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澈听懂了。 秋初冬就是没死心,觉得公主都嫁进来了,怎么摆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反正秋澈又不喜欢她,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肯娶的她呢。 李青梧哪怕被秋哲玷污了,一个女人,被丈夫的哥哥毁了清白,她敢说出去吗? 就算秋哲顶替不了秋澈,好歹也抢了她的妻子,也算是为这段时日受的苦报仇了。 秋初冬得意洋洋地想。 她要是不想让自己是女人的事暴露出去,就该知道把这事儿往肚子里吞。 不得不说,真是蠢到家了。 秋初冬这话说完,不止秋澈脸黑,柳氏的脸也黑了。 秋澈轻笑,喊了一声:“父亲。” 秋初冬被她喊得浑身一抖。 从一个月前秋澈从寺庙回来后,可再也没有这么正经地称呼过他了。 秋初冬虚荣心顿时起来了,却不由自主又结巴了一下,色厉内荏道:“干,干什么?” “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公然羞辱皇家公主?” 秋初冬表情一僵。 秋澈却又朝他缓缓走了两步。 她低声道:“她既然嫁给我,就是我的人。” “我希望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们送进大理寺的地牢的。” “我能把你们送进去第一次,就能送进去第二次。” “还是说,你觉得被关着不够劲道,想体会一次被严刑拷打的滋味?” 秋初冬想起潮湿阴暗、老鼠飞虫横行的地牢,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想退后去抓柳氏肩膀躲一躲,柳氏却没和从前一样站在原地不动,而是冷着脸扯开了衣袖。 没等他回神,秋澈又揣着袖子,倾身微笑道:“这种话,别让我,也别让她再听见第二次。” “懂吗?”!
第26章 入宫 “为什么敬茶会出错?” 两人出了院子,茯苓正为姑爷给自家殿下长面子高兴着,冷不丁听她来了这么一句,也愣住了。 她不满地小声道:“是人都会犯错,难道还总要计较这种小事吗?” 她家殿下才嫁过来,刚被公婆羞辱一番不说,难道又要被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地问责吗? 茯苓想想都替李青梧憋屈,刚升起来的那点好感瞬间就掉下去了。 李青梧脸上的浅笑也凝滞了一下,随即看向秋澈。 秋澈没回头,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是鲁莽的人,起这么大早来敬茶,怎么会突然手抖洒了茶水。” “……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李青梧静了静。 茯苓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意思,顿时就抿直了下垂的嘴角,同样担忧地看向李青梧。 对方用指尖捻了捻袖子,半晌,面不改色道:“他接茶的时候,摸了下我的手。” 还笑眯眯地说了句:“长得不错。” 李青梧才因此失手侧翻了些茶水。 柳氏立刻就不高兴起来。 但秋初冬却还要装模作样地说无事,扶她起来时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低声说反正李青梧如今嫁的是个假男人,相当于是活寡妇,不如去侍奉秋哲。 秋初冬知道秋澈是女子? 直到此时,李青梧方才脸色大变,下意识伸手推开了对方,并脱口一句:“放肆!” 秋初冬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个趔趄,表情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茯苓上前去扶李青梧,因此和他争执了起来。 秋澈磨了磨牙,一时不知道该为秋初冬的愚蠢感到丢脸,还是为李青梧又一次无故受辱而愧疚。 “我今日要是没来呢?”秋澈盯着她的眼睛,“你就任由他指着你骂?”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是你的父亲。我已嫁为人妇,若是新婚第一天便与公婆大闹一场……会让父皇觉得跌面。” 李青梧低声道。 “更何况,我不想让你为难。” “他拿准的就是你这种心思,谅你不敢传出去,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羞辱你。”秋澈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回走。 “以后不需要再来给他们请安。哪怕无意间遇到了,也不需要给他们任何面子。” “可是……”李青梧蹙眉,“他……毕竟是你父亲。” 秋澈冷冷道:“我早就没有父亲了。” 从上辈子,他为了秋哲的仕途,亲手将那碗毒药送到自己手里开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青梧忍不住劝道,“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可毕竟,他也知道你是……” 因为有茯苓在,李青梧没把后面的话说完,而是顿了下接着道,“他知道那件事。若你和他闹翻了脸,他扭头将此时说出去了,该怎么办?” “他说了,旁人就会信吗?” 更何况,说出去就是抄九族的大罪。 秋初冬是蠢,倒也不至于蠢到连这个都不清楚。 不到狗急跳墙性命堪忧,他不会轻易把秋澈女扮男装的事供出去。这也是秋澈暂时没有下死手处理这对父子的原因之一。 她只知道秋初冬和秋哲都知道自己的女儿L身,但不清楚秋哲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假如秋哲现在已经知道了,秋哲也不能对他逼得太紧。 在没有足够能让自己脱身的底气前,没有找到让这父子俩被一击必杀的死罪证据前——她最多发发疯嘴毒几句,却不能真的对他们如何。 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没办法,时局所限,人微言轻。 虽然她并不打算用男人的身份过一辈子,但她还没有到一言九鼎的时候,本就处于劣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上辈子娶公主是一场意外,朝臣都是笑她行事荒唐,加上她后来沉寂了三年,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可如今她修律法,怼朝臣,触碰世家利益,与吴相隐约已经站在里对立面。 正是在京中风头无两的时候,又求旨娶了所谓“两情相悦”的,最受宠的长公主,婚礼甚至有帝王亲临。 所有人都在暗中盯着她。 那一双双贪婪、嫉妒、恐慌的眼睛,恨不得即刻抓住她的把柄,将她拉下刚刚登上的神坛。 她不能太早暴露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因为这只会让她陷入更深层的困境中。 不过好在,局面暂时可控,所以偶尔疯一疯让自己舒坦一些也无妨。 李青梧并不清楚她这些心思,只是抿了抿唇,温和道:“总要以防万一。” “你是要我以后都对他客客气气的?”秋澈顿步,扭头看她。 李青梧哑然:“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你和你父亲起冲突……”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怜珠阁门口。 院子里还张灯结彩,窗台和门口都贴着不少囍字。 玉明正拿着笤帚在清理院子里地上落下的烟花炮竹。 秋澈没说话,打开门走进去,径直路过玉明身边。 对方刚对她们行了个礼,秋澈已经一阵风一般走了过去: “别扫了,走。” 玉明忙问:“去哪儿L?” “回小院。” 昨天刚回来成了个亲,今儿L就要走了? 玉明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声是,丢下笤帚,提声喊玉砚收拾东西去了。 李青梧跟着秋澈进了屋子,见她径直收拾起了箱子,一言不发,忐忑地斟酌道:“你……生气了吗?” 秋澈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我有名字。” “……啊?”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直接叫我秋澈,”见李青梧面露犹豫,秋澈想了想,道,“叫阿宁也行。” “为何?” “希宁是我的字,我娘给我取的,”秋澈说完,又补充道,“亲娘。” 应该说,是上辈子取的。 大夏男子二十为弱冠,弱冠之礼上,不管摆不摆酒席,都会由父亲赐字。 但她的弱冠之礼,秋初冬忙着花天酒地,根本没记起来还有个“儿L子”等着他来赐表字。 更不要说有什么酒席了。 最后是王氏翻遍了书籍,从自己仅识的几个字里挑出了两个来:希宁。 寓意也很简单粗暴:希望她安宁康健。 李青梧闻言果然一愣:“可……你今年不是未及弱冠吗?” 秋澈漫不经心道:“很早之前便想好的。有问题吗?” 李青梧摇头,也说:“既如此,你也别总叫我‘殿下’了。我父皇他们总叫我乐和……不如你就称我青梧吧。” 秋澈点头,这才回答她的问题:“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思考——你刚刚的话,我现在回答你。”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并不把他当做我的父亲,他让我不高兴了,我就要让他也不高兴。” 秋澈冷静道,“你想让我们减少冲突,这是不可能的,首先他的为人无法立刻改变,其次,我没办法忍下去。” “我也不希望你替我忍。” “我不希望以后站在我身边的同盟,日日对我的敌人忍气吞声。” “你是长公主,哪怕嫁到了秋家,这点也没有更改过。” “所以拿出你长公主的架子来。” 秋澈说。 “惹人闲话又如何?他们都不嫌丢脸,你又怕什么呢?” 李青梧听得沉默,几番欲言,又止。 大概她是第一次听人说这种话,第一次听人劝她,不要忍。 可她不是从小忍到大的吗? 若是对方不是秋澈的父亲,她自然不会这样容忍,早就把手里那杯茶当头泼下去了。 可偏偏对方是。 能靠忍一忍就过去的事,为何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在这个对女子极近苛刻的时代,人们不会管是不是公公先对儿L媳不轨在先,而是会将目光放在更引人注目的她身上。 因为她年轻,高贵,美丽。 又是个女人。 于是所有指责的语言,不管是与否,最后都会聚集在她身上。 李青梧囚于深宫,听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悲剧了。 可她在此时,面对秋澈那张俊秀的脸,却忽然间哑口无言。 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们之间巨大的沟壑。 那不是时间长短,也不是距离远近。 而是哪怕面对面,也隔了很远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 因为没有经历过,因为从小女扮男装……所以哪怕同情女子,共情女子,却不知女子在这世间行事需万分小心翼翼,才能平安、安宁、不被人在背后闲言碎语地活下去。 秋澈的这份踏出家门的勇气,就已经是她们的可望不可即。 但李青梧忽然也不想说出来了。 这些艰难的,痛苦的,都不是秋澈需要经历的。 她现在这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 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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