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搜索记忆边捋,“14年胡沛拿到一千万,然后被航空公司开除,这十几年来他一直没有工作,不是赌博就是玩乐,直到被我们抓到……” 忽然灵光一闪,“车!” 鹿城疑惑地看向她。 乔司解释道,“当年提审的时候,他几次三番要求我们把车交还给他父母,可一个身价数千万、早就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赌鬼,怎么可能会在意一辆普通的车?” 鹿城也极认同地点头。 乔司翻身下床,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衣服。 鹿城跟着她下了床,“你去哪?” “找车!你在家待着!” 门扑通一声关上,屋内顿时冷清下来,鹿城缓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光脚站在玄关,脚底的寒意直往上蹿。 乔司的车送去保养了,她骑着摩托车疾驰在路上,此时已至深夜,路面上几乎没有人,街道里空荡荡回响着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 天空黑压压的,压弯了路边的梧桐树,狂风呼啸,树木枝繁叶茂,倾身间,枝叶垂落下来似乎将一辆车宽的马路笼罩了起来。 落叶像子弹似的打在头盔上,仿佛有无数藤曼纠缠在一起,拉扯着乔司,车身摇摇晃晃,险些闯进路边的田野。 乔司冷静下来,控制好方向,放缓车速,思绪活络起来。 胡沛的案子早已经移交检察院了,但他的车子并不是涉案工具,应该转交给了他的父母,虽然当年抓他的时候是在湖县,可他的父母是住在左阳农村的。 吱—— 乔司靠路边停下,拨通了电话,“喂,可乐?” “乔儿?!” 熬了半宿神志不清的可乐陡然清醒,拿下手机确认了一遍来电显示,“真的是你啊!你…你最近还好吗?” 乔司坐在摩托车上,直视车灯射出去的光亮,“我很好…你呢?” 可乐声音哽咽,有明显的哭腔,“不太好,我后悔分到局里了,你们出事以后,局里气氛就开始怪怪的。” 乔司叹了口气,“大熊…他还好吗?” “他很好,我去过几次技侦,他跟着彪哥学,彪哥很照顾他,前段时间还破了个案子,人家还送锦旗了。” 乔司擦了擦坠在下颌的泪,嗓子发涩,“那就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听筒里只有互相错频的沉重呼吸,压得可乐快要崩溃。他吸了吸鼻涕,“那什么…你这么晚打给我有啥事?” “可乐,你信我吗?” …… 乔司挂断电话,有些急切,生怕胡沛的父母把车子卖了。她转动手腕,发动机的轰鸣划破黑暗。 夜深人静的农村 乔司不明白,明明路边直挺挺立着路灯,可没有一盏灯是亮的。农村本就没什么娱乐设施,一到半夜家家户户熄了灯,整片区域都黑了下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乔司将车停在村口,摩托车发动机响,一开进去整个村子的狗都能被唤醒。 她悄悄摸进村庄里,对比着可乐发来的照片,在一户户房屋中寻找。 农村的自建房建得毫无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哪怕地址上写了几号,可真到村子里,没有一户贴标志牌的。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滋—— 乔司连忙扶住快要倾倒的垃圾桶。 呼,好险。 咻—— 一抹黑影朝乔司扑了过来。 老婆,你辛苦了、 咻—— 一抹黑影…… 咻—— 一抹黑影朝乔司冲了过来,她下意识立臂护脸,左摇闪躲过。 沙沙—— 黑影速度奇快,蹭过乔司耳侧,落地后发出刺耳的擦地声,立刻转了方向,朝乔司腹部袭来。 乔司后退几步,摸到石质护栏,手臂一撑,身子轻盈跃上护栏。 黑影扑了个空,从护栏间隙蹿了出去,扑通一声掉进湖水中,尖利地叫喊一声,“汪!” 乔司探过护栏,一团毛绒绒瞬间被水淹没,又马上浮上来,毛发贴皮,体型小了一大圈。 好险! 农村里的土狗是护院的好手,而且很多没打疫苗,也比较凶狠,被它们咬一口可有的受了。 乔司回过身,鼻腔瞬间冲进一股子腥味,她抬手一抓,入手是扎人的毛发。 “汪…呜…” 乔司定睛看去,是一只小型犬。 今天是捅了狗窝了? 咔嚓—— 正对门的人家打开了门,铁门擦地发出刮黑板的声音,令人直起鸡皮疙瘩,随后苍老的女声幽幽响起,“小黑…” 乔司吓了一跳,远远望去就见一佝偻着背、穿白衣的老妇人在井口边叫喊。手里的狗有了反应,挣扎着扭动身子,“汪汪!” 不好! 乔司拎着狗单手翻越护栏,顺着河岸滑了下去,发出轻微的入水声。狗子骤然入水受了惊,汪汪汪个不停。 乔司放开它,隐入水中。 没了禁锢的狗在水面上扑腾了几下,犹疑地转圈游来游去。 “该死的!你们又跳水里干什么!”老妇人趴在栏杆臭骂,“快上来!” 狗子认主,挥着狗刨上了岸。 乔司扶着河岸冒出头,扯去挂在手上的绿藻,在渔网的遮掩下观察岸边。 “老太婆,你大晚上不睡觉又干什么?” 乔司忙缩回水中,心里暗骂,怎么还没完了? “我睡不着。” 老妇人揪住狗子的后颈,将它提溜起来甩干,朝老头子说道,“我前几天找律师问了,说是能假释还是什么的?要不,我们借点钱,把儿子捞出来先?” “借什么借!这畜生就是被你宠坏了,老子养条狗都比他省心,让他在里面好好反省!” 老头子拉着老妇人,边踢踹湿淋淋的狗子,“赶紧回去睡觉!” 铁门刺啦声响起,砰得关上。 乔司爬上岸,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建房二楼的灯光,待最后一抹光消失了,她也行动起来。 这套房子没有围墙,院子也不大,乔司转了一圈,绕到后门,发现一块空地。空地堆积了不少垃圾碎石,杂草丛生,高及人的腰部。 却藏不住高大的车子。 车子轮胎被杂草淹没,只在黑夜中框出一块更黑的车架。 乔司嘴角扬起,靠近车身,她带上手套,食指在车尾巴轻蹭了一下,铺了一指节的灰,虽多但并不厚。 这辆车有一段时间没开过了,但应该有人来打扫。 乔司垂眸思索了片刻,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拧干,擦去身上的水珠,又在冷风中吹了好一会,才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她上下左右摸索,把能打开的、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什么都没有。 乔司额间冒汗,目光地盯着车顶,脑中高速旋转: 如果胡沛真的留下了证据,他还会留在这辆车上吗? 会不会已经被人取走了? 乔司回想起胡沛那张阴鸷狡诈的脸,摇了摇头。像他这种人,不可能将自己的护身符留给别人。 可他会放在哪里? 他当年被抓是涉嫌故意杀人,与他的私车并没有什么关系,警方检查的时候也不会过于仔细。但再不仔细,也是会把表面上能搜的地方都搜过的,要找到早就找到了。 乔司突然有些头痛,她不主办案子,大多流程只是知道,并没有真的实践过。 她锤了锤额头,想!快想! 最传统的录音保存方式就是U盘,它可以小到只有指甲盖大小,也是最隐秘的保存方式。 乔司环顾整辆车,这么大一辆车可以存放的位置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上报公安直接拖走彻底检查…… 乔司猛得摇头,王局说不定也参与了这件事,真要发现U盘,恐怕再也拿不回来了。 一切都得靠自己! 思绪渐渐清晰,人却没发冷静。 乔司开始发抖,脸部肌肉不受控的抽搐。不是冷的也不是激动,而是打破规则所导致的恐惧和报复性解脱。她从来都是重规则守秩序的人,但今晚所有的举动,包括与鹿城信息共享都违背了她以往的原则,甚至是违反纪律。 她如金字塔般坚固的信仰满是裂纹,已然岌岌可危,她又艰难维持了两年,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崩盘,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她自己亲手摧毁的。 痛苦吗? 是痛的,怎么可能会不痛呢? 满地的碎片都曾是她一块一块搭建起来的,哪怕它们没有经历过打磨,也浸染了她的汗水。 但除了痛苦,更多的是快.感,一种终于解脱的快.感。 她推翻过去所有的一切,带着血的经验教训去重新搭建自己的信仰。 这一次,不再搭金字塔了。 她仍觉得秩序没有错,遵守秩序的人也没错,可有的人错了,他破坏秩序,埋葬正义,只有他死了,秩序才有被重新尊重的可能,正义才能降临到左阳每个人身上。 师父说得对,她要学会迂回做事,在正义到来之前,她可以用任何手段! 乔司掏出一把折叠刀,将衣角垫在车门隔板上,用刀背插进缝隙中,用力一撬,因为肌肉紧绷,隔板猛得上弹砸在脸上,她疼得清醒了许多,但血液依旧沸腾。 她探了进去,隔板里有一个GPS,汽车里装这个东西很常见,更何况是贷款车。 乔司摸了摸GPS的表面,塑胶的黑色外壳有些笨重,她颠了颠,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正抬手将GPS装回去,GPS底部有一处未紧闭的缝隙。 乔司晃了晃它,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用刀尖插了进去,一拧,GPS一分为二,露出了电子原件和一块被黑胶布粘住的小U盘。 “呼——” 看到了想要的东西,乔司舒了一口气,她将车子中的一切归为原处,合上车门,去空地角落挖了一把砂石,在手心抖了抖,大块的石头掉落后只剩下颗粒和粉末状的沙子。 她对着掌心吹气将灰尘抚在车把手上,细微的颗粒在风中翻滚,最后着落在车把手、车身上。 一切恢复原来的模样,她在黑夜的遮掩下离开了。 海韵公寓 “我回来了!” 鹿城紧张地一晚上没睡,听到门口的动静便冲了过去。 乔司呆立在玄关处,不换鞋也不进来,眸光柔软地凝着她。 鹿城看着她鞋子不断外渗的水,蹙起眉头,“怎么这么湿?” 乔司得手后就立马赶回来了,速度极快,她身上的衣服都吹得半干了,可仍能看出湿透的痕迹。 鹿城摸了摸她的衣服,夜晚的气温很低,穿着这么一身骑车回来,明天指不定就会感冒。果然,一触碰到她的皮肤就是刺骨的冰凉,“快脱了!” 乔司眼睛泛光,眸中还有未平息的癫狂,“我回来了。” 鹿城不懂她为什么重复说这句话,催促她,“赶紧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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