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泠吸了吸鼻子:“明明是阿娘惹哭我。” 金盈盈拍了拍她的肩头,只觉这个孩子在京畿城过得还不错,身子比先前丰腴了不少,她踏实了许多,笑道:“阿娘坐了一夜的马车,这会儿倦得很,弦清再这样抱下去,阿娘可就睡不得了。” 崔泠哪里舍得不让阿娘休息,当下松了母亲的身子,握了母亲的手,一边往内院走,一边吩咐婢女道:“速去准备厢房。” “诺。” 崔泠走了两步,又问道:“我听说,阿娘这几日一直风寒不愈,今日可好些了?” “放心,阿娘没事。”金盈盈不便在外说得太明白,“进去再说。” “嗯。”崔泠还是不放心母亲,可是曲红在大隆宫照看李妩难以抽身,她只能等金盈盈入了厢房后,再差人去请太医过来,给母亲诊治。 母女二人坐定之后,金盈盈吩咐李琴将行囊收拾进府,崔泠也命银翠下去准备吃食。两人屏退了房中的婢女,金盈盈先开了口:“泽国太子生辰宴前,我与你送过一封书信,你可收到过?” 崔泠蹙眉:“阿娘与我送过书信?!” “果然如此。”金盈盈长话短说,“那只信鸽自此杳无音信,必是死了。”若是楚王所为,他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她入京,想来必是父亲金昊所为。 崔泠想到了另一处:“阿娘在信中写了什么?” “让你提防外公。” “……” 崔泠脸色变得煞白,冷嗤道:“阿娘心疼我,他却一门心思想要我死,对我下了那种药,险些要了我的命。” “你……可还好?”金盈盈不敢问得太明白,生怕伤害到女儿。 崔泠微笑着合握母亲的手,反倒是安抚母亲:“阿娘放心,我毫发无伤。我府中有位曲红姑娘,她的医术超群,所以我没事。” “那就好。”金盈盈松了一口气。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那般厉害,她只担心自家的闺女有没有受到伤害,如今得了一句踏实话,她算是可以安心了。 崔泠紧了紧手:“今后阿娘就同我一起住,不要回楚王府了。” 金盈盈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以弦清的聪慧,定然早就知晓父亲崔伯烨也默许了金昊的胡来,可她不能不回,至少在大局未定之前,有些戏,她必须演好。 “我曾派人知会大长公主,也被他拦在了寺山城中。”金盈盈徐徐开口,“既然送不出消息,便索性没有消息,这样你与夭夭也能发觉异常,好早做准备。” 崔泠听到这里,终是明白母亲的用意:“所以阿娘你才一病至今……” “阿娘的身子捱得住。” “没有下次。” 崔泠厉声提醒:“我只有阿娘你一个亲人,我不能让你有事。” “可阿娘也陪不了你一辈子……” “要陪!” 崔泠鲜少这般孩子气,她觉察了母亲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张臂拥住了母亲,抱得紧紧的:“不论将来如何,总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的,你答应我,不准胡来!” 金盈盈沉默不语。 从小到大,崔泠也知道母亲虽然看似温婉,骨子里却是极为倔强之人。她不肯应她是她的事,反正进了这郡主府,她便有能力保护好母亲。 “正值国丧,也不好给你办生辰宴。”金盈盈忽然换了话茬,拍了拍崔泠,微微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从怀中摸出了那块令牌,递到了崔泠手心里。 她笑着,语气温柔:“十八岁,是真正的大人了。” 崔泠低首看着掌心中的令牌,当看见背后的那八个字,视线一瞬陷入了模糊:“阿娘知道九衢商行背后的人是我?” “整个京畿城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有本事蚕食四方商行。”金盈盈语气之中满是骄傲,“我若带九明商行的两千人入京,崔伯烨一定会提防我,不会允我先行入京与你会合。”她直呼其名,冷漠得仿佛不是多年的枕边人。 崔泠了解母亲的苦,如若当初可以选择,母亲一定不会嫁入楚王府,当金氏与楚王联姻的棋子。 “这两千伙计,都是阿娘在韩州选出的心腹,他们只认这块令牌。”金盈盈郑重其事地说着,“另外我送给崔伯烨的那块,只能调用他们做商行之事,而这块,你可以命他们为你搏杀至死。” 那两千人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哈哈,也都签订了生死状,若能助金盈盈实现商行天下,到时候金盈盈有赚的,他们便有赏的。如若不行中途亡故,一条命,一千两。这些都是金盈盈白纸黑字写明白的。 乱世生存不易,他们穷其一生,最多也只能拼得数十两白银。一千两,可以改变太多。他们愿意赌这一赌。 如若楚王逼迫弦清做她不想做之事,弦清可持令让这两千人就地反水,可以趁楚王不备,反杀楚王。 这是金盈盈给她的一道护身符,也是金盈盈这些日子在韩州经营的成果。若不是天子崩殂得太突然,她还能再给弦清招揽点人。 她如当初给崔泠四方商行令牌时一样,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弦清,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当初崔泠不懂这句话的背后深意,如今再听母亲说起这句话,她知道这块令牌的分量有多重——母亲年少时做不到的,母亲希望她能做到,并且延续母亲的夙愿,实现女商天下的梦想。 “阿娘。” “嗯。” “你会看见那一日的。” “好,阿娘等着看。” 这一次,她不再投入母亲的怀抱,而是伸臂将母亲搂入怀中。母亲为她撑起的东西太多了,从今往后,换她来做。 “阿娘安心休养。” 这一局,她绝不会输。 后面这句允诺,崔泠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已经深深地烙入了心间,滚烫地融入了她的抱负。 作者有话说: 更文~ 崔昭昭跟金盈盈养出的闺女性格都不一样,但是是殊途同归的。
第89章 八十九、殿论 各州王公陆续抵达京畿, 京畿郊外营帐连绵不绝,空旷之处已是密密麻麻。为免营帐压损百姓稻田,燕王下了严令, 扰民者按律清算,私毁稻田者, 杀无赦。初到京畿的各州先锋军还算听话,可随着来京的兵马渐多, 总有以身试法者。 京畿城终究是燕王的地盘, 得知这些兵士胆敢违法, 萧灼便领着一支京畿卫直入营地,向镇守营地的大将索要这些不法之徒。 这是魏陵公的营地, 他这次来京,带了大军一万, 入城了三千, 与齐王带来的三千人一并安置在了西边的废弃京畿卫所。 大将是魏陵公的亲信, 看见萧灼只带了一千人,便准备给萧灼一个下马威。 “敢问燕王, 是哪只眼睛瞧见的我部兵士踩踏稻田?”话音落下,左右便来了兵士, 气氛逐渐肃杀起来, 似乎随时会拔剑与燕王这一千人相拼。 萧灼向来是沉得住气的, 她今日既然敢来, 就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为国丧在身, 她今日的王服一片素白,只有银丝若隐若现地绣了一只鹤纹在胸前。只见她负手而立, 声音却忽然扬了起来:“我最后问一遍, 犯事之人, 交是不交?” 大将冷笑:“本将部下,没有犯事之人!” “也就是说,魏陵公铁了心的要窝藏犯事之人了?”萧灼突然话锋转到了魏陵公身上,“先王尸骨未寒,魏陵公便敢在京畿城下纵容将士踩踏稻田,视国法如无物……” 大将蓦然打断了萧灼的话:“燕王慎言!我家主上……” “大胆!这是京畿,是大雍的王都!这里只有一位主上,便是新君!”萧灼按剑往前一步,目光凛冽如刀,“谁给你的胆子?你去问问你家魏陵公,心中还有没有大雍的律法?”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竟连驻防隔壁的齐王兵士也听得清楚。 大将愣了一下,燕王所言,一桩一件皆是大罪,他可不敢随便应声。毕竟入京之前,魏陵公就特意吩咐过,大局未定之前,务必谨言慎行。 萧灼说这些,就是为了敲打魏陵公。若想要天下,就得先守法,若想要皇位,就得先扮好臣子。 “楚王的军队来得最迟,驻军的地方最是狭窄,可他们从未踩踏一棵稻草,颇得百姓喜欢。”萧灼故意提醒大将,“他可是带了两万人来,加上孤的京畿卫,你觉得你今日杀得了孤么?”最后这句话戳在了大将的心坎上。 大将心头一颤,早就听闻燕王萧灼是个狠角色,今日初见还以为是个见面不如闻名的姑娘家,没想到竟是自己错估了她。若是逼她提前站了队,只怕要误了主上的大事。大将权衡之下,咬牙给副将递了个眼色。 副将懂事地将今日踩踏稻田的十余名兵士押了上来。 大将肃声道:“这几个新兵蛋子不懂事,我这就狠狠教训!” “不劳将军动手。”萧灼按剑走近十余人,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大雍近年兵灾连连,你们每日吃的军粮,都是百姓们辛劳种出来的活命粮。你们是大雍的兵,应当爱护大雍的百姓,岂有践踏百姓稻田的道理?” 这话一出,十余人本来还不服气,竟是都哑了口。 “民以食为天,你们断人生路,孤本该斩了你们,以儆效尤。”萧灼这话说到这里,他们都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自忖燕王断不敢在魏州军的大营里太过放肆,就由着她骂上两句便好。 “今日,孤给你们一条生路。只是,律法不能废,罚是定然要罚的。”说着,她回头对着京畿卫看了一眼。 十余名京畿卫持戈上前。 “杖二十。”萧灼轻描淡写地说完,大将当即反驳。 “燕王,重了!” “是要孤去把刑部的常尚书请来,与你讲一讲大雍的律法么?”萧灼不悦反问,“还是你们魏州的兵可以肆意妄为到无视大雍律法?” 大将哽了一下,只得默许,看着这十余名魏州兵士趴到在地,准备杖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们也只能忍着,心头暗暗记恨萧灼,他日齐王得势,燕王必定会被褫夺京畿卫的掌控权,到时候他们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死丫头! 可惜,他们都轻看了萧灼,也轻看了京畿卫下手的狠厉。 能杀之人,为何不杀? 萧灼淡淡挥手,示意京畿卫行刑。 只见京畿卫纷纷调转长戈,以长柄狠砸这十余人的脊骨,就一下,便听见骨碎之声响起。这十余人纷纷口吐鲜血,已是去了半条命。 大将听得头皮发麻,连忙喝止:“燕王!这是做什么?如此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他们若不犯事,岂会有此横祸?”萧灼冷嘲,“可真是笑话,你身为将领,带出这样的兵,还敢质问孤,这是做什么?” 大将恨声道:“燕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才说完这句话,喉咙前便多了一柄长剑,剑锋的寒芒凛冽,只须往前半步,便能刺入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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