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静默。 萧灼转身对着崔凛一拜,正色道:“陛下!您是大雍的中兴之君,当创大雍盛世!如今正是四海归心之时,既然女子也肯为国厮杀,陛下何不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帝,取消娼籍,永禁烟花柳巷?如此,臣相信天下女子皆肯为陛下效命,朝中官员也可收敛一二,少刮些民脂民膏。” 人心皆贪,后面这句话萧灼自己都不信,只是这个时候还是得说。 崔凛听得热血沸腾,他今日最在意的便是三万人的王师,若他手中真有这支王师,他何须处处受制于四州王公? “燕王所言极是!”崔凛当即允准,“从今往后,大雍永禁烟花柳巷,取消娼籍!” “陛下!”常玉急道,“如此一来,大雍刑律规定的充入娼籍……” “那便改之!”萧灼打断了他的话,“怎的?常尚书没有听见陛下的旨意么?还是你觉得,齐王小舅舅更像是你的主子。” 常玉听得心惊胆战:“燕王慎言!” “别害怕,孤不过与你说笑罢了。齐王小舅舅向来闲云野鹤,决计不会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你说是不是?”萧灼再问。 常玉哪里还敢接她的话。 “女子入罪,皆按男子刑法罪之。敢问常尚书,可还有难处?”萧灼冷笑着盯着他,就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让常玉打从心底发寒。 “臣,领命。”常玉恭敬地对着天子一拜。 崔凛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畅快地发布圣旨了,他大笑着再翻了翻萧灼的奏折,只见最后一行写道——以金赎罪。 崔凛下意识望向萧灼,只见萧灼眨了下眼,给他递了眼色。确实,满朝文武都罪之,朝廷只会立即瘫痪。当下京畿城叛军环伺,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能趁机敲一笔这些蠹虫,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燕王的奏报,朕会仔细研读,但凡奏报上有名之人,朕宽限你们三日来与朕请罪。” 百官们听见天子的这句话,纷纷舒了一口气,显然天子也不想撤换他们,好让燕王顺势安插新的官员。 “臣领旨。” 萧灼冷眼看着这些蠹虫暗自庆幸,觉察常玉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友善,她坦荡地迎了上去,挑衅地瞪了回去。 在京畿城,她可是敢横着走的人,一个常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常玉别过了脸去,不再看她。 萧灼得逞地笑笑,对着天子再拜:“陛下,自从京畿一战后,臣总觉得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是以京畿花街那些消去娼籍的姑娘,臣想尽数收养府中,还请陛下允准。” 常玉冷笑:“燕王如此行径,与男子何异?” “孤是欣赏,你们是亵玩,能一样么?”萧灼再次转向天子,“至于其他州府的姑娘,臣另有安置,还请陛下一并允准。” 这些女子皆是声名狼藉之人,萧灼既然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惹一身污水,崔凛自当允之,毕竟燕王身上的污点越多,他日清算的罪名也越多。 “朕准了。” “多谢陛下。” 正当此时,吏部尚书往前一步:“陛下,臣有本要奏。” “秦尚书,你是没听懂陛下的话么?”萧灼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已经准了孤的奏请,那些姑娘便都是孤的人,孤想送谁,便送谁。” “可是郡主府的主簿是官籍!”吏部尚书扬声大喝,“岂能让个烟花女子当主簿?” “可是先前你也没反对啊。”萧灼故作为难,“还是秦尚书你是故意允了孤的请求,就等着在殿上参孤一本?如此算下来,孤若有罪,秦尚书您也有罪啊。” “你!”秦尚书被气得吹了一下胡子。 萧灼微笑着转过身去,对着天子解释道:“一来,黛黛姑娘是京畿名人,她在郡主府任职,天下人只会觉得陛下仁厚;二来,一个花魁虽然出身不好,却也胜在出身不好,放在昭宁郡主府,再合适不过。” 有些话点到即止,崔凛听得懂,满朝文武也听得懂。 一个声名狼藉的花魁,就算到了昭宁郡主府当主簿,终其一生也只能当主簿,一个没有势力的女人,肯定是翻不起浪来的。而且昭宁郡主身后是楚王,这也算是一个试探,君王天恩,不论是雷霆还是甘霖,臣子也必须受之。京畿之战,楚王奇兵援救得当,也算是护国有功,收获了不少的民心,如今放一个污点在昭宁郡主府,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复。 秦尚书冷声道:“可如此一来,坏了规矩!” “就一次,孤保证,绝无二例。”萧灼指天为誓,“否则天打五雷轰,我萧灼死无全尸。”日后肯定是不会有二例的,女子一旦可以入朝为官,那可是百例、千例,毒誓再毒,又能如何? 燕王一旦狠起来,果然是无人能及。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反正坏的都是她的,好的都是天子的,如此便宜岂能不占? 崔凛今日简直是大获全胜:“此事作罢,朕已经说了,那些姑娘全部交由燕王处置。” “谢陛下!” 早朝终了,燕王神清气爽地出了宫,上了软轿。 她在轿中长舒了一口气,虽说算是以退为进,可她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当那些人觉察了她的真正用意,那才是死战的开始。 想到这里,萧灼从怀中摸出了母亲给她的赤凰令符,指腹轻轻碾过上面阴刻的“赤凰”二字,嘴角微微上扬,喃喃念道:“凰兮凰兮……不浴火,如何涅槃?” 阿娘平韩之战不能输,她在京畿清洗朝堂那些蠹虫也不能急,谁都是提着脑袋在谋事,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寒风自软轿的缝隙间透入,刺骨得很。 萧灼掀帘望向轿外,再过两个月便开春了,也不知弦清想好了么?如今让她看了那么多实在的诚意,她也该还她一份实在的诚意了。 回想那晚,她在她唇上浅尝辄止的一吻,她觉察自己起了更多的贪心,下回再见,她定要亲得更狠些,甚至索要得更多些。 作者有话说: 更文~昨天答应大家的,今天多写点~所以更新也更晚了点~比心哈~感谢在2023-04-07 21:03:22~2023-04-08 21: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uisezhong、拾荒的小胖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鲨鱼在看迦 30瓶;fruittea 10瓶;梦愿·星晨 8瓶;一箭倾心(元宝)、CHENG.、新亭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五十、寿诞 熙平三年, 十二月初九,天子寿诞,万民同庆。李妩因为怀有皇嗣, 被天子封做了贵妃。后宫诸妃皆知天子秉性,虽说不忿, 也不敢对李妩如何。毕竟天子看她甚紧,每日都同宿一起, 旁人想见她, 也要看她愿不愿见。哪怕是皇后来了, 也是如此。 寿宴这日,大隆宫中热闹非常。 昨日有鹤自东而来, 落在议政殿上鸣叫三声后,大雪便渐渐地停了。到了初九这日, 天已放晴, 极目之处皆是灿灿暖阳。 礼部皆言这是吉兆, 来年大雍不仅能风调雨顺,还能尽诛叛逆, 天下重新一统。 崔凛听在耳中,却并未记在心头。先皇交到他手里的这片江山, 处处皆是隐患, 他坐在龙椅之上每日如坐针毡。每夜入梦, 总是梦见四州叛乱, 叛贼杀入宫中, 活生生地切下了他的脑袋。 他这个皇帝,当的掣肘颇多。万幸这里是京畿城, 他仗着燕王府的庇护, 还能活得像个天子。也仅仅是, 像个天子。比如,为防齐州与魏州也叛变,他明知京中的世子皆是假的,他也不能在平韩叛乱这个当口发难于两个假世子。 他能做的便是忍。忍到萧灼这把刀帮他收拾大半叛贼,忍到他拿臣子买罪的钱打造出一支只属于他的王师,到那时候,他才算是真正的大雍天子。 “陛下,陛下。” 他失神了太久,若不是身边的李妩轻唤,他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阿妩何事?” “泽国太子与你祝寿呢。”李妩低声提醒。 崔凛看向了客座上的晋祈,他端着酒盏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时,难受极了。 “承太子吉言。”崔凛举杯回敬太子,将尴尬化解。他饮酒之时,恍惚想到泽国太子此次来京的目的,若不是摊上了韩州叛乱,他该与泽国签订国书,联手将大夏灭国泄恨。 这泽国太子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瞧见大雍如此乱局,竟能心安理得地留在京中再也没有提过两国联盟之事。想必他也在观察大雍的局势吧,倘若崔凛输了,他可以向赢了的王公重提两国联盟一事,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 “请。”晋祈仰头饮尽,终是坐了下来。 崔凛环视众臣,最后目光落在了大长公主身上。她身边空空如也,燕王今日至今未至,也不知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姑姑。” “臣在。” “燕王呢?” “回陛下,夭夭来不了陛下寿宴了。” 崔昭昭起身歉然一拜,继续道:“自从那些姑娘入了府,夭夭每日都会贪杯。”说到这里,她几乎是咬着牙,“若不是因为军务缠身,顾不得她许多,我早就家法伺候了!” “公主息怒。”礼部尚书听得好笑,还是绷着老脸认真劝慰,“莫要气坏了身子。”燕王平日不是自诩高洁么,不过几个娼籍出身的女子,便将她哄得日日大醉,算起来,她与世上男子又有什么差别?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倒是要看看,下回燕王还敢不敢拿“风流”二字骂他们这些男臣好色。 崔凛忍笑道:“燕王年少,贪杯也正常,姑姑便由着她吧。” “等平定韩州叛乱,臣定会好好管教她!”崔昭昭气得像模像样。 众臣跟着大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见日后的一出好戏。 与此同时,萧灼来回踱步于燕王府幽庭之中。此处原是一处后院,栽植了不少梅花。自从那些姑娘们入了府,萧灼便命人将院中的梅花尽数拔去,重新铺平,起了好几间遮风挡雨的庭廊,在庭廊中次第摆设几案,远远望去,竟有几分像科举时候的考场。 如今每张几案上都点着一盏明灯,三百名风尘姑娘提笔齐书,庭中静得只能听见毛笔刮过宣纸的声音。 其实不只此处。萧灼还在京畿城中置办了好几处宅子,都开辟出来做了文馆与乐馆,用来收容各州府清点送来的脱籍女子。 文馆负责编写青楼女子们写下的诗稿,乐馆负责编写她们自谱的曲子与自编的舞蹈。萧灼不限时日,不限数目,只有一个要求——谁作的,便署谁的名。 古往今来,多少风尘女子的才华埋没在了秦楼楚馆之中。那些所谓的风流才子,出口成章,不少诗文其实并非他们所作,不过是张冠李戴,拿了姑娘们的诗篇,搏了自己的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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