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总是做噩梦,而后被惊醒。 哪怕用了安神的汤药和熏香也没什么大作用。 直到自己去了陈留起,她才没了这样的症状。 听了青黛的话,萧长宁心里大抵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谢凤仪做噩梦的阶段,是刚刚魂回时。 后来适应接受了后,就慢慢挣脱出来了。 如今噩梦再来,应是被黎璟的状态勾起了昔日沉痛的过往与回忆。 她很想谢凤仪能与她聊一聊,但似乎谢凤仪并无此意。 谢曦也尝试过了,最后的结果是差点被她给勾出真火来。 她不想说,没人能撬开她的嘴。 希望王竹的到来,能让她不再做噩梦了。 谢凤仪说要拉着萧长宁去偷听,还真去了。 不过她们去的晚了,人家娘俩已然说完话了,眼睛都是又红又肿的。 她们怀着听壁角的心思去,结果什么也没听到,到卢氏面前见了个礼,说了几句话,便捧着见面礼回来了。 放下东西再从屋里出来,王氏正在推着黎璟沿着庄子的院子慢慢的走,两人时不时的说上一句话。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医圣和毒圣也在缓缓跟着踱步。 谢凤仪站住脚步,眸底有一抹极沉的惋惜与意难平,“他们当年若是能到一起,一定天下间最和美的眷侣。” “是啊。”明明黎璟的惊世容貌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单看面容甚至有几分可怖。 王竹依然柔美婉丽,不说似是二八少女,但和谢凤仪站在一处时,与其说是母女更像是一对姐妹。 可当他侧着脸微向后转头与王竹说话时,并无丁点违和感,好似他们本该就是如此的。 “太可惜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浓浓遗憾,谢凤仪眸光黯了黯,“阿宁,小镜子上次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那是谢凤仪决定住下来安顿好了后,她先去找了二圣,确定了他们留不住黎璟的命。 “我们治得了病,解得开毒,但他的五脏六腑都破败了,我们纵有千般手段,也无法将他治好。” “以我们之能,最多也就是让他生机消失的速度慢一些,遭罪少一些罢了。” 谢凤仪听完医圣的话,转头就一连给镜非子送了多次口讯,将人给从宫里叫了出来。 镜非子来时还在喋喋不休,说正在和玉凌子明里暗里斗法不止。 现在叫他过来,会让他分心的。 用他的话说,“道爷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道爷我要用道术道法堂堂正正碾杀了他。” “让他睁着那双狗眼好好看着,道爷我为何会被称为道门千百年来难遇的天才。” “道爷得让他死个明白,你莫要打扰道爷我的好事儿。” “要知道此时在道爷的心里,老不死的对道爷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就是摆再多美人儿在我眼前,也抵挡不过一个活的老不死。” 谢凤仪直接薅着他到了正在昏睡中着的黎璟身前,面无表情的对他道,“道门天才,你能保住他的命吗?” 镜非子只看了一眼,就抽出拂尘一甩,“三清在上,道爷我再是天才,也是修道者,而非成道者。” “床上躺着的这位,身上的魂火眼瞅着就剩一丝儿了。” “你想要真想要他活,除了盗天机手里的那些有违天和的下作手段,再别无他法。” 谢凤仪听后半分犹豫都没有,转头就问萧长宁,“目前京都死牢之中有多少人?” 萧长宁还未接话,谢凤仪就被镜非子一拂尘拂了一脸,“小姑娘脑子转的倒是快,但不行。” “人该死,魂可恕。” “那些法子之所以说下作,是因要的不仅仅是命,还有身内的魂。” “你要是要用他们来换床上这位活下去,得要不少人魂魄尽散才行。” “小姑娘,你再是心狠手辣,不在意人命,也干不出这种事来吧。” 谢凤仪默然了,她确实干不出。 死牢里的人都是恶贯满盈之人,早晚都是逃不过一个死字的,区别就是多活几日和少活几日而已。 她可以用他们想要的东西,来换他们的命。 可是去做令人魂魄尽散,再无来世之机的事儿,她下不去手。 镜非子看她不语了,眼中露出一抹柔和来。 可当看到她看向床上黎璟的目光时,面色踌躇了一会还是一咬着牙跺着脚,一脸肉疼的开了口,“我看这人能挺到现在,魂火最后一丝不熄,全靠一股子强大无匹的执念在撑着。” “我别的做不成,付出点辛苦来,在他魂上为他留下魂印,让他来生有机缘了却执念还是能的。” “你可以等他醒了问问他,愿不愿意。”
第720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镜非子说完后,见谢凤仪有所犹豫,便知她一时也没想好。 放下这个话茬再一问她也没别的事,便撂下一句‘想好了再找我’便火烧屁股一样急吼吼的回了宫。 当日谢凤仪并未问黎璟,此时看着王竹笑眼看黎璟,便又想起了镜非子的话来。 “我想问问母亲的意思。” 谢凤仪视线落在正不知在说什么话的两人身上,语声是中化不开的怅然,“今生求不得,那便求个来世吧。” 就如她们两个,如阮诗蕴和谢曜,如五公主与林之南。 曾经都曾错过了,满腔的爱意在心中,最终却是求不得。 而后兜兜转转,终是又能得了一次机会,能够得以相守。 萧长宁知她心中的不甘,她很想要留住黎璟的命。 要是可以,她想要的并非是来世而是今生,是王竹与黎璟,而不是以后的谁与谁。 她们的意难平重来一次,终究还是以自身来圆上的。 人仍旧是那人,魂依然是那一抹魂。 去求来世,也是此世错过。 重新再来,便也再不是那人那情了。 黎璟用了二十几年的时光,到底还是没能修来一个不再做谢家妇的王竹。 他想求的是和王氏未嫁女王竹再度回到当初,而不是谢家的夫人。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萧长宁很不爱念诗,可在此情此景在看着王竹和黎璟时,感觉这诗竟是无比贴合当下。 谢凤仪眼底露出一抹无力来,他们母子三人手中握有倾覆天下之力,却留不住黎璟的一条命。 她抬眼去看头顶一碧如洗的天空,满心的酸涩难以言表。 这世上人力难及的事,真的是有好多啊。 谢凤仪做了决定,也没有拖沓下去。 黎璟没有时间了。 他的虚弱谁都能看得出来。 医圣跟在后面寸步不离,足以代表了他的一生即将要走到尽头。 在黎璟熬不住昏睡过去后,谢凤仪拉着萧长宁去找了王竹。 “娘,你心中有小叔吗?男女之情的那种。” 王竹没有对她的问话有所惊讶,她沉思了一会儿才轻声的回了一声,“应该是有的吧。” “这些年,我未曾再见过他,即便他来到了陈留之外。” “我心中若单纯将他视作友人,为何不能见?” “之所以不去见他,是因他在我心中到底是不同的。” 她说着,眼底逐渐泛起几许苦涩来,“其实我该是见一见他的。” “我没去见,才让他明白我心中是有他的,才会守着这一份心意,在外面一飘便是二十余年,为我走遍天下,画遍天下。” “我要是去见了,便意味着纯然拿他当知交友人待,他也许自那时起就会逐渐死了心。” “而后回到兰溪,娶妻生子,过他安闲写意的一生。” “他如今不过四十有四,还未到知天命之年,已是要……” 王竹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神色依旧从容,不见哀戚之色,眸底却布满了悲意。 “是我误了他一生。” “你们大抵不知,他在丹青与书法上都是极好极有天分的。” “要是他一心寄情山水,醉心于写写画画的话,这些年下来,早已能成书法大家了。” 她垂下眼去,左手摩挲着右手腕上的青玉镯,“我对不住他。” 谢凤仪眼底湿热,她上前拥住了王竹,一开口已哽咽,“娘,对不起,我留不住小叔的命。” “这与你有何干系,你道歉做什么。”王竹轻轻回拥住女儿,“阿欢莫哭,娘都没有哭呢。” 谢凤仪还是很悲伤,缓了好一会才想起过来的目的,“娘,你信人有来世吗?” “信的。”王竹这么一会儿,已经将情绪收拾好了,“娘见过的道家手段,并不比你少太多。” “正一道的镜非子说,可以为小叔落下魂印,为你们结一个来生缘分,你愿意吗?” “来生啊……” 王竹语意悠长,过了许久才开口,“待我问问阿璟吧,他遇到我的这一生,已是足够累了,也许来世他会不愿再遇到我了。” “不会的。”谢凤仪笃定异常。 当爱一人深刻入骨时,漫说是求来世了,恨不得求的是生生世世。 王竹被爱了太多年,心中也对黎璟有情。 可她没能有机会让这份情意变得刻骨铭心,她并不懂这份情意能浓到何种地步。 事实也证明,谢凤仪对了。 在黎璟得知了此事后,日渐失去亮光与生机的眸子,一下子再次亮了起来。 整个人似乎是枯木逢春,状态眼见着变好了许多。 没有人感到欣喜,大家都清楚,这是黎璟生命最后的光亮了。 他见到了王竹,又能谋一个来世再续今世之缘,他心愿已了。 这是回光返照。 谢凤仪放了三只雕鸮和两波人飞速去京都找镜非子,务必让他以最快速度赶来别庄。 黎璟也明白自己大限快到了,将自己的青玉小印拿了出来。 王竹也将镯子褪了下来与小印放到了一起。 黎璟就这么看着放在一起的两个物件,再隔一会儿看一眼王竹,一个字都不说。 直到再也提不起气力维持着坐姿,身子往一侧倒去时,他才微笑着说了两个字,“真好。” 谢凤仪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伸手抹去,转头看向门外,“还没到吗?” 黎璟眼瞅着要不行了,镜非子你在哪里,你怎么还没来。 “到了。”镜非子先是声音响起,人才陡然出现在了她身侧,“想好了?” 黎璟已是气若游丝,双眼中最后一分神采也要消失了,艰难的挤出了一句,“多谢道长。” 镜非子并未回应他的道谢,只又问了他一句,“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黎璟看向了王竹,对她笑了笑,吃力的抬了抬手,断断续续的道,“我有……有个有些……些过分……分的要求……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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