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易无澜肯定就不搭理她了,如今显然是茶肆中行人的话所影响。沐言汐不动声色的捏捏易无澜搭在桌下的手,传音道:“仙尊,你越发有人情味了。” 易无澜无奈的看她一眼:“别闹,快吃。” 沐言汐悻悻闭嘴,却没将手松开。 易无澜总是以无情道为挡箭牌,在修真界中久居归墟殿高高在上,好似真的淡漠冰冷,不通人情。 可沐言汐知道,易无澜也是个极为温柔的人。 姬荣一直没说话,脸色却微微发沉,显然也是猜到了小皇帝的目的。 沐言汐十分善解人意的在她们三人外设下隔音结界,似笑非笑的问:“公主殿下,你这位弟弟,是要将你赶尽杀绝啊。他到底是太相信那位国师一定能杀了你,还是受了国师的胁迫?” 原本她们只是计划让姬荣假死,进京探一探究竟再做决定。没想到这小皇帝连人都还没杀成功,就已经走了下一步棋。 姬荣放下勺,声音里似乎有些感慨,又像是风轻云淡:“本王十六岁那年先帝驾崩,国师携遗诏传位,朝臣半数以上皆在国师控制之下,知道朝局险恶,朝不保夕,但本王还是强行在朝中留了下来。” “为政八载,和朝中大臣起过无数争执,亦当堂反驳过国师之言,步步危机,本王的命无时无刻不在悬崖之上,但本王还是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姬荣双眼微微眯起,望向暗巷外打马而过的官兵,脸上毫无惧意:“还望二位仙长助我入宫,我要亲自查明真相。” 沐言汐没想到到这个份上了,姬荣还对那小皇帝抱有一丝期望。难不成,那小皇帝真的只是被胁迫了? 沐言汐对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想去深思,姬荣这么多年都担着摄政王之职,若是她真无野心,就算小皇帝再出格,姬荣最后还是会选择原谅。 于是,她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们测灵根的地方,是在皇宫内?” 姬荣点头:“在皇宫内,我可带你们前去。” 测灵根的法器沐言汐在修真界见得多了,以她的神识,无需借助任何法器,都能一眼看出凡人身上有无灵根。 比如姬荣身上,便有一条粗壮的单灵根,是修道的好苗子。 但姬荣要兼顾皇权,自然就不适合修道了。 沐言汐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个:“之前一直没有问你,你们皇宫中有没有什么法阵,或者你听过能用来炼制、吸收的东西?” 姬荣脸上一片茫然:“法阵?是用来测灵根的法阵吗?可那是个石台,只需将手放置其上,就能测出灵根,里面有什么阵法我看不出来。” “非也。”沐言汐纠正她,“修士修仙用的是灵气与魔气,但若我的推断没问题的话,你们这里的人服用通灵丹后,是利用的蜃气。” “蜃气这种气的由来复杂,我不做多解释,你只需要知道,凡俗界原先是没有蜃气的,即便是与修真界互通的落川之道,也无法将蜃气传递过来。” 姬荣似乎是听懂了:“所以我们能修炼,是因为有人将蜃气引了过来,你们要找的就是引蜃气的法阵?” 沐言汐松一口气:“不错。” “毁了那个法阵后,那些修炼过蜃气的人会怎么样?”姬荣又问。 沐言汐静默一瞬,没有隐瞒:“他们没有修炼资源,修为会停滞在那一刻,时间久了,也许会遭到反噬,直到我们彻底毁去蜃气。” 姬荣心里有数了。 从那些已经服用了通灵丹修士来看,毁去法阵对他们一定会有所影响,反噬会何时到来,他们谁也不能确定。 而且大雍国一旦失去那些修士,周边各国也一定会趁机发兵,对于大雍国来说,定然是一场硬仗。 就算沐言汐将姬荣带回了皇城,她也不确定姬荣会不会同意她们的做法。 在姬荣沉默的时候,沐言汐靠向易无澜,传音过去:“如果我们直接闯皇宫毁法阵,可行吗?” 易无澜:“不到万不得已,不可。” 看来还是得让姬荣赞成这件事情。凡俗界的气运发展也会随着凡人的意识而改变,即便蜃气对凡人有害,但只要凡人都一致认定它不能被毁去,她们所做的事情便会被判为是外来的入侵。 若是姬荣同意这件事情,以她摄政多年的地位,能影响无数的凡人。这样的话,她们所做的事情就成了帮助凡俗界拨乱反正。 沐言汐叹了口气,深觉此事之棘手。 旁边那桌人已经用完膳,结账离开。良久,姬荣的脸上混合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眼神却沉定下来:“我带你们进宫。” 沐言汐一喜:“当真?” 姬荣笑了一下,自嘲道:“我亲眼目睹过那些修士丧失意识的全过程,若是放开通灵丹的限制,会有更多的人命填进去,大雍国迟早也是要乱的。” “不是我愿不愿意,而是再这么下去,无论是大雍国的子民,还是所有的人,都会没有活路。” 沐言汐能感觉到姬荣语气中的无奈。 凡俗界身负灵根者不少,至少三分之一的人皆有灵根,如今那些服用通灵丹的人只是灵根最有可能被催发的那部分,等到这部分的人都变成了缚灵,定然会将范围扩大。 姬荣是皇室中人,测灵根逃不过她的眼,想必早已考虑到这点。 姬荣一席话,令沐言汐也觉得有些沉重。她望向通往主街道的小巷,那些官兵身后带着长串的百姓,观年纪皆从弱冠至壮年,神色匆匆,显然是被召集去重测灵根的。 姬荣询问她们:“我们何时动身?” 沐言汐看了一眼易无澜:“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姬荣也没多问。 风透过茶蓬将易无澜的长发吹过,沐言汐手指将其卷起绕了绕,终于等到了易无澜的回复:“皇宫中蜃气的浓度最高,法阵应当就在宫内。” 那就不需要她们再挨家挨户搜寻。 沐言汐起身撤去结界,“走吧公主殿下,现在可以入宫了。” * 皇宫,养心殿内。 姬承趴在宽大的御案上,瘦弱的身体披着宽大的龙袍,整个人神色恹恹。精致的笔架子镶金嵌玉,挂着不同式样的笔,未沾墨迹。 直到脚步声响起,姬承才像是活过来般,朝帘子掀起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亮:“国师,你终于来了!朕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来人一袭藏青色道袍,眉宇间可窥见匆匆的行色,正是衔阙宗的孤司偃:“陛下安心,答应过您的事,微臣怎会忘记?如今局势如何了?” “朕哪知道如何了?那些缚灵不都听命于你?朕还是觉得有些欠妥当,若是我皇姐没死怎么办?她肯定要回来阻止我们的,到时候她把缚灵公之于众,还有谁会服用通灵丹?” 孤司偃听着这番质问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可他脸上还是笑着,摸出一枚半碎的玉佩:“长公主跌落山崖,尸骨面目全非,就连她身上的虎符也碎成了这样。” “她,她……真死了吗?”姬承盯着玉佩上的血迹,眼眶渐渐酸胀,“父皇走的时候朕年纪尚小,小时候做噩梦,皇姐都会陪朕一整夜。朕背不了书被太傅责骂时,也是皇姐护着朕,陪朕逐行逐句的背诵。” 姬承对姬荣的感情很是复杂,但孤司偃并不想听这些话,于是敲了敲桌面:“长公主对陛下好,也是为了分陛下手中的权。如果长公主真心为陛下着想,怎会想要毁去通灵丹,又怎会远赴边境召军意图谋反呢?” 姬承:“她真的想要谋反吗?” 孤司偃:“每年五月初二测灵根时,长公主都会留下灵根最佳之人收在府中,这些年也是打着寻欢作乐的名头广搜灵修,目的就是为了将缚灵的真相公布出去,以求得民心,夺取陛下的皇位。” 姬承脸上的愁容终于散去,他点头道:“你说得对,姬荣死有余辜。” 孤司偃扫过御案上堆砌如山的折子,翻开一看:“今日又没批折子?” 姬承讨好般的将其往前一堆:“朕批的折子那群阁老总是挑三拣四,这不对那也不对的,就连朕写的字他们都要专门在写一封折子来指责,朕不想批了,国师帮帮我吧。” 孤司偃接过奏折,走到一旁的案桌上,目光逐渐变得冷淡。 变得漠然。 看向姬承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无价值的垃圾。 两个时辰后,传了午膳。 姬承看着孤司偃将一捆奏章递给内饰,也没有要抽几本检查的心思,倒是孤司偃主动开了口:“待此次测验灵根后,让玄甲军北上吧。” 姬承夹菜的手一顿,挥退伺候的内侍:“一定要打吗?” “长公主死于北齐之手,陛下对皇姐思念至极,定然要为她复仇。”孤司偃一字一顿,显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雍如今的版图已经占了半个大陆,孤司偃以为他担心打不下来,宽慰道:“陛下手中这么多修士,随便派出一支军队,令让北齐俯首称臣。” 姬承犹豫道:“可北齐是除了大雍外最大的国家,我听闻他们百姓的数量有大雍三成之多,到时候治理起来岂不是很麻烦?” 孤司偃一愣,倒是忘了这个草包的德行。 他正要劝,就见姬承将筷子一扔,面对公务时的郁气全然散去,兴致勃勃吩咐内侍:“将翰林院那个林修撰给朕寻来,昨日他与朕的棋局还没下完,今日定要分出个胜负。” 孤司偃也没拦,姬荣自小就是被先帝当成继承者培养的,对于姬承也没太多要求,养成了弄棋听曲的性子,本应是个闲散王爷,却因一道诏书被困在龙椅之上。 但,姬承如今不也是心甘情愿的吗? 凡人,又有哪个能抵御住皇位的诱惑? 姬承到御花园时,玲珑棋盘摆在正中央,上面还留着昨日未完成的棋局。 林修撰还未到,姬承也不恼。内阁那堆老古板这几日又提出要编撰书籍,整个翰林院都无法偷闲,若是被知晓林修撰来了他这里,恐怕明日早朝又要被参一本。 姬承手握白子,细腻剔透的棋子微微泛着凉,姬承思索着棋局接下来的走势,脑中绘出一幅龙吞七星之景。 对面很快来了人,一片雪白的衣袍掠过棋局,执起黑子,落入棋盘。 姬承手中的棋子也很快落下,两人你来我往,姬承一直处于进攻之势,与他在养心殿近乎时近乎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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