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李青梧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过话题,道:“一定要走的话……” 秋澈抬头看她。 “不如,去我的公主府?” …… 秋澈再一次踏进了这间府邸。 距离她上一次从这里离开,已经是隔了近十年、跨越过两个时空了。上一世秋澈生怕自己睡在李青梧身边会膈应到她,日日都宿在书房。 李青梧不受夫君喜爱的风声也由此而来。 但等秋澈听说时,却已经为时已晚。 那时她刚与父亲吵过一架,决定要让李青梧下江南。 和李青梧提起时,对方竟然没有犹豫,直接就同意了。 秋澈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很讨厌自己。 她总不能这时候再跟李青梧说,为了挽回你的名声,要不然我们装作恩恩爱爱的样子一起睡几天? 于是此事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但这一世,却是要瞒过皇帝的眼睛,装作两人琴瑟和鸣的模样。 秋澈和李青梧都默契地没提分房的事。 没等秋澈熟悉一下这老地方的风景,两人就又要拾缀拾缀,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了。 皇亲成婚第二天,新妇给公婆敬茶后,夫妻俩都要入宫给皇帝皇后敬奉茶水,这才算婚礼完成。 入宫前,李青梧告诫秋澈:“我知道你性子直,但宫中局势也不比朝中简单,此番进宫,或许还会遇见其他妃嫔或皇子皇女,你……若是不耐烦应付,且听我应对便是。只需行礼,不必开口。” 秋澈想说,我有那么不知礼数吗? 但思索了下,还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李青梧毕竟在宫中更为熟悉,由她带着,秋澈确实要省去许多麻烦。 李青梧松了口气,还要说话,却见秋澈四顾周围看了一圈,若有所思:“这轿子似乎有些熟悉。” 李青梧不知道她的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啊?” 秋澈自顾自道:“我入宫参与殿试那日,似乎也是这样一辆轿子,好心将我送到了宫门处。” 李青梧眨了眨眼:“是吗……” 秋澈笑道:“是呢。我问那赶车的侍卫,坐车的是哪位贵人?他还很不客气,让我别废话—— “这么一看,倒是有些像你的那个暗卫……扶风?” 外面扶风的扬鞭训马声似乎都大了一些。 秋澈仿佛没听见,佯装惊讶:“难道,不仅寺庙中的岳姑娘是你,那天帮过我的贵人,也是你?” “……” 李青梧很快在她带着细微笑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扯了扯帕子,郁闷道:“是我。” 秋澈微微歪头:“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门处?” 李青梧垂眼,声音很轻:“恰好出城踏青,回来便遇见了,便顺手帮了一忙……没想过是你。” 是吗? 秋澈点点头,也没再问下去。 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一路进了宫,由小太监领着先去了皇帝所在的景阳宫,都没碰见什么人。 直到快要入殿时,才看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殿门出来。 为首那个眼神古怪地扫视了李青梧一圈,慢悠悠地开口道:“哟,乐和妹妹来给父皇请安了?” 李青梧不动声色扯了下秋澈的衣袖,停下步子行礼,眉眼低垂:“二哥,三哥。” 赫然是那天才在太后寿宴上见过的,太子李恒茂和三皇子李恒宇。 秋澈收敛了目光,随她一同见礼。 李恒茂瞥了秋澈一眼,没理她,也没理李青梧,一脸高傲。 倒是旁边的李恒宇狗腿子般替他开了口,笑嘻嘻:“乐和啊,你如今嫁了人,怎么请安的时辰还要比我们晚了?” 他拖长了尾音,抬高了下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暗有所指道,“可别因为父皇疼爱你,你就忘了规矩啊。” 秋澈听着,眸色微动。 李青梧所谓的受宠,原来如此表面吗? 连一个传闻中纨绔荒唐、不受重视的三皇子都能对她阴阳怪气了。 李青梧看出她意动,拉住她,唇瓣动了下,声音很低:“别冲动。” 秋澈用眼神看回去,刚要说她不是要骂人也不是要打人,只是想替李青梧说几句话。 若是每次被明嘲暗讽,都要这样忍气吞声,岂不是成了人人可欺的软包子了? ……和上辈子的她又有什么区别? 可李青梧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反而直视着她,又抬手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突然挣脱。 随即又提醒道:“说好了要听我的。” 他们今日来,只是要给皇帝皇后敬茶。 大殿之前,李青梧不想和太子的人起冲突。 秋澈看了她片刻,半晌,憋屈地吐出一口气,道:“好吧。” 那边三皇子见两人窃窃私语,翻了个白眼:“才成亲一天啊,乐和,我和二哥还在呢,你们可收敛着点吧。” 李青梧脸色一红,也不反驳:“……是。” 两人嘻嘻哈哈的,低声笑着,从殿前离开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青梧直起身,温和地转头朝秋澈笑笑,“但我习惯了。” 习惯了……这样被轻视的日子。 她从宫里长大,旁人或许看不出她受不受宠,可同样身为皇后养子的三皇子,和身为嫡子的太子,不说和她朝夕相处,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青梧到底受不受宠,他们比谁都清楚。 但他们都是皇子。 就这一条,便能压过李青梧所有委屈。
第27章 旧闻 秋澈还要说话,大殿的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福子侧身笑着示意:“殿下,驸马爷,陛下请两位进去。” 总体来说,这场会面还算愉快。 在秋澈面前,李式对李青梧那叫一个要多慈祥有多慈祥,要多关怀有多关怀。 而李青梧从始至终面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乖顺地接话,乖顺地回应。 坐在李式身边时,就像个过于完美的瓷器。 按理来说拜见过皇帝,接下来还要去见皇后和太后,但李式却在两人告退时招了招手:“秋爱卿,你留下来,朕还有事与你聊。” 秋澈和李青梧对视了一眼,李青梧给了她一个隐晦的安抚眼神,随即安静告退。 李式看着她们的互动若有所思,等李青梧离开了,才笑道:“怎么朕看你们夫妻俩,新婚第一天,倒也不像是多浓情蜜意的模样呢?秋爱卿,你说你心悦乐和,该不会是唬朕的吧?” 秋澈心跳漏了一拍。 她拱手,语气平静道:“陛下冤枉微臣了,殿下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 李式顿时:“哦?” 秋澈笑笑:“青梧规矩知礼,不喜与人太过亲近,何况是在父亲——陛下您的面前,也便更羞涩了。” 李式点点头,看样子对她这个理由还算满意。 再加上早晨嬷嬷拿回宫中的那张帕子,他也终于放下了心。 眼见这关过去了,秋澈又施施然地坐了回去,问:“不知陛下方才要臣留下,所为何事?” “你递上来的折子,”李式谈到这个,又微微皱眉,“是否太过繁杂了些?” 大夏律令五百条,光秋澈递上来的折子里,就修了三百条往上。 前段日子他还催秋澈快些递草案,等草案真的递上来了,他却头都大了。 他只要求秋澈削弱丞相实权和削弱世家就行,怎么他零零散散修了这么多? 奏折一打开,足足滚了六七圈都没停下。 这段日子那些老臣因为这草案上的内容,劝谏的折子都快把他御书房的桌案给吞没了。 怕皇帝发怒,没法抓削弱世家和相权上的问题,这些人就把目光对准了秋澈修改的其他律法上。 虽说要修律法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可秋澈修得这样彻底,若是真让他就这样轻易办成了,岂不是显得他们这群老臣无能? 于是众人形成了统一默契,决定能给对方多使绊子就多使绊子。 免得秋澈到时候势大升天了,真就不好打压了。 被老臣们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头疼,加上李式自己也觉得秋澈这草案有些过于复杂,便半推半就地来跟秋澈详谈了。 他不解道:“那些什么缠足、和离的条款……尽是些繁枝末节的东西,为何非要加进去?朕记得朕只要你削弱世家权益,你怎么……” 李式欲言又止,显然是觉得秋澈这些条款加进去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条款,实则是为削弱世家。” 李式叹着的气立刻一顿。 秋澈面不改色道:“只因这缠足风俗是从贵族中掀起的风潮,是世家大族的私癖,却冠以风俗之名,传播甚广。民间早已苦缠足久已。” “若长久下去,岂不是世家说什么是正确的,什么便是正确的?” “俗话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除此陋习,看似事小,但既能为陛下的清明决断而立威,又能收获民心,削减世家的话语权……” 秋澈掷地有声道:“除陋习风俗事小,获民心所向为大。此中道理,陛下应当比臣更明白。” 李式被她言语虚虚捧了一把,咳了一声:“那是当然。可支持女子与丈夫和离呢?你又当如何解释?” “不知陛下是否听过丞相府中一桩旧闻?” “……你是说,吴相?” 李式饶有兴趣,示意她直说。 “一十多年前,吴相的独子,也就是当时的礼部侍郎大人,因看中一青楼女子,强行将其娶回府中,此女性格刚烈不屈,后蛰伏府中,于一年后诞下一子。当夜趁其不备,一把匕首,贯穿了吴相独子的胸膛。” 李式一惊:“竟还有此事?朕怎不知?” “吴相认为此乃家丑,不能外传,便将此女杀之而后快,瞒下此事。对外宣称礼部侍郎参破红尘,要辞别官场,离家云游。”秋澈淡淡笑道,“云游一去一十年,无人起疑。” “那女子生下的那个孩子,便是如今的吴家长孙公子,吴易起。” “可他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李式诧异道,“他的母亲分明是清白人家出身,是当年明媒正娶的傅家表小姐,虽已故去多年,但确确实实不是什么青楼女子。” “假的罢了,”秋澈淡定道,“那青楼女子是暗中抬进府里的,正是因为那位傅小姐体弱多病,无法生育,吴侍郎才会让那女子诞下长子。后来此中事了,吴相便将此子记在了傅小姐名下。” 李式惊疑不定道:“你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 秋澈眨了眨眼,坦然道:“实不相瞒,这些,都是祖母告诉臣的生母,臣的母亲再讲给臣听的。祖母生前因和太后娘娘乃是手帕之交,与傅家交情颇深,大抵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129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