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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应识我

时间:2023-12-23 09:00:33  状态:完结  作者:半色水浅葱

  千里外的乌伤草原。

  雪枭带领鹰群翱翔于天,裘典解下腰间羊皮囊袋喝了口水,对顾有玉道:“将军,单靠这些大鸟,真能找到李主事么?”

  洛州那边是冲李怀疏而来,他们的首要任务自然是确保李怀疏的周全,怎料乌儿兔河营地遇袭,原本只是陪衬的百人使团竟丧命在乌伤铁骑的长刀之下,这实在是计划之外的事。

  顾有玉道:“你要相信,在草原上没有什么动物会比天上飞的禽鸟视野更好,尤其这群鹰隼还是被经验丰富的猎户训练过的,既通人性,又聪明。如果不是中途生变,想必早就带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沙楼绒下了这样的命令,就不怕事后被陛下灭国么?”

  “还用得着咱们来灭?我听说她连都城都放火烧了,眼下不知率着部众躲到了什么深山老林中,这是不想叫咱们落下半点好处,这么狠的角色,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未可知。”语罢,顾有玉又觉得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叹息道,“没发生的事先别去想,找人要紧。”

  裘典应是,两人率领兵马继续跟随鹰群的方向前进。

  几日后。草原苍茫无垠,丢一个人就犹如水滴汇入海中,哪是那么好找的?就连顾有玉也深感疲惫时,领头的雪枭忽然发出几声嘹亮的唳鸣,从高处俯冲而下,似一支雪白箭羽扎入翠绿松林间。

  顾有玉立即率众跟过去,因前几次也有过类似情况,却都扑空,便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这次雪枭真找着了人。

  海东青停留在女人的臂甲上,像是回到了主人身边,收敛了桀骜不驯的野性,变得十分乖巧。

  顾有玉远远望见这一情形,女人背对着她,不仅自己甲胄齐全,□□坐骑也套着玄黑重甲。她的衣服与玄甲俱都凝着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棕褐色,连人带马,像是从刀枪无眼的沙场上才退下来似的。

  顾有玉足足怔了好半晌,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鄂州冲会关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五日路程,除非不眠不休,否则决计赶不到。

  直至女人勒马回身,她才确认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立即下马,跪地请罪:“陛下……是臣无能!”

  沈令仪目光充血,大概是几乎没休息过的原因,面颊甚至有些浮肿,她身心俱疲,累得不想多说什么,稍一抬臂,雪枭再度飞向天际。

  “事发突然,怪不得你。如果晓得沙楼绒恰在这时逃脱生天,朕……”话至此处,她忽而止住,只因明白无论再来多少次,再有什么样的意外发生,事后再如何后悔,只要回到当时,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取舍。

  于公,她守住了冲会关,对得起臣民,也对得起葬身草原的颜知亭一行人。可是于私,她对不起李怀疏,往后余生,这份亏欠无可弥补,愧疚亦无法释怀。

  她不禁想起在无尽墟时透过黄泉井望见的景象,自己吞吐山河,睥睨万千,做得好天下人的陛下,却唯独做不好她一个人的情人,原来冥冥中一切早就注定。

  砭骨的寒风似冻住了唇边的一声轻叹,沈令仪未尽之言终未吐露,沉默地逐鹰而去,顾有玉率众跟上。

  也不知是雪枭很想在主人面前立功讨赏,还是经过几日夜的苦苦寻找,他们本就愈来愈靠近正确的那个方向,翌日夜间,李怀疏终于有了下落。

  沈令仪都要以为自己将要永远失去她,只觉侥天之幸,根本顾不得自己究竟如何失态,一骨碌从马背上翻下去,踉踉跄跄地冲过去,紧紧抱住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沈令仪胸口一阵闷疼,她将额头相贴,触到李怀疏在发烫,人也还有鼻息,浑身冷透的血液复又回暖,所有不安都落地。

  “陛下,臣观地上脚印,这附近似乎还有别人……”

  “别管那么多了,先带她走。”

  兵马陆续离开,顾有玉缀在后面,不甘地回望了一眼,什么异常也没发现,这才甩鞭而去。

  却说李怀疏被庄晏宁安置在山洞中,知道庄晏宁恐遭不测,身上稍微有了些气力,便又吃了些灯茜草,止痛后便出去寻她。庄晏宁遇到虬龙的地点离山洞并不太远,她自戕后确实短暂地没了生息,可是司妩给她的是洗髓液,饮下后几乎是不死之身,除非彻底砍断头颅。

  李怀疏吃了许多的灯茜草,才找到庄晏宁,可灯茜草只能麻痹疼痛,不能治伤,她本如强弩之末,替庄晏宁处理好颈间刀伤,便似卸下心事般,一身轻松地昏倒过去。

  庄晏宁醒来见到她压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竟然没死?她困惑不已,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过多纠结,骂骂咧咧地扶起李怀疏,边走边想法子。

  但时日愈久,她便渐渐发现不大对劲了。

  她开始记不住事,分不清白天黑夜,言语也变得含糊起来。

  沈令仪带人走远,绥朝军旗也消失在视线中,树影婆娑的丛林深处,庄晏宁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口中喃喃道:“危,危险……”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只是脑海中一些破碎的片段表露着她与那些人似乎是敌对,她应该躲在暗处,不能现身。

  “我,我是谁……该去哪里……”庄晏宁仰躺在被马蹄踏过的草地上,满面困惑。

  许久许久,她伸手入怀,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但是隔着帕子摸到竹簪的一瞬,心如刀绞,痛到呼吸艰难,她边流下眼泪,边呢喃着:“殿下……”

  李怀疏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熹微透过纱帐,她在这片柔光中慢慢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踏实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温暖的衾被,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花鸟虫鸣虽有些嘈杂,但在历经逃亡后,听来却觉十分静谧。

  “怀疏。”

  这是沈令仪的声音,她总算想起所有,也意识到眼下不是做梦,一掀被子便坐起身来。这个动作将右肩狠狠扯痛,她“唔嗯”一声,用另一只胳膊拥住了眼前人,禁不住呜咽起来。

  这样的时光十分难得,沈令仪不说什么,由着她抱。

  “你遇到我时,我身边没有旁人么?”

  “唔,不曾见到。”

  “颜大人让我保管的那本册子……”

  “给你脱衣服时死都不肯放手,我晓得重要,亲自替你收着。”

  颜知亭的名字唤醒了那夜惨痛的记忆,原来俯瞰众生与身居底层如此不同,直面生死的滋味怎会好受?李怀疏心中涌出无限的内疚,甚至起了个分外荒谬的念头,她想自己应当与众人一道死在乌儿兔河。

  “沈令仪,这一路走来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你恨我罢,尽管恨我罢。”

  李怀疏含泪一笑,并不作答,只是张口便照着她肩头狠狠咬了下去。沈令仪轻哼一声,闭着眼,深深感受这份疼痛,让她向自己讨要这笔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因为服用了过量的灯茜草,李怀疏频频受幻觉所困,夜里辗转难眠,浑身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在爬,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对灯茜草的渴求。

  她心知自己是对这东西上了瘾,回到长安后根本没法复职,只得在京城的西南隅租了间小院,边休养身体边戒除心瘾。

  这日,听见有人叩门,她披衣去开,却见一个端庄得体的妇人站在门外。

  李怀疏眼眶酸涩得很,怔忡片刻,才续上声音,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

  她磕巴得几乎要咬了舌头:“这位大娘……”

  康瑶琴目光自她消瘦的颧骨逡巡下去,目睹了她的形销骨立,声音不由得放轻几分:“还要跟我装到几时?我不是什么大娘,我是你娘。”

  她伸手想触碰她的面颊,却被李怀疏躲去,也知道相互间心结甚深,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得开的,便不着急,先说道:“你从小是个什么秉性我最是清楚,这段时日特殊,你不想自己尊严尽失的模样被外人瞧去,独自住在这里。”

  “战事未平,陛下不是总得空过来,便告知于我。我晓得后就来寻你,咳,我这几年也学了些手艺,勉强可以做些入得了口的饭菜,能照顾你。当然,你如果实在不适应我在这里,我这便走。”

  康瑶琴虽如此说,却动也不动。

  李怀疏有些无奈,想了又想,越过康瑶琴,将房门合上,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回屋去。

  康瑶琴见此,晓得算是有了转机,绷紧的双肩一松,松了口气。

  数月后,洛州城。

  余婉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不可赎,悄无声息地自缢而死,沈知蕴命人将其厚葬,身边失去个亲近的仆从,也再未找过。

  前院一阵嘈杂,司妩听见仆从说来了个叫花子,怎么也赶不走,便出门去瞧究竟怎么回事。

  那叫花子衣衫破破烂烂,头发像是几个月没洗过,一绺一绺地结在头上,身上散发着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见到司妩,她污秽不堪的脸上陡然有了几分神采,好像两人从前认识似的。

  司妩心里也有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不禁定睛去端详她面容,只见她摊开掌心,送来一支竹簪。

  仆从说,问这叫花子什么她都不答,浑然似个哑巴,又好像听不懂人话,只绷着个没有表情的脸皮,将门叩开后便使尽地递着竹簪,行尸走肉一般。

  司妩忽而心口一沉,在仆从惊诧的目光中按住叫花子的双肩,发颤的指尖拨开她脸上乱糟糟的头发,又不嫌弃地擦去一些污渍,终于勉强认出她是谁。

  “般般……你真的没死。”

  司妩大为欣喜,却很快眼眶泛红,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可是,可是……你来晚了。”

  送不出去的竹簪应声落地,庄晏宁明明已经成了个没有思想不能言语的所谓“尸人”,却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落下她侥幸不死后的第一滴泪。

  作者有话说:

  后记。

  在大眼分享过,写风月的初衷是见到一句话很是喜欢:文臣峻骨,偏要折辱。但是提起文臣几乎都是男人,史书上也少有女人留下名姓,所以想在百合小说里写这么一个角色。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物形象无疑是李怀疏,我向来喜欢塑造主视角,到了这本也不例外,所以中间一度觉得主角栏只留下李怀疏的名字似乎更恰当,但是我懒,就一直没改,考虑到之后会有新的读者涌入,完结的时候还是会改一下的。

  一路追连载过来的读者应该知道,我中途几度想放弃不写,原因有以下几点:第一,因为舍不得前几年写在本子上的玄幻脑洞,所以选了一些融进了这本里面(比如玄眼的设定,比如无尽墟跟冥府,比如花娉花娓姐妹俩的故事),导致框架从最开始就很庞杂,我写着写着觉得力不从心了,中途不得不放弃某些设定(比如偃师堂的机甲线到最后俨然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第二,今年尤其下半年身体状况不太好,连续不断地这里病那里痛,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我的身体已经开始破破烂烂了。第三,因为第一第二点原因造成的经常断更,还有本身写得也不够好,导致数据不行,我也就没有动力写大长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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