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显然,林氤没有,她还是困。
林氤俯身时,恰恰压在靳摇枝的身上,靳摇枝能明显感受到,林氤的气息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她此前以为的那样—— 不爱了。
不爱了,就连缠绵时吞吐的气息,也不会为你改变。
靳摇枝仰躺了一阵,才慢吞吞将压她身上的人翻到一边。她伏在林氤身侧,掌心轻压在林氤的心口上,感受对方缓缓的心跳。
不是不爱,也并非平静,只是,停滞了。
林氤的双眼闭上后便不睁开,不论身边人怎么唤她,又是如何将手指穿在她的发间,她都没有醒来。 正如她此前所说,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被拽回到多年以前。
靳摇枝明白的,要让沉海的船改变航向,哪有那么容易。 她定定看着林氤,很淡地笑了。
被困倦压迫心神的人,其实只稍一走神,就会落入无底梦境,不论身在何处,不论在做些什么。
可林氤还是硬撑着回来了,她有想见的人、想做的事,这是她对靳摇枝的许诺。 靳摇枝看到了。
靳摇枝整夜没睡,她保持着侧看林氤的姿势,在次日天亮时,才搬动起自己麻木的手臂和肩。
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忽然嗡一声响,来电人是小姨。
明知这点动静扰不醒林氤,靳摇枝还是飞快将手机拿起,踮脚踱出了屋,掩上门后才“喂”了一声。
“你过来吧。”小姨在电话中言简意赅地说。
靳摇枝也不询问其他,答应说:“我看看今天的机票,尽量早点到。”
“到了给我电话。”小姨又说。
挂断电话后,靳摇枝回屋简单收拾了两身衣服,随之坐到床边,托起了林氤的手。 她低头亲了林氤的指尖,幻想对方彻底醒来后,这只手能做的所有事情。
或是与她相牵,或是为她整理袖口,或是为她洗上一颗草莓,又或者,从她唇上压过,点燃她的欲。
靳摇枝从书房里拿了纸,像此前几天做的那样,徐徐写字。 她想,林氤正在七年前尝试着营救彼此,她也得做些事。
半小时后,一辆车驶出别墅区,一路开往机场。
十四个小时的飞行,几乎要耗尽靳摇枝的全部耐心。她偶尔打开遮光板看向窗外,只觉得濒临绝境的她和林氤,好像被困在云层中的鸟。
期间她不曾闭眼,只消一合上双目,思绪就会胡乱跑动,一些不好的预想也紧跟而来。
在飞机落地的一刻,靳摇枝轻呼一口气,立刻拿上箱子等待门开。 只因林氤已在停滞,她又如何敢停。
还没走出机场,靳摇枝就给小姨打去电话,那边没有接听,却给她发来了一个定位。
在停车场里,靳摇枝见到了近一年未见的小姨。
小姨站在车边,身上穿着的黑色大衣看似有些厚重,将她一张素净的脸衬得格外冷漠消极。
到底有着血缘关系,其实比起母亲,靳摇枝更像小姨。
小姨接过靳摇枝的箱子,下巴微微一努,说:“上车。”
靳摇枝坐到车上,或许是因为受困云层的鸟隐隐得到了指引,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懈开来。
小姨示意司机开车,一边将收集在箱子里的其中一沓资料拿出,说:“这是你要的东西。”
靳摇枝接了过去,吃惊得连翻了数页。她原本觉得,能拿到当时的监控和乘客名单就已算不错,没想到,小姨给她的东西里,竟还有那艘游轮的维修记录。 “这……”
“要拿到并不难。”小姨环起手臂,“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或许对你会有帮助。”
“谢谢。”靳摇枝目不转睛地翻看,她不想表现出失礼的一面,所以脸上看不到多余的神色。
不得不说,靳摇枝和小姨的容貌气质的确很相近,只是比起靳摇枝,小姨多了些沉淀多年的成熟,和上位者的气势。
以前小姨不止提过一次,靳摇枝就好像水泥牢笼里故步自封的鸟,唯一的乐趣是剪裁新衣。 只是后来靳摇枝明确提过,她不喜欢这样的比喻。
两人的关系也正是在那时下降至新的低度,彼此间的话更少了。
在靳摇枝翻看资料的时候,小姨在暗暗观察靳摇枝。
车上很安静,三个人都没有开口,也没有音乐,除去窗外隐约的风声,此刻一片死寂。
明明是夜间,小姨却忽然取出了墨镜,戴在脸上说:“我查到,去年林氤坐过这艘游轮,出了什么事?”
换作平时,小姨多半只会问靳摇枝收集信息的原因,其他一概不会多提。
这和靳摇枝构想中的不太一样,她提前安排好的一套说辞也变得不好启齿。
“你很少拜托我做事,这应该是十年来的第一件,我只需稍稍一动手,就查到了。”小姨直白地说,“我知道你在乎的事情不多,所以在七年前,我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
靳摇枝转过头,然而因为墨镜的阻挡,她根本看不清小姨的神情。
小姨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忖,过了一阵才说:“我此前的确不满意你的专业方向,也不喜欢你选择的常住地,这些年我考虑了很多,归根结底是我对你敌意太深,太过苛责。”
“我知道,是因为当年的事。”靳摇枝微哑的声音透露了她的心绪。
小姨还是没有取下墨镜,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左右你的生活,这些年我也一直没有干涉,但请你……”
靳摇枝捏紧了手里的资料。
“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小姨说。 ---- 姑姑改成小姨了,突然意识到称呼错了,前面写懵了TAT
第28章 第 28 章
45 这一番话,似乎比她们这十年来说过的所有话都要多。
但显然不是,只是靳摇枝料定,小姨掩藏在墨镜后的一双眼,一定含有万语千言。
靳摇枝也有许多话想说,她喉头有点发紧,仍然不习惯袒露情绪,可在小姨望过来的时候,她紧抿的唇还是动了。 “对不起,我也有错。”
她听不得任何人对她的安排,不论是好是坏,不喜欢直面任何人对她的不满,有时候甚至无法坦然接受旁人的善意。
其实小姨说得没错,她就是一只将自己隔绝在水泥牢笼里故步自封的鸟。
小姨过了好一阵才摘下墨镜,应当是情绪得以稳定,不需要再借助外物遮掩了。 她侧身把箱子搬到她和靳摇枝的中间,说:“这里面还有,所有的维修记录都在这,包括这些年船上人员的安排,你慢慢看。”
“麻烦么。”靳摇枝说。 她的意思是,拿到这些东西,应该要费不少劲。
小姨淡声说:“不难,恰好有认识的人,只是我不清楚你还需要什么,索性都拿来了。”
“都很有用。”随之靳摇枝又说了一声“谢谢”,飞快找到那一天的安保记录,还有登船当天的乘客名单。
幸好船在半年前就停运了,记录不算太多,否则根本不好翻找。
靳摇枝本以为当天乘客会有很多,没想到偌大一艘船,竟只有不到十位客人,其余都是船上的工作人员。
小姨伸手在名单上一碰,说:“当天船被包下来了,包船的老板是这位,我的……老熟人。”
靳摇枝听出小姨语气里隐晦的彷徨,目光当即一移,落在了对方指着的名字上。
名单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些简单的信息。
那是一位女老板,看出生年份还很年轻,与小姨差不多同岁。
“她……”靳摇枝刚要转头,余光便瞥见小姨又把墨镜戴上了,她隐约猜到一些,顿了片刻才问:“她还好吗。”
“过世了。”小姨说。
靳摇枝心里清楚,那天游轮上的人必定都没了命。
或许是因为开了话匣,而两人也说开了不少,小姨一改平日沉默,竟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她从船上回来后,状态一直不算好。”小姨的声音放得很轻,整个人显得越发消极冷漠,“后来遇上了车祸。”
小姨蓦地抬手,指尖从脸颊上抹了过去。她意识到这副墨镜也藏不住她的情绪,索性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泛红的眼。
靳摇枝意识到,这位故去的“老熟人”,或许和她的小姨有许多故事。
小姨的悲伤是平静的,平静得好像一汪死水,她叹了一声,说:“从M城回来后,她和我短暂地见了一面,随后便为了工作奔赴他国,那个地方被称作浪漫之都。”
靳摇枝沉默地听着。
“登机前,她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一件礼物,那时候我必定能明白她心里所想。”小姨撘在膝上的手轻微地缩了一下。 她干脆又环起手臂,说:“车祸是她回来当天发生的,我在她的车上找到了她要送我的东西。”
“是什么。”靳摇枝问。
“一簇薰衣草。”小姨合上眼,“她想向我摆明心意。”
靳摇枝眼里露出错愕,在她的印象中,小姨从未和任何人有过亲密的关系,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感。
和她不同,小姨总是忙碌,忙到人生规划里似乎已经排除了感情这一项。
小姨忽然转头,那浸入骨子的消极和脆弱登时消失,她平静地说:“你再往后翻。”
靳摇枝翻看了后面的名单,只是光看这些人的名字和年龄,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她还没发问,小姨便将她的疑惑全堵了回去。
小姨捏住名单一角,手指从乘客名字上挨个划过,一边说:“这里面半数以上的人都过世了。”
这和靳摇枝的猜测别无二致。
“我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些,昨天经你提点,我才特地留意了一下。”小姨露出困惑之色,“为什么当天登船的人,大半都过世了,过世的人里,还几乎都是意外身亡。”
虽然靳摇枝不觉得那是提点,但不得不否认,这件事不论换谁来评,都会觉得诡异离奇。
一年里的意外伤亡事件数不胜数,好巧不巧,船上半数人都死于意外,且还是在这一年内接连发生的。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姨问。
靳摇枝不知道要如何组织措辞,才能让小姨觉得,她没有犯病。
“老板,直接回南郊吗。”司机蓦地出声,似乎想提醒老板,车上还有外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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