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疑惑道:“眼下北边尚安稳,长安有传言陛下欲攻东越,若只为军功何不去沸水城?” 徐士行笑了笑接过话道:“二位有所不知,这莽夫自幼便憧憬燕赦燕老将军,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入燕字旗下的玄甲铁骑军。” 酒未酣畅,赵魏洲早已换了碗,他仰脖饮尽一碗酒,抹着嘴叹道:“想当年那些在关外曾与李长安并肩作战的燕旗老字营,莫说玄甲铁骑,便是能进白马营,我也此生无憾啊。” 陆沉之在此时看了一眼李长安,后者但笑不语,饮尽了最后一杯酒。 散席时,天色已入夜,赵魏洲似有些意犹未尽,但走路晃悠,徐士行搀扶着他不免有些吃力,朝李长安歉意笑道:“让二位见笑了。” 李长安瞥了一眼有意无意朝徐士行身边贴近的狐媚老板娘,不经意道:“今夜你们可得关紧门窗,免得赵兄弟叨扰旁人。” 徐士行点头道:“阁下说的是。” 四人各自回了房,徐士行这才猛然懊恼,方才尽顾着喝酒,竟忘了问那女子姓名。他忍不住踹了一脚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赵魏洲,长叹了口气。 陆沉之看着倚在窗边继续独自饮酒的李长安,心下不免好奇,好似从未见李长安醉过。这人难不成是千杯不醉? 李长安低头看着杯中倒映的明月,喃呢道:“好一个古来万事贵天生。” 忽然,她伸手屈指,弹灭了桌上的烛火。陆沉之尚未开口,便见李长安手指抵在唇间。 半柱香后,陆沉之探手握住了身边的长/枪,缓缓揭下黑布。
第33章 月朗星稀,风轻云淡。时下有些闷热,若死了人,过不了两日便会生蛆发臭。 入夜后,山里的狼嚎与虫鸣交相呼应,远比田野间的蛙声要烦人的多。而屋顶时不时传来的细碎脚步声便更令陆沉之焦躁不安,她已在心里细数过,门外有五人,呼吸略显沉重步子也轻浮。头顶上约莫有十来个,气机略绵长,算不得顶尖好手,在这荒山野岭中却也不多见。 一路上她二人看似走的悠闲随意,但陆沉之暗地里仍留了几分心眼,沿途也未曾留下可疑痕迹。倘若这些人与那日巨灵江边的武林正派毫无瓜葛,难不成这是家黑店?陆沉之回忆起白日里李长安出手阔绰的一幕,再细细一想,便顺理成章。还有那个颇有几分姿色的老板娘,若是正经女子谁会在此地孤身开酒肆讨营生? 来者既非善辈,她陆沉之便也不必心存顾虑。王霸枪在黑暗中一如窗外的月色,雪亮锋寒。 李长安背倚着窗,陆沉之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了一圈,而后扣指抵在杯底,她轻声笑道:“陆丫头,开门迎客了。” 酒杯应声激射向屋顶,霎时顶上便传来一声哀嚎以及滚落时碾碎的瓦砾声。陆沉之毫不犹豫,猛然转身一枪破开房门,银枪宛如蛟龙出渊横扫四方,一瞬间门外的五人便一同摔出了二楼。待她反身时,就见李长安泰然自若坐在窗棂上,仰头喝酒的同时长袖一挥,将几个围攻她的人一瞬打翻在地,抱着断手断脚哀嚎不止。 李长安抬手指了指屋顶,笑道:“上头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小宗师就交给你了。” 在陆沉之看来,这些不自量力的山野蟊贼即便李长安不出手,她一人也能应付的来。但不知李长安私下在盘算什么,当下她也不多问,纵身一跃,破顶而出。 李长安侧过头,看向窗下坐在长凳上岿然不动的酒肆老板娘,将手中已空空如也的酒壶掷了过去。老板娘面不改色,伸手拖住壶底手腕翻转手臂拉出一个弧度,稳稳接了下来。 李长安嘴角扬起,飘落下窗,夸赞道:“老板娘不仅身段不错,身手亦不俗,只是这药下的尚且不足,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说是不是?” 狐媚眼的老板娘缓缓起身,摇摆身姿朝李长安走来,巧笑嫣然道:“敢说我谢秋娘药劲儿不足的,你李长安还是头一个。”女子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勾住了李长安的衣襟,缓缓贴了上来。 李长安却也不诧异,只道:“你明知我是谁,还敢打我的主意?活腻歪了,想在临死前尝尝新鲜?” 拥有一双伟岸风景的谢秋娘低头靠在李长安胸口,笑的花枝乱颤,贴在李长安腹部的柔软物件也跟着上下颤动。李长安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谢秋娘毫不迟疑的逼近一步,李长安再后退,谢秋娘再逼近,直到李长安的背脊抵在了酒肆的土墙壁上。 这一幕若是叫陆沉之瞧见,定会惊掉下巴。 谢秋娘的手探入李长安的衣襟下,顺着胸口往上缓慢游移,“天地分阴阳,人的经脉亦有阴阳之分,唯有阴阳互补才可通终南捷径。那些名门正派说的好听是双修,在我看来与邪道无异,你能证道成为世间唯一的女子剑仙,不过是仗着与生俱来的阳罡之脉,当年你与那女子也是这般双修的?” 谢秋娘整个人贴在李长安的身上,一手环住了李长安的脖颈,仰起头舔了舔嘴唇。 李长安低头看着她,虽已是半老徐娘但如此妖娆的女子,想与之双修的男子怕是能填满整个酒肆。 李长安似笑非笑,“你倘若年轻个几岁, 我倒是能斟酌斟酌。何况我不吃你这一口,胸前太沉,我怕闷死。” 谢秋娘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另一只手顺势也环上了李长安的脖颈,道:“小丫头皮囊生的再好又如何?少年人才不懂床帏间的好,难不成你李长安仍是个少年郎?” 李长安抬手握住谢秋娘的一只手腕,一手顺着谢秋娘的背脊缓慢向上游走,微微俯身侧头在谢秋娘耳畔轻声道:“你可知,这世间唯有那婉如清扬的女子,才不负少年郎,可惜你不是,我也不是。” 谢秋娘只觉呼吸一滞,蓦然瞪大了双眼。 李长安的手拑在她的后脖颈处,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笑意盈盈道:“你以为巨灵江那老剑客能伤我几分,便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她一指抵在谢秋娘的胸口缓缓推入。 谢秋娘双手抓住李长安的手,拼命往外推,在发觉无济于事,胸口淌血后,她开始胡乱拍打。为堤防谢秋娘口中藏有阴招,李长安两指抵在她耳根下三寸处,迫使她仰起头,如此一来谢秋娘呼吸极为不畅,拍打的手也逐渐失了力,只是胸口的疼痛无法令她昏厥过去。 李长安的手指已没入一截,谢秋娘忽然停下了挣扎,那双狐媚眼眸里的光韵渐渐消散。李长安皱了皱眉头,身后猛然传来陆沉之的呼喊声。 “小心!” 李长安侧过身松开手的一瞬,谢秋娘被打飞了出去,将酒肆的一面土墙撞出了一个窟窿。 面色阴鸷的男子眼神如鹰,冷哼道:“没用的东西。” 李长安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男子转了转脖子,冷声道:“吾乃……” 李长安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罢了,我不必知晓你姓甚名谁,反正是要死的人。” 男子阴冷一笑,一步便踏至李长安跟前,双手如钩,挖向李长安双目。屋顶上陆沉之欲提/枪迎上,可就在此时,男子的手骤然变快,李长安侧过头勉强躲过,仍是留下了两道血痕。 陆沉之脚下一顿,伫立在原地。 这男子看似出招缓慢,实则藏有后发之力,且仅以指便破了李长安的周身罡气。此刻她若是上前,只会徒增破绽。 不消多时,二人交手已不下百招,周遭被殃及的草木倒塌了一大片,那破旧的酒字招子也早已不知去向。李长安以指对指竟落了下风,阴鸷男子嘴角逐渐有了笑意,朝李长安胸口虚晃一招后,猛然一手出其不意的撩钩。李长安后退不及,只得后仰翻身躲闪。 锁骨处赫然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面色阴鸷的男子舔了舔指尖的血珠,神色竟有些癫狂,他咧开嘴角双目瞪圆,嘿嘿笑道:“我喝过上百人血,从未尝过如此美妙的滋味,李长安你放心,待我喝干你的血,定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细细品尝。” 陆沉之不由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只见李长安依旧安然自若,漠然道:“我的肉,可不是谁人都吃的起。” 晚风习习,掠山而过,草木摇曳,落叶飞扬。 李长安的衣摆逆风飘摇,青丝随风而起,她二指举过头顶时,风林仿佛静止了一瞬,随着她手臂落下,轻道了一声“落”,天地间所有的落叶宛如千军万马齐齐朝男子激射而去! 破空声之巨大,如同万箭齐发,威力之惊人,又如同滚山落石,砸入地面扬起层层碎土尘烟,眨眼间便将男子的身影一同掩埋其中。 这山间落叶,好似取之不尽,当尘烟笼罩了整个酒肆时,那破空声才逐渐消停下来。 清风徐徐,烟消云散。 陆沉之心头一跳,已然是个血人的男子躺在浅坑中大口喘息,另一头的李长安竟半跪在地 ,也垂着头微微喘息。 一股杀机瞬时四溢开来。 李长安抬头大喊:“陆丫头!” 可陆沉之已跃下半空,她看见那男子嘴角咧开坐起身伸手便钩住了枪头,顺势猛力一拽,陆沉之尚连抽身之力都无,便被男子另一只如铁钩般的五指掐住了脖子。男子手腕翻转,将枪头刺向奔来的李长安,李长安不顾穿入肩头的枪尖,二指做剑,直指男子眉心。男子只得松开双手,脚下一瞪,身形倒滑退后。 李长安将王霸枪丢向咳嗽不止的陆沉之,沉声道:“离远点儿。” 陆沉之瞥了一眼她肩头的殷红,默然接过枪,立在原地未挪动半步。 李长安瞪眼看着她,此时酒肆内传来一声痛呼,二人闻声望去,便见谢秋娘被那男子揪住了后脑的发丝,仰着头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脖颈,面色阴鸷的男子站在她身后。 谢秋娘面露痛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 男子笑容阴厉道:“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话音刚落,男子便一口咬了下去,谢秋娘口中只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正当男子大快朵颐时,猛然额间一痛,男子顾不得其他,急忙抽身。他尚未看清李长安的身形,腹部又挨了一脚,当下倒飞出了酒肆,又将另一面土墙砸出一个窟窿。 李长安欺身紧随,男子脚未沾地,止不住倒飞的身形,李长安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不曾停歇的将他足足打了几十丈之远。每一拳每一脚都恰如其分的避开了要害处,断骨却留命。而后,他摔落在地,翻滚了几丈,他睁开眼仰面躺在地上,大笑不止。 李长安身形摇晃了一下,兀然双膝跪地,因有手撑着她才勉力不倒,她看向手背,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半尺长的血口。 面容阴鸷的男子此刻笑容愈发阴邪,他缓缓爬起身,手中握着一把锋刃幽绿的匕首,一步一步朝李长安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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