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手摸在李长安肩头,染了一手的尘土,愕然道:“你怎么……” 李长安愣了一瞬,恍然大悟,气笑道:“我若不留一口气,难道要咱两都交代在此?” 只是李长安这口气显然不够她二人逃命用,若是丢下洛阳她倒是自保有余。但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她都不能这么干。首先长安城里的那位会不会心有遗憾她不知道,至少澹台清平决计不会放过她。其次,这姑娘虽总是板着张好看的脸,还总与她过不去,身段玲珑却又是个凶婆娘,可方才那一幕梨花带雨真是揪的李长安心境难平。 洛阳看着李长安后背逐渐被汗水湿透,平静道:“李长安,你放我下去。” 恶蛟许是不曾想,吃了一记大亏的李长安驮这个大活人还能跑那么快,张嘴就是震耳欲聋的一声长啸。 汹涌而来的气海吹了李长安一个踉跄,她回头就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洛阳想要支撑起身子,却发觉手脚无力。想来是方才强行破镜御剑,而后又遭气机外泄的李长安威势所至。从未逢此绝境的颛孙洛阳,再忍不住性子,回吼道:“你一个大魔头,乱发什么慈悲心肠!” “闭嘴!” 这一吼,声嘶力竭,天地之间皆为之一震。 恶蛟盘在半空,犹豫不前。 李长安嘴角溢出血水,神态衰溃。猛然,她抬头望去。 一道身影掠过二人的头顶,宛如一柄利剑,朝恶蛟激射而去!
第14章 得以喘息的李长安放下洛阳,一屁股跌坐在地,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仙人风范。青霜早已归鞘,洛阳以剑支撑勉力站着,望向六峰之间你来我往,战至正酣的一人一蛟,问道:“那是何人?” 李长安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翻了个白眼道:“我哪儿知道,总归不会是奔着救人来的。” 旗鼓相当的人蛟大战不过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李长安看的分明,那穿蓝白道袍的年轻男子以竹做剑,一剑斩在了蛟龙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如倾盆大雨泼洒而下。蛟龙扭身欲逃,又被年轻道士一剑砍断了尾巴。 困兽之斗的蛟龙仰天抬头,张开血盆大嘴,喉间红光大盛。只见那道士不慌不忙拔高身形,立于蛟龙之上,猛然身形急骤下降,不偏不倚一脚踩在神术剑尾上。如同银针穿纸一般,神术轻易由上至下,连同蛟龙口中尚未祭出的龙珠一并穿颅而出。 蛟龙小山丘般的身躯从空中急速坠落,砸的大地颤抖不止,已然死绝。 那蓝白道袍的年轻道士手执银冰神术,缓缓落在龙角之上。 他居高临下,不急不缓道:“李长安?” 李长安艰难站起身,样子虽狼狈,那浑然天成的威势却令道士不禁皱了眉头。 她微笑道:“正是,敢问阁下?” 道士轻轻一跃,落在二人一丈开外,他手腕一转负手背剑,面无表情道:“武当山许无生。” 洛阳大惊失色,看向仍是一脸风清云谈的李长安,只听她哦了一声,道:“那个被范首甲评为武当玉柱的许无生?年纪轻轻虽已是问道长生,还不是跟那只有金刚境的恶蛟打了个平手,武当玉柱?不过如此嘛。” 许无生竟也不恼,沉默了半晌,才道:“剑,我要带走。” 李长安心平气和道:“它若能与你心意相同,带走便是。” 许无生点点头,刚转过半个身子,忽然停下,侧目看向李长安,平淡道:“待你重回巅峰,你我便有一战。” 李长安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眸中冰雪交加,冷笑道:“当年你们武当首当其冲,那吕老头儿何时出关,何时我便亲自上山,莫说你,连他在内你们武当一个也别想跑。” 许无生仍是点了点头,身形一闪而逝。 李长安沉吟半晌,瞥了一眼龙尸,席地而坐闭眼调息。洛阳亦是伤势不轻,方才她强行御剑换做常人本是伤根动本的行径,没成想却因祸得福,便也学着李长安打坐调息。李长安蓦然睁眼,朝她望来,笑道:“恭喜破镜。” 洛阳仍旧不领情,冷哼了一声,闭上了眼。 不知坐了多久,待洛阳再度睁眼时,东面的山头已露出了点点晨曦。再看李长安,朝阳下周身的泛出一层紫金色,一亮一息之间霎时绚丽。洛阳不禁看出了神,直到日头完全升起。猛然间李长安气机汹涌倾泻,仿佛一个圆朝四周轰然炸开。而后她晃了晃肩头,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 洛阳愣了愣,那一瞬,身后不远似有什么气息随李长安的气机消散了。她回头张望,就听李长安道:“蛇蚁鼠辈,无妨。” 说着,李长安走到洛阳跟前,转了个身背朝着她,蹲下/身道:“上来。” 洛阳猛然记起先前李长安扛着她跑的一幕,皱眉道:“我能走。” 李长安偏过头,看了看她,洛阳别过了脸。 李长安挑眉一笑,“如此甚好。”话音刚落,人便没了踪影。 洛阳有些不可置信,这人 昨日还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不仅跟那恶蛟打了一仗,只一晚便恢复了七八成?她愣了半晌,撑着剑缓缓站起身,环视了一周,默然转身朝来时的路慢慢走去。 走了一小段,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无奈道:“你这姑娘怎的这般不开窍?真是怕了你了。” 下一刻,那袭沾满尘土的青衫出现在了眼前,背对着她,双膝弯曲。等了半晌,仍不见身后有动静,正待李长安要回头时,一阵清风扑在了她背上,双手环绕在她的脖颈。李长安笑了笑,直起身,缓步前行。 那时,有个人也喜欢如此。李长安犹记得,她背着那人走过塞北沙丘,背着那人走过冲河的河畔,背着那人走过流沙城的城头。只可惜,没能带那人来看看中原的四季风光。 “你在想什么?” 洛阳轻柔的嗓音在耳旁响起,李长安定了定心神,诧异道:“你怎知?” 你方才在笑,从未见过那般的笑。话到嘴边,洛阳却未能说出口,沉默不语。李长安也不刨根问底,转了话锋道:“之前清平说你练剑不过一载,我原是不信,不过眼下你气机紊乱,想来平日里在小天庭山定是没好好用功习心法。” 实则并非洛阳怠懒,试问这世上仅仅凭天赋异禀,练剑一载便可驭剑者莫说那武当玉柱许无生,便是当年的李长安也不行。洛阳显是气不打一处来,忍无可忍道:“你厉害,不愧是春秋女魔头,以为谁都能如你一般,休息一夜便从中三品恢复到大龙门!” 李长安沾沾自喜,道:“过奖过奖。” 洛阳气结,懊恼自己明知口头上占不到便宜,还去自讨苦吃,于是干脆闭嘴,无论李长安再说什么都不搭腔。 许是李长安自觉有愧,毕竟洛阳舍身救过她。又许是李长安这一路走的着实百般聊赖,终于正经道:“龙息之力,好比无垠之水,无根无源,却能长久不衰。并非我天资纵横,只不过龙息泉眼也非常人所能受,即便是我想要完全吞下化为己用也非一时半刻可成。何况,龙穴承载国祚,我若全盘接下可是会遭天谴的。” “你也怕?” 李长安听出洛阳言下之意,叹了口气顺其心意,苦笑道:“神仙都怕,我又不是真神仙,为何不怕?” 洛阳沉默片刻,出其不意道:“方才你在想什么?” 李长安微微一愣,沉吟半晌,柔声道:“想起了一位故人。” 不等背上女子继续问,李长安又道:“你气机又紊乱了。” 洛阳面色微红,狠狠掐了一把李长安的后脖颈。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夜的六银山,又被一声哀嚎惊的鸟兽四散。 茅津坐山临水,土地肥沃,地方虽小却被朝廷视为重镇粮仓之一,故而当地百姓有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淳朴习性。 姜岁寒无精打采的趴在窗边,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日头,长吁短叹。自打李长安悄无声息的一走了之已过了半旬,起先那股子不甘心的心性早已在这淡如水的日子里消磨了大半。这两日她时常在想,依照李长安的脚程兴许已经走到了南疆也未可知。那莫说她在此等上十日半月,就是等上半载,李长安也不会再回来了。 更为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晓李长安究竟要去何处!那几日她不过是一直跟在李长安身后,而李长安也并未刻意将她甩开罢了。 昨夜下了场春雨,绿意盎然的生机夹杂在清风中一并送来,姜岁寒直起腰舒展了一下四肢,轻声 自言:“再等一日,就等最后一日。” 往常小二会在此时送吃食来,姜岁寒这几日难得这般心情畅快,推开房门径自下了楼。 中年掌柜手里拨着算盘,目光却在临门那两桌客人们身上打量。这伙人有十来个,皆做寻常百姓打扮,带兵器者不过三四人。但莫要小瞧了这小酒楼里的掌柜,一门营生做长久了,再如何不开窍也练出了非常人可比拟的毒辣眼光。这十来个汉子行径干净利索,领头者是个气势沉稳的中年壮汉,腰间别了一把长剑,除了点酒菜时一行人再没发出一丁点声响。既无宗门中人的自在,也无山中蟊贼的匪气,只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好似才远道而归。中年掌柜记起了前些日子也来过这么一伙人,顿时心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掌柜的闻声望去,才看清那双鹿靴,不由的心头一颤,才要开腔没成想被那少女先一步道:“掌柜的,来些清淡吃食,昨日那炸油果就免了。” 平日里这个时辰小酒楼素来都是空空荡荡的,姜岁寒虽不曾下楼却也听的出来,尚无游历江湖经验的公主殿下再瞧见一大帮汉子后不由得愣住了。闻声望来的汉子们也愣住了,中年展柜更是僵在当场。 不过片刻,领头的中年汉子吸溜喝了一口粥,这才打破了小酒楼内的死寂。其余人等一如来时一般,纷纷埋头吃饭。 中年掌柜几步小跑到姜岁寒跟前,用身子挡住在了少女与汉子们之间,掌柜一面指了指那伙人又指了指楼上,双手摊开朝姜岁寒推了推,一面苦笑道:“姑娘今日就饿了?莫不是小二偷懒给您送吃食送迟了,姑娘莫气,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一会儿亲自给您送上去。” 虽李长安说她脑子不利索,但姜岁寒也并非真傻,瞧的出来掌柜手里比划的意思。可姜岁寒是什么身份,暗地里那些埋伏的暗卫又岂是吃素的?于是姜岁寒大大方方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微笑道:“不必了,本姑娘就在这里吃。” 中年掌柜瞥了这不知好歹的妮子一眼,不再多言。 直到那伙汉子吃饱喝足,安静的走出小酒楼,掌柜的才长出了一口气。姜岁寒只以为中年掌柜小题大做,讥讽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地虽离长安不过三百里,掌柜的以为他们便敢肆意妄为?”
54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