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笑了声,没再说话。
下场总有点凄凉。
祝余抿了抿唇,暗恨话题不好,正欲开口换一个话题,小岚便又从门外探出一个头,“小妹妹,你今天有客人哦。” 程姨畏缩地从门后走进来,提着一些水果和零食。
“小姐…听说了你在这里,我从松京赶过来,想着……给你带点东西吃,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不劳您费心。”柏舟冷淡地回答,“小岚姐姐,能麻烦您把门带上吗?”
小岚发现气氛不太对,也没多说,只提醒了一句“我就在门外,有需要我会进来的,你叫一声就好”,便将门关上了。
“这里饭菜很好,水果充足,你没必要拿这些来。”柏舟盯着她,淡淡道。
祝余虽然不太明白人类的弯绕,但她听见了柏舟的心音:“呜呜,不想让小鱼认识这个坏女人!” 祝余无所谓,便照顾柏舟的心情,主动出去了。
程姨的嘴唇嗫嚅了下,还是开了口:“这地方,不是正经小姐会来的……小姐您一定是被强行送来的吧。 “盛夫人不是好人,小姐您待在这里,保不齐就要受到什么伤害…… “我没什么积蓄,但可以供小姐离开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您看……要不就离开这里……”
“多谢好意,不用了,时间到了,我自己就会离开。”柏舟回答,冷漠的眼神让程姨依稀看到了盛芳华的影子。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的话,那你就得无功而返了。”柏舟声音轻轻,暗暗讽刺。
“我……我只是为小姐着想,您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嫁个好人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何必……何必同先生犟气呢? “先生,先生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生父亲,他已经和我保证了,您只要出院,他就能将您送出国,抹去您在精神病院待过的痕迹,再给您许配一个好人家…… “再怎么说,也比您出去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骂您是个……好啊。”
“骂我什么?”柏舟坐在床上,左腿支起,双手搭在上面,头靠在手上,明明穿着病号服,通身却是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压得程姨不敢看她的眼睛,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骂您……骂您是个和先夫人一样的神经病啊!”程姨心一横,终于把话说全了,“您不是先夫人的孩子,这点少有人知,贵人们要是把您看成和先夫人一样的人……那,那您还怎么在贵人圈里生活啊!” “女人啊,这名声毁了,还怎么嫁出去,怎么在婆家有地位呢?尤其是像您这样的身世,要是不倚仗先生……”
“程姨,你来之前见了柏毅,也得了不少好处,对吧?”柏舟表现的十分平静,气势却变了,变得像一个王,俾倪着自己犯了错的臣民,“你要是真的心中有愧,就不该来这里。你没有脸面提母亲,再让我听到你提她一句,我就让盛芳华割了你的舌头。” 被柏舟话里的威胁吓到,程姨脸色白了,不敢再说话。
“我告诉你,我不丢人,我只是生了病,要治病而已。”柏舟说,“你是个懦弱的女人,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懦弱,当初你那样选择,我不怪你,我让他们走,是在给你留颜面,你最好在我顾念旧情的时候,不要再来招惹我。”
“可是您一直待在这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的努力,”想起那句威胁,程姨住了嘴,半天只吐出一句“不就啥也没有了吗!”
“你什么意思?”半眯着眼的柏舟瞳孔猛地收缩,母亲的死,和自己有关?
“柏先生说了,他不会让您的性命受到威胁的,说把您送人,肯定也只是吓唬您罢了……一定是盛夫人……”程姨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柏舟的脸色。
这个女人在转移话题和仇恨,一定是柏毅教她的。 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柏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价值来,索性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火气,用仅剩的理智说:“你现在就走,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盛芳华。”
“小姐,我就最后再说一句……”程姨咽了口口水,小心道:“这病……多少是不光彩的,您要是想通了出院……可千万,别对别人提起来啊!”
“滚!你现在就滚!”柏舟忍无可忍,她红了双眼,拿起桌边的纸杯就朝她扔了过去,水洒了程姨一身,滴滴答答顺着程姨褐色的衣摆淌下去,狼狈不堪。
“怎么了?” 小岚原本想要阻拦祝余,因为小岚听觉没有祝余灵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祝余对柏舟之外的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就让小岚定在了原地。
她直接推开了门,见到柏舟双眼红彤彤的,捂着胸口一副气急的模样,就指定是程姨对柏舟做了什么,便什么也不问,直接拎着程姨的后衣领将她丢了出去,顺带着扔出去的还有那两袋子水果零食。
程姨被摔得一个趔趄,面上挂不住,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她走了,没事了。”祝余看着柔软的受欺负的柏舟,自然是万分心疼,小岚也从门外进来,关切地看着柏舟,担忧又害怕。 她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把不该放进来的人带进来了。
“我……没事。”柏舟安抚地看了小岚一眼,抚着胸口慢慢平复心情,“以后有人来拜访,告诉我一声再让他们进来。今天……这事不怪你。”
不能太愤怒。 柏舟闭了闭眼,睁开眼后,神情又恢复清明。
她握了握祝余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祝余的体温一直偏低,但自己从小体寒,倒没觉得有什么。
“小岚姐姐,听说来了新的瑜伽老师,是吗?”
“是的,你要是想去看看试一试,我帮你约课?”
“好啊,谢谢你。”柏舟勉强笑了笑,目送小岚出了门。
“……我要好好治病。”柏舟说。
我要调查出真相。柏舟的内心只剩下了这一句。 祝余什么也没说,只拍拍她的肩膀,以表支持。
不管是什么引起了柏舟的转变,她愿意好好治病,就是好事。
改变,其实往往就在一瞬间,想通的那一刻。 ---- 祝余:“可怜的老婆,总是有坏人欺负她。”
第6章 转变
先夫人,那个在自己失去母亲后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 自己的第二个母亲。 一场重病和一次意外,那样温暖美丽的身躯就仓促地消失在冬天。
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怀疑有什么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柏毅害了她。 她在咽气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自己:别怕。 然后,对这一结局早有预料一样,惋惜地看着自己,手,就停留在自己的发间。
柏舟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 白净,柔软,养尊处优。 程姨的话,可以让她几乎确定是柏毅下的死手。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冲动,想用这双手扼住柏毅的脖子,将他勒得青筋暴起,眼球暴突,让他双目充血,在无人救援的绝望中死去。
凭什么自己爱的人就要在受尽痛苦,被榨干利用价值后死去? 凭什么什么都没做错的自己就要忍受精神的疾苦,面对自杀的命运? 她曾经因为那一句“别怕”就不再恐惧死亡,现在她再品味那一句“别怕”,却更像是告诉自己,别怕付出代价,挣回你的尊严、清白与守卫爱的权力。
一心求死有什么用?不如舍了这条本就了无生机的命,搏一个真相大白。 死亡,颓丧,亲者痛,仇者快。
柏舟不再抗拒吃药,也开始积极地参加康复的训练。 祝余遵守诺言,每天都会在她起床之后给她送来带着海水清甜味道的花束。 有时是满天星,有时是薄荷叶,又是又变成了刺玫,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全都是蓝色系的、玻璃外观、软软触感的花朵,且都会加上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吸取了教训,提前送到房间里,和护士们一起进来。
柏舟总是笑着接过花,有疑问,但不问。 谁没有一些秘密?她知道祝余不是一般人,但她愿意以对待普通人的态度对待她。她总是很有分寸感。
柏舟还是会在早上品尝抑郁带来的痛苦,在大汗淋漓时惊醒,在耳鸣时毫无意义地流泪,并一遍遍痛恨咒骂软弱的自己。 然后在别人发现之前收拾好破碎的自己。 ……
“柏舟啊,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心理咨询师白梓侧坐在她的身边,温声说道。
“是吗?”柏舟笑笑,并没有认同白梓的话。
“是的。”白梓指着她画的简笔画,“你看,你心中的房子很坚硬,你说这是用黑曜石建的,那可是种‘浪漫’却‘顽固’的金属。 “你的房子没有画窗户,甚至连门都没有,但足足占了空间的三分之二,外型也很讲究。 “空白的地方是雪地吧?看来生存环境很恶劣呢。 “是不愿意再画了吗?最后几笔收得有些潦草。” 她指着那房子的第二层露台,那是进入这个房子的唯一通道。
柏舟沉默了,看着那个露台,紧紧皱着眉,咬紧牙,险些落下泪来。 露台,她的亲生母亲的……安身之地。 不听话时,就会像狗一样,被栓在哪里。 不论是下雨、下雪、还是寒潮。 受尽侮辱,神志不清。
露台,也是先夫人、她第二个母亲的亡身之地。 她没有注意,就这样画了出来,等回过神来时,蜡笔在纸上的轨迹已经不能更改,她只能敷衍收尾。
“柏舟,你有很多秘密,很多心结,不愿意说出来,对不对?”白梓收回了手指,递给她一张纸巾。 “在这里,你是可以哭的。” 意思是,你是可以宣泄的。
不,我不哭。 柏舟没有接那纸巾,努力呼吸了一会儿,白梓就体贴地不做声,静静地等着她。
“谢谢你,老师。”柏舟固执地称这位三十余岁的咨询师为“老师”,“我知道您签了保密协议,但有很多事情,我无法宣之于口。” 白梓随即表示理解,这个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本就牵涉到各种利益,让他们敞开心扉比登天还难。
“老师,心理学上怎么看待精神疾病?”柏舟踌躇许久,问了一个很久就想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让她一度为自己的病感到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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