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潋滟只晃了眼,“然后呢?” 林素汐望进她的眼:“然后吴承瑛就死于失足坠楼,还是在监控里。” 她没有保留的,向沈潋滟展示了警方调取的那段监控。 素雅女寝的走廊上,在晾棉絮的颜芝被吴承瑛推了把,颜芝躲开,两人在走廊上起了争执,吵闹的声音吸引来了不少从寝室里出来围观的女生。 说到激动的地方,吴承瑛伸出手,去抢颜芝举起的手机。 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意外。 争着爬上椅子的吴承瑛,因为颜芝的躲开摇晃着,越过围栏翻了下去。 六楼,一棵坏死的银杏树枝干,刺入吴承瑛的胸膛,当场毙命。 林素汐垂下眼:“目击的女生说,挑事的是吴承瑛,因为颜芝手机上,有她跟不同男生进酒店的视频,所以一直在对颜芝发难。” “既然都说清楚了,你还在怀疑什么?”沈潋滟发誓这样说话,不是故意挑事。 她最讨厌林素汐的地方,不是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而是她对什么事都会持怀疑态度,即便真相摆到了她面前。 林素汐捡起桌上的笔,反复按动着笔帽,吵闹的声音惹得心烦意乱的沈潋滟没忍住,抬手打掉了那支笔。 笔在桌面上滚动一圈,掉在地上,林素汐瞥了眼,弯腰捡起,轻放到沈潋滟面前,“你了解我,阿艳,我从来不相信疑点频出的意外。” 死的三个人毫不相干,她都不至于这么怀疑,偏偏都是跟颜芝不对付的人,偏偏颜芝身上的伤又表明那三个人曾经的过错,偏偏活下来的……只有颜芝。 “阿艳,”林素汐抓住她的手,“实话告诉你,短时间内死了三个学生,京北和京南两边的警局决定合作解决此事,我也加入了这次的专案组里。” “我想知道,颜芝住在阿姨家那晚,跟你——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她真的了解她吗? 沈潋滟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对视着,来往间不甘示弱,林素汐要真的了解她,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们十几年的交情,仅仅是碰上这种事,就立刻开始相互猜忌。 林素汐和她,真的是好友之上的关系吗? “呵,”沈潋滟哂笑,索性顺了她的意思,“还能聊什么……小女生的谈话总是离不开感情生活。” “颜芝讲她男朋友的时候,看见了仲景给我发的消息,就八卦了一段时间。” “聊完我们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她不是你,不会跟我手牵手睡在一张床上,谈话止步于门关上之前。” 林素汐细细听着,在“仲景”这个名字出来那刻,仍是没有耐住不对劲的情绪,眉头微动:“只是这样吗?” “林素汐,”她叫了她的全名,“除了我的学生,你又要开始怀疑我吗?” 画面一下回到十四年前。 潮水退去过后,木质的吊桥无一处不湿润,踩上去,即便抓住了绳索,也是担惊受怕地走着每一步。 林素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双手抓住沈潋滟的肩膀逼问她:“你肯定见过严棕吧?” “你那天出去过,一定看见过他……” “告诉我吧,阿艳……求求你告诉我……严棕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说得崩溃,近欲屈膝跪在随时可能破损的木板上。 而即使她的额头抵制了沈潋滟脆弱的小腹上,得到的也是一句: “素汐,严棕是失足跌进河里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视之下,林素汐放在桌上的手猝然抽搐了下,她倒吸一口气,诚恳地道歉:“阿艳,对不起。” 沈潋滟冷静地注视她,哪怕林素汐已经躲开了她的眼睛,“没关系,我哪次没有原谅你?”
第8章 今天不是个好时候,无论是天气还是人事,一切都不凑巧。 跟林素汐之间的交谈,就像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仗,沈潋滟开始对即将到来的事提不起该有的精神。 张艺琪那边应付不了校长,假期跟颜芝接触最多的,只有沈潋滟,她必须亲自出面。 校长办公室所在的A座距离素雅女生院只有几十米,闹出了坠楼的事,大部分学生本能地想要避开案发地点。 能偏头恰好越过一楼窗户,看见贯穿吴承瑛胸膛的那棵银杏树的走廊上,几乎没有学生路过。 还未真正入冬,走廊一侧皆是参差不齐的树荫。 沈潋滟踱步走上台阶,高跟鞋落下很慢,她斟酌情况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放慢脚步,鞋跟有节奏地轻响。 接着在两道树荫之间的光亮处停下。 “颜芝。” “沈老师。” 黑影下,颜芝眼下的红肿,不如方才在警局里那般明显,她现下很是冷静:“你要去校长办公室吗?” “嗯……我想,”沈潋滟低下头,却转了话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死的不是皮娅’了。” 怀疑皮娅出轨的丈夫,毫不犹豫的将妻子带到了位于马雷马的城堡里,以为会被城堡毒气毒死的妻子却一直好好活着,耐不住的丈夫,最终把皮娅从窗口上扔了下去。 这是最初的故事。 而在乔西亚·瑞希·列昂纳多的画里,是另一种结局。 站在被朝阳照射的城堡上,自由舞蹈的皮娅,享受着清晨的芬芳,芬芳之下的花朵,火红鲜艳。 橘色,血红。 乔西亚用细节告诉看画的人,死的不是皮娅。 颜芝抱书的双手蓦地一松,垂下一只,晃荡后紧贴裤缝边,“……沈老师。” “颜芝,只要你能做到无人知晓,那么我也在这其中。”沈潋滟丢下这句话,越过她,继续朝校长办公室走。 她并不在乎颜芝在吴承瑛这件事上,是否动了手脚,因为从根本来讲,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看客的身份。 “沈老师!”颜芝还是叫住了她,回头那瞬,沈潋滟已经走进了树荫里,“你送我去机场那天,我是真的上了飞机。” 京北的事,她真的一概不知。 谁不奢望欺负自己的人全都死绝? 若不是有男朋友一直支持着她,她恨不得整个世界都跟她一起毁灭。 但刘诗雅和林玲琳根本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报仇之后并不能给人带来畅快感,她只有恐惧,无休无止的恐惧。 紊乱的心跳惊扰了树上的鸟儿,振翅之后,紧接着脚步不停的高跟鞋声。 沈潋滟的背影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校长办公室门口。 敲了三下门后,沈潋滟直接推门而入,校长见她进来了,也匆匆挂了那边的电话。 “沈老师啊,”他指了下沙发的位置,“坐下吧,我想跟你聊聊颜芝的事情。” 沈潋滟点点头,找了个舒服点儿的位置落座,“校长,关于颜芝……” 男人抬掌,止住她的话,“我知道,你和张老师都不清楚内情。我叫你来,并不是想为难你,只是这次的事件卡在了新生入学的档口,又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处理,我也是分身乏术。” 沈潋滟静静的听着。 校长抹抹杯盖,啐了口茶叶,“颜芝手上有关于吴承瑛不好的消息吧。” “你找个时间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叫她把视频删了,关于她们寝室的事情,一点都不要往外界透露。” “说到底,寝室的安全隐患还是太大了,也该出新的规定,叫那帮学生不要把鞋子晾在走廊的窗台上了……” 女寝每层楼梯,都有扇小窗户,常年紧闭,外面却是一个稍宽敞的小平台,适合晾晒些物品。 寝室里的阳台不够用,就会有女生在走廊上放张凳子,踩着凳子,探出身去,把洗好的鞋,晾晒到那个小平台上。 因为这样做的人太多,警察在那张突兀的椅子上,不用多费功夫,就清楚了缘由。 事故的裁定很是轻松。 直到沈潋滟离开办公室,她都没怎么插上话。 教师这个职业,四舍五入就是打工人。校长叫她过来,不过是听说了颜芝对她的信任,好借她的关系,去处理后续的工作。 然而沈潋滟并不想插手,她笃定,颜芝那样的学生,没胆量将手里的东西放出去,对着媒体大放厥词。 事情也确如她想,放手之后,日子清闲了几天,即使每周的课她都到场了,颜芝这个学生在沈潋滟的生活里,仍旧仿若销声匿迹般。 沈潋滟的日子,照旧过着,那次警局的对话不愉快地结束之后,她和林素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联系。 相反,不打算相交的仲景,却时常和她通着电话。 “我已经订好了去开罗的机票,大概一周后出发,你确定不改变一下心意?” “你有功夫劝说我,不如去做做阿姨们的思想工作。” 沈潋滟喝着酒,时不时地回复几句仲景的话。 他们的相亲,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双方家长又都默认了他们朋友一般的相处方式。 只是仲景那边的人,始终希望她能约束了仲景,剪了他的翅膀,再飞不出去。 沈潋滟对此只当个笑话听,仲景能和她继续交往下去,不外乎一个原因——她是个独立的个体。 完全独立的人,不在乎孤独与否,这类人享受孤独。 仲景这次的机票先斩后奏,估计等他人已经在开罗玩飞了,父母才知道他出国了的消息。 沈潋滟喝完酒,听着仲景那边的翻书声,起了些困意,“仲景……” “嗯。”他从书里抬起头来,望着通话的界面扬起笑意。 他很喜欢和沈潋滟在一起时的相处模式,保持联系,互不干扰,生活照旧却又与众不同。只可惜,沈潋滟对他没有半点儿心思,他只是刚刚决定追求,便得知了林素汐这号人物。 “你知道救世主吗?”沈潋滟迷离的视线落在林素汐亮了灯的房间里。 林素汐没有搬回来,她擅作主张的,打开了她房间里的灯。 仲景合上书,决意好好对待一个喝醉了的人,“你是指上帝、耶稣,还是……哈利波特?” “哈哈,”沈潋滟被他的话逗笑,“不用引申那么多,只是上帝。” “我不信基督教,就研究精神来讲,我对它的了解多在于与他无法割舍的罗马帝国的发展。” 这就是仲景与沈潋滟为数不多的不同之处。 仲景喜欢文字,便只研究文字;而身为古汉语老师的沈潋滟,常常由文字,引发至虚实两个方面。 信教与否,全在乎沈潋滟看见文字那刻,出现的心境。 在买酒之前,她去基督教教堂免费领了本《圣经》。 此刻喝开心的沈潋滟,有那么一瞬,相信了上帝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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