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坐公交车、或是走在其他公共场所里,在所有那些避无可避地与人近距离接触的瞬间,旁边的人总是不约而同露出古怪的目光,继而微妙地避开。 “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有人摇头叹气。 这不是一遭猛烈的撞击,没有牵起迅疾而剧烈的骤痛感。 可是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微小却又清晰的如避蛇蝎般躲开的动作,在时光里发酵得深沉而绵长,挥之不去。它们无声地缠绕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于是痛苦深深地镌刻进郁落的骨血中。 她讨厌自己的腺体,讨厌信息素,连带着开始讨厌ABO世界。她也忍不住用那些人躲避的、厌恶的眼神讨厌整个自己。 无数个午夜梦回,她发着抖,将呜咽压进枕头里。 在快开学前,郁落经历了分化后的第一次发热期。 感受到信息素正不受控制地释放,那令人们避之不及的味道因此充盈房间,郁落心里的自我厌弃也在翻涌。她身体颤抖着,忍不住用手狠压脆弱的腺体处,想要它别再释放信息素。 这一用力,疼得她半晌没缓过来。 像条濒死的鱼一般,艰涩喘息着,目光失焦。 不知多久后,郁落终于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到抽屉边,拿出抑制剂注射。 那种强烈的镇定让她着迷,信息素浓度下降的感觉也微妙地缓解了她的自厌情绪。 郁落身不由己地上瘾,浑浑噩噩地注射了三支。 而后晕睡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感觉浑身酸痛得提不起一点劲,而一旁郁妍正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郁落完全忘记发生了什么。无意望见桌上三支用完的抑制剂时,她恍惚了一下。 郁妍凝视着女儿憔悴的面色,干燥的唇瓣,以及那日渐黯淡、已经很久不曾明亮的眼神。 凝视着郁落的颈部上,那发热期意识迷糊间因为自我厌弃而抠出的累累血迹。 她第一次在郁落面前流下眼泪。 “对不起。”郁妍抬手捂住脸,有湿润从她颤抖的指缝溢出,“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 郁落坐在豪华的轿车上,姿势有些拘束。 她的手习惯性地抚到后颈腺体处。 自从上次不小心注射严重过量的抑制剂后,她的信息素浓度一直维持在几乎只有0.1%的程度。 她猜测这个浓度不会让人闻到。因为这两天出行,她一直没见到那种熟悉得深入骨髓的怪异目光。 所以,是不是只要每次发热期都过量注射抑制剂就好了? 这份认知让郁落心里隐隐钻出点久违的欣喜。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她对即将到来的陌生场面也没那么害怕了—— 郁妍说要带她来S市见奶奶。 据说奶奶很有钱,可以让她住在没有虫子、灯光明亮、也不再寒冷的房子里,让她入读S市最好的国际中学。 “是奶奶找到我们了吗?”郁落问。 郁妍嗫喏了一下。她看着郁落的眼眸,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靠欺骗解决的。 就像信息素的味道。哪怕她和郁落说「你的和别人的没什么区别」,郁落也会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体察到真相。而那只会更残酷。 于是郁妍这次选择坦白:“不......是她需要你了。” “你爸爸一年前去世了,他只有你一个孩子。”郁妍说,“她当时找上我......但是我拒绝了她。” 郁妍没有说当时为什么拒绝,也没说为什么现在突然愿意接受了。 “......哦。”郁落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声,配合郁妍的每一个决定。 下一秒意识到什么,她忽地紧张起来。 抬眼,一瞬不瞬地看向郁妍:“那,妈妈会和我一起在S市的对么?” 那双黯淡无光已久的眸子,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点光亮来,是期盼,甚至是卑微而笨拙的祈求。 郁妍不敢看。 她僵硬地偏头望向窗外,“还不明白吗?” “......你归你奶奶了。” 她艰难地说:“我不再是你的监护人,更不想住在S市。她给了我很多钱,我会自己享受生活。” 旁边陷入长久的缄默。 在心脏被反复捶打的疼意里,郁妍终于听到少女颤抖的哭腔: “妈......妈妈是因为讨厌我的信息素,才不要我的吗?” 郁妍的喉咙涩痛得发不出声音来。 她枯瘦的手蜷缩起来,想说不是。 可是最后情绪千回百转,她竟然、竟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 郁落站在后院的雪地里。 两年过去,少女抽条,已经身形纤长。 过分羸弱的身体在营养师的调理下变得健康,过去总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也已是白里透红。 那张脸褪去一些青涩,出落得美如谪仙。 只是面上毫无表情,气质清冷得如不可采撷的天边皎月,一双眼眸幽深无光。 礼仪老师的教导下,她仿佛是富贵人家中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即便一动不动地立着,那从容又矜贵的姿态,很难看出她其实是在罚站。 有雪落在她的睫羽上,郁落眨了下眼。站立太久,她的四肢僵冷,身体也冻得时不时战栗。 她听到远处好像有小狗的叫声。 她幻想,那狗许是一身雪白的茸毛,活泼可爱地在主人腿边拱来拱去。 万物冷寂,在她心里,如今好像只剩小狗仍旧是暖热的存在。 这可能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留存她最后一份天真的理想寄托。毕竟她其实甚至没有真正接触过某只小狗。 而今天她向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出纠结了两年的话——家里有没有可能容下一只小动物。 奶奶很快知道这件事,便责令她来罚站了。 没关系,郁落想。毕竟应该也不会有小狗愿意接近她。生动温暖之物,是不会向往一片冰冷死寂的。 她回过神来,抬眸望向面前那肃穆的建筑。 外墙的漆是白的,但落在她眼里,总是晦暗得发黑。 目光和思维都在落雪里渐渐被遮覆,以至于那个漂亮的小妹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时,郁落忍不住抖了一下,身上因此落下些许细雪。 少女穿着S市国际中学的冬季校服——和她同一所学校,但似乎是初中部。那双明艳的眼睛里如落星辰,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祁颂望着像尊仙女雕像般伫立在雪地里的大姐姐,看到对方冻得发红的精致鼻尖。 她没有在意郁落清冷疏离的气质,以及毫无情绪的眼神。 唇角的笑意兀自绽放得如雪地里生动的花,开口嗓音清润:“你就是郁姐姐?” 郁落干燥的唇瓣微动,没有说话。 似是察觉到她生人勿近的态度,那少女没有多嘴。 只是将自己加绒的校服外套脱下,小心翼翼披在郁落身上。 “干净的。”她小声强调。 披完衣服,少女也不嫌冷。就蹲在不远处墙边,双手托着下巴望向她。 “我可以这样看看你吗?”她轻声问。 郁落微愣,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境。她唇瓣轻抿,不自在,但竟也不讨厌。 这位大姐姐始终没说话,看起来又不像是反感自己。 祁颂有些束手无策,最终说:“你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 她的眼睛始终明亮,望来时显得很专注,一瞬不瞬的。 似是觉得这样直勾勾看着不太礼貌,她偶尔会将目光移向因为落雪而些许阴沉的天空。但是很快又忍不住落回郁落的身上。 在那校服外套余留的少女体温之下,郁落僵冷的身体渐渐暖热了一些。 她最终轻轻开口:“......谢谢。” 方才又刻意将视线移到天际的祁颂,眼神瞬间溜回来。似是因为她终于说话而有些欢喜:“不、不客气的。” 空气再度陷入静默。 在少女清澈的目光里,郁落有时会看过去,和对方对上视线。 这种时候,祁颂的眼神会小鹿般慌张又轻巧地逃走。 郁落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彼时郁落不知道—— 她已经有小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0 00:29:19-2023-09-22 17:1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可乐已被注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喝whiskey 60瓶;当不归17瓶;默默然、是糖醋煎餅鴨、叶兮、小小天、Stupefy 10瓶;耶耶的崽崽8瓶;AY7468XN、未曾有7瓶;凡凡6瓶;LS、舟月、R.5瓶;星星123辰2瓶;别烦我、羊羊羊羊羊、不吃香菜、Mortal、小选是本命、24948543、aisa、未、莫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你不是想摸摸我吗? 郁落没有太在意这场相遇。 生活里什么都是匆匆流走,不停顿,不驻足。 她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少女明媚的面容,而后忍不住想:到底要被多少爱滋养,才会长成这般粲然耀眼,浑身都充满底气的模样? 心里悄悄地升起一点点羡慕,但也很快黯败下去—— 没什么好羡慕的,她已经什么都不向往。 罚站回去后,郁落就病倒了。 现在的她每逢发热期都过量注射抑制剂。副作用之下,她平日看起来似是健康。但其实免疫力不断下降,底子逐渐被掏空,身体总有各种毛病。全靠营养师的调理堪堪吊着。 感冒发烧是常事,并且一病就要躺好久。 即便如此,那天奶奶强行让她起床见客。 “祁家的人来了。” 奶奶蹙起眉,不满道:“一副病容,整理得精神点。” 郁落的唇瓣苍白干燥,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难受地闷咳了两声。有人进卧室,给她化妆遮去眼下青黑,又在唇上增涂了一些健康的色彩。 她知道郁家最近和祁家有合作。祁家原先在国外发家,最近入驻S市半年,已经发展得如火如荼。恶意竞争不如共赢,双方都看重对方手中握有的资源,因此往来愈发密切。 恍然间,郁落想起那个漂亮的小妹妹好像是祁家的孩子。 这个念头刚起—— 她看到沙发上少女明亮温润的目光朝自己投来,就像清晨东升的旭日。 拂照过来时,让终日卧在阴暗沟渠里的她一瞬不适应,被晃得忍不住想要闭眼。 “郁落,带着小颂在家里转转吧。”奶奶说。 于是郁落的身后暂时多了一条尾巴。 她不出声,祁颂也始终不说话。 郁落一时以为对方没跟上。犹疑间驻足回头,却和少女直勾勾的目光对上。 祁颂比她小四岁,进入发育期后长得很快,头顶已经过了她下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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