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寒凉。 崔伯烨倏地将佩剑回鞘,按捺下所有的激动,合眼细思后面的每一步该如何走才算稳妥。 楚王的探子能发现魏州与齐州兵马异动,自然燕王的探子也能发现。 她得到消息后,立马乘着软轿前往郡主府。 这次不等崔泠示意,银翠便领着婢女们退出了闺阁。 萧灼长话短说:“魏陵公与齐王忍不住了!” “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崔泠拉着萧灼在几案边坐下,自袖底摸出一封飞鸽传书,递与萧灼,“这是商行的探子回报。” 萧灼接过匆匆一看,恍然大悟:“我就说他们为何敢突然来袭,原来如此。” “大舅在魏州州府,二舅在齐州州府,看见楚州的四方商行被连锅端了,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崔泠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她只是没想到他们投靠魏州与齐州后,这两州竟然会如此快的集结兵力。 萧灼还想到另外一事:“他们起兵,定然需要个由头。” “两个假世子。”崔泠与萧灼想到了一处。 她们知道是假的,可天下人并不知道。如若两个假世子突然暴毙,他们只须咬死是燕王所为,便有了起兵的理由。 “夭夭,近几日你一定要谨慎行事。” “你有没有想过,这兴许也是我们的机会?” 萧灼正色问她。 崔泠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现下若是仗着京畿卫夺宫成功,也未必能守住京畿。 “你想冒险?” “也并非冒险,而是时机已至。” 萧灼算了算日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李贵妃也快临盆了。” 崔泠没想到萧灼还留了一手:“所以?” “若是阿凛暴毙,这个孩子便是大雍新主,按律,各州王公应当入京奔丧。”萧灼想得更远,“北境探子回报,大夏水师退后一百里,已经安静了数月。韩州战乱未平,若是其他三州再为这个皇位打起来,消磨的可是大雍的战力。届时……” “大夏想黄雀在后!”崔泠背脊一阵发凉。 如若真是厮杀到最后才得到皇位,这时候大夏来袭,她们拿什么兵马去御敌? “有些仗应当打,有些仗万万打不得。”萧灼不想内耗太多,免得让大夏钻了可乘之机。 崔泠认同萧灼的意思:“可是,如若他们不来奔丧呢?” “他们会来。”萧灼胸有成竹,“我也会放他们率军入驻京畿。” 崔泠倒抽一口凉气,多少猜到一点萧灼的意思:“你有几成把握?” 萧灼张开五指,微笑道:“如若弦清肯信我,那便可再多一成。” 崔泠没有立即应允。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赢则天下尽收掌心,输则身首异处。 “我们没有资格做看客。”萧灼语气寒凉,“不论是哪一方赢了,他们都不会允许我再掌京畿卫,甚至也不会允许阿娘在韩州壮大赤凰军。” 崔泠明白:“我知道。” “寺山城的探子回报,舅母染上风寒,一病至今。”萧灼提醒崔泠,“药石一直医治无效,却不给你一封回信,你说为何?” 崔泠心弦紧绷:“她……” “不给你书信,恐怕是在提防楚王。”萧灼多少猜到一点,“阿娘近日会强攻擎天城,一旦拿下,便会四处镇压零散的叛军,她顾不得京畿城这边的变故。”说着,她握紧了崔泠的手,握得紧紧的,语气忽然变得热烈起来:“弦清,这一战,你我同生同死。” 赢了,她便会牵着她的手,将她扶上龙位。 若是输了,她也会牵着她的手,陪她同赴黄泉。 还有一些她不会告诉她的真相——上辈子她也曾见识过魏州与齐州两州兵马的战力,虽说加起来足有八万之众,可论起战力,远不及楚王麾下的兵马。 如若可以抢先将崔泠扶上皇位,遥尊楚王为太上皇,令其摄政决议政事,楚王便没有理由强攻京畿,反倒会成为她们的利刃,帮她们清缴魏州与齐州两州的残部。 崔泠哑笑,抽出手来,捏了一把萧灼的鼻子:“只同生,不同死。” “啧啧,没良心。” 崔泠顺势偎入她的怀中,勾紧她的腰杆,话锋却依旧锐利:“凭什么我们一定要死?” 萧灼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放声笑道:“也是,凭什么是我们死?” 崔泠听着她逐渐狂烈的心跳,她知道萧灼与她一样,血脉都在沸腾着。明知这次是九死一生,却又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夭夭。” “嗯?” 崔泠仰头,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亡命之徒。 “我信你。” 她的瞳光明亮,炽热得耀眼。 萧灼的心微微一颤,她见过无数崔泠动人的模样,可今日的崔泠,是她见过最美的时候——她不再掩藏眼底的野心,不再压抑对她的浓烈情愫,美得让人心颤,也让人心酥。 萧灼灿烂一笑,笑意里漾着鲜少显露的天真与柔软,带着憧憬问道:“一直信我,好不好?” 崔泠必须承认,她最抗拒不得的便是这样的夭夭。 看似纯善,却是带毒的蛇。 只须轻轻一笑,便能将那刻骨铭心的毒烙在她的骨髓里,一点一滴地缠噬她的心与魂,让她甘之如饴又情不自禁地应她的话。 “好。” 作者有话说: 更文~准备做个小收官。(非完结哈~别误会~) 捉虫~
第86章 八十六、落毒 大隆宫来仪殿是贵妃李妩的住所, 也是天子崔凛每日下榻之处。如今李妩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后宫上下虽有嫉恨,却也不敢拿她如何。 刘公公识趣地择了李妩为主, 是以后宫的动静皆在李妩的掌控之中。因是将近临盆的缘故,李妩扶着大腹, 已是举步维艰。天子崔凛很是在意这一胎,所以每日都要来此与她同食同眠。 婢女端了参茶来, 双手奉上。 李妩接过参茶, 却不急着饮用。 只听婢女低声劝道:“娘娘临盆在即, 身子最重要,茶点都由奴婢准备吧。” 李妩听出了婢女的弦外之音, 心绪复杂地看了看她,随后她舀起一勺参茶, 悠悠地服下。复道:“本宫最后做一回, 明日再由你接手。” 婢女垂首, 知道李妩是听懂了的。 大隆宫虽是宫禁要地,却并非滴水不漏的皇城。李妩与燕王之间的联系, 大多由这个婢女负责。既然婢女带来了话,李妩自当好好办这桩事。她轻抚着自己的大腹, 目光复杂又沉郁。这是她与崔凛的孩子, 也是她年少懵懂时最憧憬的礼物。 可惜, 谁都回不去了。 李妩放下参茶, 淡淡笑道:“去帮本宫准备食材吧。” “诺。”婢女退下。 李妩轻抚鬓角, 顺势沿着耳翼抚下,轻轻地捏了捏耳上的垂珠耳饰。终是到了珠碎落毒之时, 原以为自己会犹豫, 亦或是舍不得, 可在大业面前,那些犹豫与不舍就如同齑粉一样,轻轻一拂,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的孩子,将是未来的大雍之主。 她,将是天子之母,将以另外一种身份俯瞰整个大雍江山。 她的命,从今往后只由她一人主掌。这种滋味,比儿女情长还要爽利,还要踏实。 “儿啊,阿娘只愿你平安出生。”李妩嘴角微扬,笑意漾满整个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极是温婉。 当夜,批阅完奏章的崔凛如常来到来仪殿陪伴李妩。 他阴郁的表情在看见李妩的一瞬,多了一丝温情,只见他快步走近李妩,按住她的身子:“朕不是说了,来仪殿中,不必拘礼,给朕好好坐着。”说完,他温柔地贴上李妩的大腹,温情脉脉地唤着:“皇儿可想父皇啊?” “陛下,你又胡闹。”李妩含羞推了推崔凛,“让人瞧了,会笑话陛下的。” “谁敢笑话朕,朕砍了他的脑袋!”崔凛含笑说罢,牵了李妩的手,合握一起,慨声道,“探子回报,齐州与魏州正在集结兵力。” 李妩脸色骤变:“这!” “阿妩放心,朕不会让他们有理由出兵的。”崔凛颇是得意,“那两位假世子,朕已派人日夜盯守,绝对不会让他们突遭横祸。”想到更得意处,他笑意更浓,“朕的王师已经有三千之众,近日撤换了大隆宫半数京畿卫,朕睡得也踏实多了。” 李妩蹙眉:“陛下,那些人终究是新兵。” “阿妩放心,朕命户部调查过他们的家底。”崔凛觉得自己终于亲手办成了一件大事,“皆是清白家底,朕信得过。” 李妩忽然明白,为何萧灼会在这个时候给她递来诛杀令。眼前的这位天子,有时候天真的就像个孩子。京畿卫虽说是萧灼亲兵,却比那些新兵还可靠,至少不会堂而皇之地发动宫变。养兵可不是给钱就能收拢人心,那些新兵只怕会是大隆宫的变数。想必萧灼已经得到了消息,定能想好对策,力保她们母子平安。 “阿妩。” 忽听天子轻唤,李妩回过神来,只见天子将她拢入怀中,动情地轻抚她的后背:“好阿妩,等天下太平了,朕定将你扶做皇后,朕要你母仪天下,当朕真正的妻子。”这些话是当年他的夙愿,也是他迟到的诺言。 李妩心弦微颤,只是轻笑:“妾并不想做皇后。” “哦?” “妾只想我们的孩子平安长大。”李妩难得地说了句真话。 崔凛心疼得紧,温声道:“你这性子不好,别什么都让她们,皇后之位是你应得的,他日你要给朕好好当。” “陛下要妾当,妾当了便是。”李妩不想与他再说这些镜花水月的将来,自他怀中挣开,扶着大腹缓缓站起。 “阿妩?”崔凛不知她想做什么,连忙起身搀扶。 李妩推了推他:“今日妾给陛下做了茶点。” 崔凛不悦道:“你身子沉,就不必与朕做这些了。” “寻常百姓家的妻子,都会给每日归来的丈夫做点吃的。”李妩的话绵软动人,“还望陛下莫要浪费妾的一番心意。” 崔凛早已习惯了她的柔情脉脉:“好,朕吃,朕今日也吃个干净。”说完,便扶着她一起在几案边坐下。 今日的茶点比往日丰富,有小兔儿糕、福饼与绿豆点心。 崔凛受宠若惊:“今日定是累坏阿妩了。” “妾快要临盆了,会有好长一段时日无法给陛下做茶点,今日便给陛下多做一些。”李妩一边说着,一边亲手给崔凛递上一块小兔儿糕,“妾记得,当年陛下最爱吃这种点心。” 崔凛哑笑,接过小兔儿糕,轻咬了一口,只觉甜意自舌尖蔓延开来。 “万幸,你还活着。”他感慨开口。 李妩怔了怔,拿起一块福饼,却不急着递给崔凛:“陛下,妾谢谢你。”谢谢他给了她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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