 接二连三的出事令她身心俱疲,不过两年,脑袋上的白头发就像游击队,随意翻一翻就会冒出来几根,怎么都消灭不了。 鹿城为此拽着她看了不少中医,喝了不少药,也没见好。 脑海中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五官就会很灵敏。 乔司似乎听见了浴室里滴答的水声,闻见了鸢尾花的甜香,心思泛滥了起来。她从抱枕中拔出脸,伴随着膝盖咔嚓声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飘落了几件衣物,氤氲的水蒸气从浴室门缝窜出,缠着乔司扔在地上的布料。 乔司按下银色的把手,陷进了浓厚的水汽中。 …… 鹿城皱起眉头,“嘶~” “疼?” “有点胀,可能生理期要提前了,今天腰也很酸。” “那还要吗?”她虽是询问的语气,手却下去了。 “……嗯” 乔司半坐在水中,温热的水漫过了她的肩膀,半长的头□□浮在水面上,水草般笼着她的身体。她脑袋后仰靠在浴缸边上,眼帘半合,漏出的视线看着腰腹上的女人。 鹿城觉得热,坐起了身,自己控制力度和速度,这样的感觉不浓烈,但舒适,像是置身在平静的海洋,微风漾过湖面,只撩起层层细微的波浪,“我把鹿侃可能涉嫌贩.毒的事与奶奶说了。” 乔司没什么反应,老太太知道是迟早的事情,她动了动腰,让对方动作更加舒适一些。 “她安排我和巡视组的组长见了面。” 乔司瞪大了眼睛,猛得坐起身,溅出去不少水花,鹿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眼神俯身她,像高傲的女王般命令她,“别动,躺回去。” 乔司乖乖躺了回去,她卸了力气,脸上满是急切,“哪里的巡视组?” “中央的。” “他们知道左阳的制.毒案吗?” “嗯,恐怕筹谋很久了。” “那…那怎么还不抓人?” “这起案子牵扯很多,似乎涉及……边疆。” 乔司眉头拧起,“他们要怎么做?” “如果有需要,他们会找我们配合,但不希望我们贸然行动,打乱他们的计划。” 乔司陷入沉思,巡视组的出现,让她看到一丝希望,但没见过对方,她始终有些不安心,“我能见见他们吗?我经历过制.毒案、爆炸案,了解许多案情,或许能给他们提供一些线索。” “不行,他们并不是以巡视组的名头来的,谁都知道你是两起案件的亲历者,你去,太过显眼了。” 鹿城揉开了她紧皱的眉头,“左阳的案子迟早会有个结果,他们蹦跶不了太久了,你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好不好?” 乔司点点头。 鹿城吻上她的唇,吐气如兰,“专心点……” 汤圆妲己、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氤氲的锅里漂浮着些许米粒,吹开团团蒸汽,晕着红糖的水面意欲起伏,两大块米酒散开,如两支集合部队,被中间沸腾的江海分隔两岸。 块状米酒派出许多精锐尖兵小米粒,偷偷漂浮到江河上方,趁敌方不备怒气冲冲闯进对方的阵地,与其混战在一起,大部队仍埋伏在锅底,随着快沸腾的热流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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