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释空灵力,看看神霞殿那几个人的下场就知道了。” 独属于幻境的高浓度灵气肆虐, 受滞的修为、爆裂的丹田、对赢得大比的执念, 配上一群或叫嚣、或踌躇、或沉寂的人。 纷纷人间乱象。 “这里的灵气一开始就有问题, 方才那几个爆丹而亡的修士也是吸收灵气最多的,你们就算不相信也不要血口喷人。” 林长修等人纷纷将沐言汐围拢在中间, 警惕有人借机出手。 可随着萤惑引指针转动的频率愈来愈高, 缚灵映着晚霞,破开山外重重修士逼近天净台,现形的瞬间,血雾团轻轻穿过深绿灌木丛, 萤惑引随着它们的到来尽数停下, 刀光剑影一片狼藉。 刚刚从打坐中被唤醒的修士们不知所措,大脑还因为突然出现的大量缚灵一片空白。天净台旁听从沐言汐的话将灵力释出体外的修士, 更是胆战心惊的看着漫山的缚灵。 逼近的缚灵在即将踏上玉石碑的那一刻,忽然停下了脚步,往两侧一点一点散开,最后竟然直接形成了一个通道。 慈悲为怀的佛子袈裟轻轻划过灌木丛,踩在薄薄的草叶上,发出细微的响声,血雾随着他的到来尽数俯首而立。 在浮屠塔时,已有不少修士见识过秦连殇的厉害之处,纷纷拔剑往玉石碑内退进,胆战心惊的看着秦连殇。 秦连殇没有理会修士们的警惕,步伐间似有肃杀之气,视线掠过沐言汐,落到了人群中仍在不断修炼的孤司偃上。 孤司偃在被秦连殇扔出浮屠塔后,便传音给了浮屠境外衔阙宗之人。可浮屠境是五位大乘期修士死后所化成,想要从外打破,无异于对抗五位大乘期的结界法阵。 能让他活着出去的唯一办法,便是吸收此境的灵力,通过天净台破境而出。 只是他没想到秦连殇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秦连殇真的这么狠。明明衔阙宗是他如今最大的靠山,他却连衔阙宗之人都不顾及。 孤司偃离突破只剩一步之遥,对于沐言汐的话,他不信,也不敢在这种极需要用灵力保命的时候相信。 意气风发的最好年华,他只要再突破一点点,就能成为第一个出浮屠境的人,就能一举扬名。 秦连殇将手中的佛珠一收,看了他片刻,随后一道瞬移去至孤司偃身前,在衔阙宗的其他弟子都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人从拉入了缚灵堆中。 掌心凝出一团赤红的光,抵入孤司偃的眉眼。强探修士识海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秦连殇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又怎会顾及旁人的死活。 在灵力刺探到孤司偃识海的那一刻,孤司偃体内对于蜃气的排异程度皆清清楚楚的反应出来。与此同时,孤司偃一生的记忆也宛若走马观花呈现脑中。 是流离失所,天灾人祸的第一世。 是心怀愤懑,历经千辛修炼成的鬼修。 是入衔阙宗,站队曲南宫夺取的宗主之位。 是重入大雍,以洗髓丹壮大的大同国运。 是最后入仙门大比,几转筹谋,妄图颠覆人修的癫狂计划。 “好受吗?”秦连殇问。 他俯身。 秦连殇如今附身在佛子封离的体内,用的是封离的容貌,圆润的脸庞带着笑意,瞳色却很深。他笑了起来:“是我之前小看你了,能被曲南宫如此重用,倒是有几分能耐。” 孤司偃在他靠近的一瞬间,被扔出浮屠塔时的恐惧窒息再度涌上来,入体的灵气还未吸收,体内就已经被另外逼入一种令他难以反抗的力量。 秦连殇将灵力抽回,静了片刻,忽而一笑道:“看来你对蜃气并不陌生,就是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试过。” “如果你体内积聚大量蜃气,是早些成为缚灵彻底冲开七绝鬼域的封印,还是依旧能活下来呢?” 浮屠塔的方向突然响起三道钟声。 本是伴随了数月早已应当习惯的声音,此刻却仿佛是夺命的魔音,令孤司偃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他终于明白秦连殇要做什么了。 秦连殇与曲南宫都想要拿浮屠境做一个祭台,一为除去人修年轻一辈的杰出弟子,二为让修士死亡成为缚灵,激发血池的力量,打开七绝鬼域令缚灵彻底降世。 “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衔阙宗这么多弟子,整个衔阙宗都不会再同你合作,你一个化神期又能做什么?” 秦连殇似是想到了什么,面带疑虑:“曲南宫如今已经找到了控制缚灵的办法,想必他不会再计较你们几个吧?” 话毕,他将手一松,看似清瘦无骨的手指在孤司偃颈侧留下深深的指印。秦连殇转而看向严阵以待的修士,终于用众人听得到的声音,缓缓叙说: “重新介绍一下吧,本座是不夜城的上一任主人,和你们那位明澜仙尊……”他看向沐言汐的方向,露出笑容,“还是个故交。” “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你们能修灵气,为何不试试修蜃气呢?事半功倍啊。” 灵修闻言,纷纷议论起来:“什、什么?这里真的有蜃气?” “蜃气是什么?也是能修行的气体吗?” “长老授课的时候都让你好好听了,蜃气就是那些缚灵吸收转化成灵力的气体啊,修士根本不能吸收,不然你就等死吧。” 秦连殇往玉石碑的方向缓步走去,目光落到那个修士身上:“谁说修士不能吸收蜃气的?不仅能吸收,还能将其转化为灵力为他所用。”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如他出七绝鬼域的那夜疾风骤雨。 泼天雨幕伴随着惊天的响雷,将整个神殒之境照得煞白一片,尸山血海漫过脚下的小径,一路通往魔域主城。 身上的华袍已经碎得能看到里衣,暗红的血渍分不出是来源于血池,还是来自脚下已经死去之人。 魔域前来阻拦的魔修纷纷站在几丈之外,秦连殇半跪在地上,歪头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浑身是血的女人身上。 那是乐南秋,是上一任的魔尊夫人,亦是秦连殇的母亲。 乐南秋浑身浴血,手下紧紧的按着古剑的剑柄,以防它再继续刺入,口中鲜血大呕,美丽的双眸渐渐涣散,却还是挣扎着看向眼前的少年,似乎是要说什么。 “娘。”秦连殇握住琅邪剑的手一拉,鲜血喷涌在黑金剑尖上,雷光闪过,剑锋映照整座神境,“谢谢娘特意为我寻来的剑,这些年我很喜欢它。” 他近乎癫狂的从袖中翻找出一个缀满宝石的半残王冠,皱着眉耐心的将其戴到自己的头上。发冠已无百年之前惊鸿一瞥的奢贵,就连发冠的形状也不知为何缺了半角,歪歪斜斜仿佛随时能掉落下来。 秦连殇一手握着剑,一手扶着发冠凑上前去,似乎是想让乐南秋看得更为清楚些。他近乎癫狂的笑问:“娘,您不认识我了吗?您看啊,这也是您当年及冠礼时一同为我准备的。” 大雨将二人全身淋透,乐南秋身上的血水源源不断,没入身下早已发红的土地中。她的脸上分不清是血水还是眼泪,艰难的吐字:“是……是我不该…… ” 秦连殇癫狂的眼眸中闪过一次茫然,浑身的戾气也在这一刻尽数收下。 可乐南秋却说:“是我不该将你惯得如此嚣张跋扈,不该令你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秦连殇的眼神愣怔了一瞬,他轻轻笑了一下,收敛下来的暴戾气息又在这一刻尽数涌现,眼底满是冰冷,像是磨灭了最后一丝人性。 扶着发冠的手放下,破破烂烂的发冠没了支撑,沿着衣袍滚落,被雨水冲刷在泥泞中。他握上了乐南秋的手,柔声问:“娘,事已至此,您就不能再哄一哄我吗?您真的不要我了吗?” 然而乐南秋的双目中,只剩下了怨恨。骨肉亲情,在这场大雨中,尽数毁去。 秦连殇仿佛毫不在意,他收起琅邪剑,将乐南秋轻柔的抱在怀里,一如小时候乐南秋抱他一样,小声呢喃:“为什么呢娘,当初不是你们将我送进七绝鬼域的吗?我乖乖在那里待了百年,您怎么就不认我了呢?” 乐南秋张了张嘴,“他呢?” “他,谁啊?”秦连殇皱着眉想了想,恍然大悟,“您是在问爹吗?他被我废去修为扔进血池里了啊,整整七日呢,终于不骂我了。” “逆子,你竟敢……” “娘,这不是你们当初对我做的事情吗?我也想让爹吸收蜃气变得强大啊,所以您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乐南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一道灵力自秦连殇掌中窜出,猛地没入乐南秋体内。她本就受伤的丹田瞬间碎裂,浑身灵气化为乌有,瞳孔渐渐涣散,失了气息。 魔域的上一代统治者彻底殒落,原先剑拔弩张的魔修纷纷收起武器,向着他们新一任的尊主单膝而归。 秦连殇却毫不在乎,他看着乐南秋仍睁着的双目,一边哭一边笑:“娘,我好疼啊,我快要死了,您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您一定不会怪我的是吗?毕竟您最宠爱我了。” 他独自呢喃了许久,魔修也都不敢接话。几息后,秦连殇似乎终于意识到乐南秋已经死了。大乘期的新一任魔主,却如同一名刚及冠的少年,在这个寒冷的雨夜中痛哭出声。 雷声阵阵,像是为整个魔域做了场祭祀,冲天的血腥味彻底埋葬了他的过去。 手中的佛珠上出现一道裂痕,秦连殇似乎有些出神。他的目光微闪,望向天净石旁众修士,重新控制好情绪,笑道:“人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没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想要出去,你们就只能不断的修炼。” 魔域上一回的重新洗牌,令魔修避讳莫深。以至于之后数百年,世人皆知他研究缚灵与之为伍。 人人都觉得他疯魔,屠尽亲族过于冷血。 尤其是在仙魔大战时,当世人真正领略到缚灵的威力时,对于秦连殇更为忌惮与恐惧。 但实际上,他们不知道,在那暗无天日的百年中,秦连殇也是恐惧过的。他嚣张跋扈的少年时代、令人闻风丧胆的青年意满中,只有那一次及冠生辰,是真正无辜的。 秦连殇看着远超浮屠塔中的、一张张面露惊惧的脸庞,久违而又熟悉。他问:“诸位怎么都停止修炼了?” 温和的嗓音非但没有令修士们放松警惕,反而更为忌惮。万佛宗的佛子不会如他那样让活人去吸收蜃气,蜃气的反噬于修士而言堪称酷刑。过于强烈的反差让在场每个人愈加彻骨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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