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噩的思绪间,她看到有几个人正在学校门口张望。而那些人恰好也注意到她,凶狠的目光瞬间牢牢锁住,朝她靠来。 郁落的心跳骤然加速,有强烈的危机感缠覆上来,她转身就跑。 幸好遇到班主任。 她急忙挽住班主任的胳膊,眼含水光,喘着问:“林老师,你有急事吗?我、我身体不舒服。” 班主任看着瘦弱的少女小鹿般惊慌的眼眸,步子一顿。 她送了郁落回家。 打量着那幢破败老旧的房子,林老师说:“方便我家访么?想和你家长说说话。” 郁落望向她,欲言又止。 林老师体贴地察觉到少女的心思,最后只是摸摸她的头发,便骑车离开了。 晚上八点半,郁妍下班回到家。 自从那天买面包的事后,母女俩的关系有些僵。但郁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以修补她唯一拥有的感情。 因此她一直不敢问出口,怕「爸爸」这个词打破她们之间已经有些脆弱的安稳。 她只能忧郁地望着妈妈——妈妈真的被家暴过吗?想到这里,郁落就觉得心里很疼。 郁妍看过来,罕见地关心:“你脸色不好,有什么事吗?” 郁落吃饭的动作一顿。 按照往常,她可能含糊盖过去,说自己一切都好。 可是今晚校门口那几个人凶狠的目光吓到她,现在想起来,心脏都忍不住地抖。 她真的真的很害怕。 于是郁落最终小心翼翼地说:“妈妈,今晚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好像有几个人在蹲我......” 郁妍眉头皱起来。 她望着自己的女儿,沉默不语。少女的眼神清澈又可怜,含了无边的依赖。 哪怕这些年自己逐渐变得冷漠、暴躁、不管不顾,郁落也不曾表现得委屈,只是战战兢兢地自我缩减心理需求。 像是生怕多索求一分,就会使妈妈抛弃自己。 “......”郁妍唇瓣翕合,最终说,“妈妈顾不上你,你自己保护好自己。” 她看到少女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只是一个陷在恐惧里的十四岁的孩子。让她别依靠妈妈,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保护好自己,何其残忍,何其不负责。 可是郁落很快回答:“好,妈妈也是。” 郁妍有些不忍多看女儿的强颜欢笑,她呼吸发沉,最终没有开口。 就像已经对此释怀,郁落很快不再谈论自己,转而关心起郁妍来:“妈妈,为什么感觉你越来越瘦了,脸色也不好......是太累了,还是没吃饱?” 说着,她将桌上的菜往郁妍面前推了推,“我吃好了,你多吃点。” 郁妍的唇抖了下,她的视线匆匆流转过郁落纤瘦的手和胳膊,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吃饱了,可能是没休息好。你自己多吃点吧。” 在郁妍洗澡的时间里,郁落如往常那般收拾好家里,而后系紧垃圾袋。 动作间,有一只黑色的虫子从旁爬出来,吓得她浑身一震,心跳如雷。她屏住呼吸,僵直不动地等那虫子重新钻回角落,才快速拎着垃圾袋逃离。 出门下楼,往垃圾站那边走。 她无意间抬头,余光瞥见放学时在校门口蹲守自己的那几个人竟就在这边晃荡。 郁落瞳孔骤缩。 强烈的恐慌瞬间攀上心头,她的手上因此失力,垃圾袋随之跌落在地上。 她转身就跑—— “她在那!”那几个人发现了她,拔腿就追。 郁落无措地拼命逃跑,边跑边下意识地喊「妈妈」。然而想起方才郁妍要她自己保护好自己。于是嘴里的话艰难改成了「救命」。 这一瞬间,心里前所未有地惶恐和孤寂。 身强力壮的高个子跑步速度极快,哪是羸弱纤细的少女能及。 后背衣料被不可违抗的力度揪住,郁落感觉心脏也一同被揪住了。她浑身一哆嗦,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被重重按在斑驳的墙上,头侧撞蹭出火辣辣的疼意。 衣领被蛮横地扒开一点,头发都被揪得发痛,郁落承受不住地低哼了一下。 后颈的肌肤上紧接着传来刺痛,有冰凉的液体注射到了她的身体里,剧烈的不适感让她一时失声。 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彻骨的寒凉间,郁落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唯一浮现的竟是前几天看到的那只撒欢的小狗。 她想,下辈子养一只小狗好了。 被那样热情地、衷心地对待,光是幻想就有些幸福...... 意识恍惚间,郁落听到身后的几个人说着「一点恶作剧」「等她分化再看好戏」「谁叫她爸爸那么渣」之类的话。 最后她被重重摔在了墙角,脑袋砸得一瞬头晕目眩,耳朵里都发出嗡鸣。 发丝凌乱,眼角泛红,像个破旧的、被丢弃的玩偶。 一个人看着晕倒的少女,嘲弄道:“我们高高在上的郁同学,迫不及待想看你分化那天,发现自己信息素多么「美味」的样子了。” 旁边有人嘀咕:“这个信息素致香因子真的有用吗?” “这玩意儿要是没点效果,会被禁吗?”那人不满起来,“况且我家可是开医学科技公司的......” ...... 郁落很晚才回到家。 郁妍像是正在和谁打电话,看见她回来时有些急切地挂断。 “早点休息吧。”郁妍说。 不知是因为心里有什么事,还是真的毫不在意—— 郁妍竟都没问她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为什么后颈的衣领和头发都凌乱不堪,为什么神情恍惚,眼尾泛红,为什么在浑身发抖。 郁落看着妈妈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好冷,冷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方才被注射的东西仍然在体内游走,阵阵刺痛仍灼烧着她。 郁落最终安静地洗完澡,躺上床睡觉。 她不知道被注射的是什么......或许快要死了吧。 触摸着后颈仍在发痛的地方,承受着身上伤口带来的煎熬,郁落望向漆黑的夜,忽然没那么怕黑。 她发现,或许以前是因为在意才会惧怕——而她现在有点不想爱这个世界了。 - 郁落自己去报了警。 做笔录时,那工作人员一直夸她「小姑娘真漂亮」。 问到哪里被注射时,还试图伸手碰她的后颈处,被郁落躲开了。 “你预检测的时候,显示以后会分化成什么?”工作人员一本正经地问。 郁落迟疑了一下,以为这和笔录有关,诚实道:“Omega。” “不错啊,叔叔是Alpha。”那工作人员朝她笑得意味深长,旁边的另一个人也跟着调笑了一声。 郁落捏紧了手里的纸,从这天起,再也没来警局。 若说以前是以一种兀自充实而快乐的单纯心态面对独处,现在的她已经真正意义上变得孤僻。 不敢信任其他人,也渐渐忘了以前「觉得幸福」的那种天真的感受。 曾经似乎还有人夸她是温暖的小太阳,而现在郁落路过镜子,看着里面容色格外清冷的自己,感到几分恍惚。 不久,那伙人的家长因为走私罪被判了死刑,连带着他们自己也退学。据说生活过得很糟糕,结伴跳了楼。 她在新闻上看到通报,并了解到了被注射的物质——信息素致香因子。 人们用它将自己的信息素味改换为另一种味道。但由于这种物质似乎对人体存在伤害,并且现在的医学技术还无法将它研究透彻,国家将它列为违禁品。 “信息素味......”郁落失神地盯着新闻里的科普。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起,继而用力握住,掌心被指尖碾压得发痛。 即将十五岁,她快要分化了。 郁落曾经对此浑不在意。可是从这一天起,她害怕起来。 - 到了十五岁,家长们会早早带孩子去信息素管理局,让孩子分化—— 曾经的人们都是自然分化。但这种无法预料的突然分化往往会带来危险,并且如果身边没有事先准备好的药物用品,有几率出现腺体受损的情况。 随着医学技术的发展,人们已经研究出了科学、健康的分化方法,并且做到了全民免费。 郁落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暑假都在打工挣学费。 那天晚上从店里回来,她听到郁妍说:“你是不是已经十五岁了?” 郁落心跳骤顿。她默了几秒,「嗯」了一声。 “你该去分化了。”郁妍说,“明天和老板请假,去分化吧。我陪你去。” “......好。” 郁落想到那天被迫注射液体后体内如火舌一寸寸舔舐的灼痛,心脏忍不住发皱起来,一直到信息素管理局都没能再舒展。 以至于忘记疑惑郁妍怎么破天荒地陪她一起。 检测完身体状态后,郁落被推进了分化的房间。机器和药物作用下,她感觉后颈处渐渐开始发热起来,这份滚热很快蔓延到她的全身,将她烧得浑身麻痒。 有什么从后颈右侧溢出——是信息素。 她能感受到浓度,但无法嗅到自己的味道。 分化很快完成。医生抱着本子进门,嘴里说:“奇怪,系统无法识别分析你的信息素......” 她的话顿在口头。 作为Beta,她不会对信息素敏感,但是嗅觉上与其他性别无异。 少女分化之际,腺体不受控制地释放大量信息素,盈满了房间,于是她闻了满鼻。 郁落清晰看到,医生在进门的一瞬间表情忽地变得尴尬,望向自己的目光也怪异起来。 像一刻也不愿多待,她站在门口快速把事宜交待完,便神情古怪地离开了。 郁落盯着被紧闭的门,身体微蜷,冒着虚汗的手将床单揪得皱起。 她忍不住发抖起来。 医生方才的每一个表情细节都烙印在她的脑海,反复捶打着她的自尊。郁落唇瓣发白,哑声呢喃:“是......什么味道?” 过了会儿,郁妍进来了。 和医生如出一辙,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她在床边坐下来,若无其事地说:“感觉怎么样?” 郁落的眼里盈起泪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妈妈,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郁妍含糊道:“不就是你平时在我、在大人们身上闻到的那些味道么?” 不是。 郁落知道不是。 她在妈妈怜悯的眼神里洞悉了一切。 信息素味伴随每个人的一生。在非特殊日期时,信息素浓度一般维持在3%,是种挥之不去的体香。因此哪怕注射了抑制剂,它也会纠缠她。 分化过后,她回到打暑假工的店,进门时老板还在恭喜她完成分化,却没几天就辞退了她。 “你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出色。”老板为难地说,“但是我不能不考虑顾客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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