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理。 “鹿~宁~靖~” 宁靖歪起脑袋,漆黑的瞳仁滴溜溜的,奇怪的腔调让她想笑。 “你里头还有啥子?给我看看嘛” 宁靖狐疑地看他一眼,犹犹豫豫地还是抽出几张图片。 图片上的硅藻黑白高清,明显是电镜效果,十几颗硅藻堆积在一起,大概得有两三种。 能把硅藻拍得纹理清晰,还能找到这么合适的角度,操作者的水平也是不错的。“乔院的手法不错的嘛。” “不…妈妈,是妈妈。” 老祁又看了一眼鉴定人名字。“鹿城,哦~好名字哦!” 勉强获得一丝人类幼崽的好感。 老祁又问,“你晓得这上面有几种硅藻?” “四,这个、这个、这个、这个不一样” 老祁不做硅藻,只了解个大概,他给斯文眼镜递去。“你瞧瞧,几种?” “至少三种,有一颗外壳破损,不能确定。” “啷个不能确定嘛,这么多都是破的。” “这个” “这个!” 一根粗手指和一根胖手指同时戳在图片一处。 老祁挑眉,终于认真地瞅小娃娃的模样。卷毛白皮,大眉大眼的,倒像是乔院的娃。“这张有几种嘛?” “五!” 斯文眼睛观察了好一会,“应该是五个。” 老祁来劲了,抽出一叠图片,一张张让他们认,而对面的一大一小像在参加什么知识竞赛,砰砰地拍桌子抢答。 “三!” “五!” “…” “最后的冠军是,”老祁放下最后一张图片,装模作样地沉思、摇头。“小娃娃同学!奖你一只大鸡腿。” “耶!”鹿宁靖举起双手欢呼。 斯文眼镜输的那刻有些失落,但看鹿宁靖啃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后知后觉自己的斤斤计较。“宁靖,这张图片借给叔叔吧,有个硅藻看不清,叔叔回去查查。” 鹿宁靖很大方。“好的” “这是叔叔的名片,以后宁靖想从事鉴定行业,可以联系我。”斯文眼镜觉得眼前的孩子不一般,说话也很正式。 老祁皱眉骂道,“做啥子鉴定,不三不四的东西,天天受气,小娃娃以后不许做这个。” 鹿宁靖把名片塞进胸前的小口袋里,撸袖子,露出手表电话。“宁靖的名片。” “哦哦”斯文眼镜掏出手机记下。 “娃娃,你以后想做啥子?” 鹿宁靖皱眉想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模模糊糊有妈妈办公开会的影子,又模模糊糊想起瓦罐面,好像忘了什么…… 待鹿城找到鹿宁靖的时候,她已经吃了三只鸡腿、一根玉米,与两个男人谈天说地,面红耳赤。 鹿城:…… 哗啦—— 漱漱—— 大红盆装着满是泡沫的衣物,在清水冲泡下慢慢浮起。 鹿城的棉拖鞋一脚踩进还未淌完的水流中,晕湿了。“好端端的,洗什么衣服?” “小心滑。”乔司脱下自己的凉拖给她,赤脚浸在水流中。“宁靖的衣服,一搓就挂起来了。” 鹿城甩开棉拖,坐在乔司对面,与她共踩一双凉拖,共洗一盆衣服。“你洗澡了?” 乔司头发都还没吹干,白T背后有水渍。 “回家当然要洗,和家属沟通太晚了,再回去找你们也绕路,就先回来了。” 解释这么多好奇怪。“都谈什么了?” “家属一定要判死刑。” “绑架致受害者死亡,还不够死刑吗?” “那天晚上有山洪,介入因素异常,嫌疑人很可能不负两个孩子的死亡后果。而且,发现孩子尸体的地方离嫌疑人绑架地点太远了。” 鹿城倾身,踩在乔司脚上。“他能判多久?” 乔司眉眼耷拉,尖耳萎靡。“不超过十年吧。” 十年都是最长的估量,判五六年也是说不准的,她都能想象到家属会多崩溃了。 鹿城暗叹一声,揪住她耳朵尖,又揉又按。“好了,天意如此。我们尽力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鹿城捧着她的脸,对方要哭不哭的表情简直和鹿宁靖一模一样,心里泛出的酸涩温柔已经分不清是亲情还是爱情。“有时候我挺嫉妒的,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宁靖像你。” “现在像而已,等她五官长开了,会像你。”乔司常常盯着睡着的孩子看,卷发尖耳的特征明显,乍一看像她,但隐隐藏在脸蛋下的模样更像鹿城,生气时冷眉冷眼的。 鹿城眉目欣喜。“宁靖现在吃得很多,长得也快,她不会长到两米吧,家里的床都得重新做。” 不知道为什么,总提宁靖的鹿城让乔司有些别扭,好似本属于自己的注意都被孩子夺走了。 自己刚回国那段时间好像也是这样,鹿城并不是特别开心…… “宁靖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莫名其妙的话,鹿城发怔。 “鹿城,我…”老妇老妻了,‘我爱你’三字实在难以开口。 乔司喉咙蠕动了几下,闭眼偏头吻了上去。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侧,仿佛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声。 年近四十的两个女人,结婚都十年了,走过风风雨雨,不过一个吻,却纯情得耳尖发红。 久违的亲吻难舍难分,她们脚下共踏的凉拖蕴含风雨同舟,大红盆里装满柴米油盐,清润的水流淌过她们的喜怒哀乐…… 她们拥有彼此,何其幸运。 “妈妈!”鹿宁靖冲进浴室,小炮弹般朝相拥的两人射去。 乔司和鹿城连忙分开,正襟危坐。 扑通—— 没人接住她,鹿宁靖摔进大红盆里,空中满是飘落的名片。 有乔司的、有鹿城的。 鹿城一把捞起鹿宁靖,湿漉漉的孩子没有哭,反而兴奋道,“妈妈,宁靖的名片呢?” 乔司还红着耳朵,与鹿城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铃铃铃—— 乔司裤袋的手机响了,她双手都是泡沫,鹿城摸出手机,接通,放在她耳边。“喂?祁老师,是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乔司奇怪,她与老祁几乎没有交集。半晌,眉头紧皱,褐眸定定凝视鹿宁靖。“溺亡的孩子?和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番外八:你是不是不喜欢奥特曼、 偌大的全身镜明亮清晰,容纳了一家三口的私密生活 偌大的全身镜明亮清晰,容纳了一家三口的私密生活。 镜子的大背景是一张单人沙发,沙发背上杂乱堆积衣物,裙子勾揉长裤,沙发臂上也垒着孩子的衣服。 娴静优雅的女人半躺在上面,冷清的眉眼润着惺忪的迷糊,有一下没一下地叠衣服。 屋内暖和,她穿得清凉,极细的吊带覆在白皙肤色上清晰可见,漂亮的一字肩撑起完美线条,起伏的带子蔓过微微突起的锁骨… 再往下,便被一大一小的身影挡住了。 “你不用跟着我们起来。” 乔司容色平淡,褐色带灰的瞳孔深邃温润,散发成熟的韵味,她着白色制服,肩膀、胸口的标志都是新的,修长的手指一一捻过衣襟,扣子妥帖扣好。 “怎么这么早?”语气有些淡淡的埋怨。 乔司拉上领带,脖颈瞬间紧绷。“是我们昨晚闹晚了,宁靖早就醒了。” 鹿宁靖模仿母亲的模样,肃着脸,眉间耸起两个小揪揪。她也着白色衬衫,只是肩膀、胸口没有标志物。衬衫熨过了,崭新又服帖,被她的肚子顶出一个弧度,一双胖手捻过所有扣子,停在领口磨蹭,没有一颗扣上的。 乔司弯腰替她扣上,却见她目光无聚焦,嘴里嘟囔什么,像个马上要去参加面试的应届生。“宁靖,不要紧张,还有姆妈呢。” 鹿城招呼宁靖过来,仔细捋顺她的头发,规整得像个小大人。“别怕,记住妈妈说的就行了。” 小脑袋点了点。 乔司道,“宁靖,出门前再上一次厕所。” 鹿宁靖仍是不停念叨,转身颠颠跑去厕所。 乔司坐上沙发臂,捞起鹿城靠在自己大腿上。“我抱你回去睡?” 鹿城闭着眼,光.裸的手臂滑在柔软的衬衫上,摸过她的胸口,在她颈后交叉。“你穿得什么,好硬。” “换了一副新的胸标和肩章,正式一点。” 鹿城噗嗤笑出声,困意勉强消去了些。“你比宁靖还紧张。” 堂堂一校院长,参与起草部门规章都懒得穿警服,不过一个小型会议,连胸标都换了。 “穿久了会翘边,正好换了新的。” 鹿城撑住她的胸口,拉出一些距离,她食指描摹了一遍警号的轮廓,然后缓缓撕下。“不然你就陪我睡觉,让宁靖自己去吧。” “她还小。”心脏处的按压忽轻忽重,与心跳同频,或许,是她的心跳追随着那只灵巧的手。 慌张、害羞的秘密被探取个彻底,一如当年。 鹿城重新贴上她的警号。“戒了尿不湿,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了。上次带她去公司,也听得有模有样。” “妈妈…”门口探出个小脑袋,下半身都藏在墙后,黑亮眸子晃啊晃。 鹿城也从乔司怀里探出脑袋,柔声道,“宁靖,准备好了吗?” “没…” “过来,宁靖。” 鹿宁靖犹犹豫豫,还是走了进来。她两手拽住裤兜,两条腿也别捏地横着走。 乔司憋着笑,“看来你女儿的尿不湿还没戒彻底。” 鹿宁靖有些难为情,不敢看她们,细细的奶音,“来不及嘘嘘…” “没关系的,再换一条就好了。”鹿城撩起孩子的衣摆,紧绷的小西裤在肚皮上勒出红痕,扣子有些紧,连她一时都拆不下来。“不怪宁靖,是裤子不好。” 鹿城推开乔司,“你不会找大一点的?勒成什么样了。” “太大就掉了。” “去找条松紧带的,我带她洗一洗。” …… 小会议室,只来了与尸检有关的几位主任,和牵线搭桥的付校长,稀稀拉拉围坐在圆桌边上。 乔司扫了一眼,老祁、斯文眼镜还有做切片的钱主任、鉴定中心的梁主任。 鹿宁靖一进门,老祁就朝她使眼色,她没理他,不断默念妈妈告诉她的话。 “人都到齐了。”梁主任与付校长眼神示意,“那老钱,尸检报告简单说一下。” 邋遢警服的男人不耐地撸了一把头发。“没啥好说的,现在是冬季,前段时间持续低温,死者又是两个半大小子,能够参照的尸温、尸斑什么的偏差太大,死者气管、胃里有大量泥沙,几乎看不到他生前吃了什么,死亡时间保守估计在两天以上。” 乔司早已预料到结果并不乐观,可这个两天以上也实在太出乎她意料,就算不用法医,经验丰富的民警也能估摸出死了不止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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