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诗猛地瞪大了眼睛,眸中慢慢泛起激动的光。 兰特医生皱皱眉,谨慎地斟酌着措辞。 “柏小姐,我不太建议您冒这个险,没有神殿的应许,你很难穿过封锁去真正的前线。” “我有海洛伊丝长老的通行证,还有公爵大人的同意,”柏嘉良微笑看着她,“您放心,理论上来说,我现在可以去精灵教国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去给你拿东西,但我也要去!”艾诗突然大声说。 她扭头看了看兰特医生,咬咬牙,“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实习证了嘛。” 她一把扯下胸前的工牌,放在桌子上,有些眷恋不舍地看着上面的证件照。 成为一名正式的,拥有编制的医生,一直是她的梦想。 但自己也决不能违背,刚入学时对着医学先驱的铜像庄严宣誓的誓词。 工牌上青春漂亮的证件照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实习医生看着绿意点缀粉刷的天花板,笑容坚定。 “不,不是……” 老实说,这回轮到小人类懵逼了,“我没打算带人一起去。” 如果公爵大人在这里,多半是要捂额叹气的。 她还以为小家伙学聪明了,来医院摇人找帮手,哪里想到她只是还惦记着抽自己的血试试看符不符合那苛刻的条件,压根没想着找人。 “您是跟在公爵大人身边的人,我肯定比不上您,”艾诗认真的说,“但我毕竟是个医生……不,医学生,这是我的专业,我肯定能帮上您的。” 柏嘉良忍不住抿抿唇,有些意动。 “反正我只是一个小医学生,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艾诗现在说的话就多少带着些赌气的成分了,“还不如跟着您去前线呢。” “好了!”兰特医生终于反应过来了,怒喝一声,“你添什么乱!要去也是我去!” 他看着眼前的小人类,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唇角露出笑意。 “在当医生之前,我也是个军人,参加过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他从容笑着,“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上战场。” “不,兰特医生,我去!我年轻。” “你给我好好待在医院,我有经验!” 柏嘉良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位突然就要打起来的一老一少,刚要开口。 “那个……”门外响起了微弱的声音,听着是个年轻男人。 几人回头。 瘦弱的铁匠小学徒被那几道目光看得缩了缩脖子,喉咙滚了滚,小心翼翼举手。 “那个,不管你们谁争赢了,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艾诗凝神,很快想起了这是谁。 “布莱克先生?” “是我,是我,”他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我是个铁匠学徒,想当兵,那个,我妈妈……算了,说这些也没用。” 他刚看到终端上由神殿长老亲自签署,所有大区主教全票通过签字盖章 的那份紧急神殿谕令。 当时,他隔着玻璃,看着双眼灰白无神表情没有任何波澜的妈妈,大哭了一场。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铁匠学徒,他只是一个没有通过神都大区军队体检的还只能在信中捏造谎言的废物。 他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刚才他浑浑噩噩经过走廊,听见了几人的争执。 布莱克深深鞠躬,眸中泛起浓浓的恳求。 “我会驾车,我还能打造一些简单的铁器,别看我瘦,干活也还利索,不会拖你们后腿的,能带上我一起吗?” 柏嘉良望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精灵,再扭头,看着身后瞪着对方的一老一小,眸中骤然涌上了热意。 如果放在吟游诗人的故事中,这就是一段史诗的开端。 “要不?”她站起身,抬头挺胸,用力挥挥拳,大声说。先猪敷 “一起去吧!” 就像吟游诗人讲的那些伟大史诗故事一样,拯救世界的英雄,一定会莫名其妙拥有一支看起来东拼西凑但其实志同道合各有所长的小队。 她现在也有了。 …… 一辆附魔的马车滴溜溜驶出了医院大门,布莱克回头,眷恋地看了一眼。 就像上次离家远行一样,他又一次把妈妈抛在了身后。 但这次,他是为了救她。 “驾!”他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用力一挥鞭子,那几只高头大……驴带着被加持了漂浮术和减震术的马车迅速奔跑起来,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马车内,兰特医生摸了摸自己油光水滑的秃头,小心翼翼捋了捋上头不多的毛发,轻咳一声,“柏小姐,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提供马匹,而是那种灰雾除了感染人类,也会感染马匹和骡子,驴稍微少一点。” “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被灰雾感染的马匹同样具有传染性,和人一样,越强壮的马匹进入狂躁期越快,本来大家伙还想观察观察,可在发现马和人之间同样存在灰雾传染链后,被感染的马匹就全部被物理消灭了。 人尚且来不及照顾,更何况马? 好消息是,被感染的马在死亡后身上灰雾会消散,而不是寻找下一个宿主——这也是海洛伊丝敢做出那个决定的重要原因之一。 “嗯,没关系,这些不重要,”柏嘉良点头,从马车中摊开的许多文件中抬起头来,表情有些疑惑,“话说回来,有研究过为什么是马吗?” 马匹骡子和精灵,有任何联系吗? “一般我们看到类似的传染链,会认为是某种在马身上特定的病毒传播到了人身上,”艾诗摇摇头,“但这次不同,我们用神术提取了感染者的体外和体内细菌,发现种类并没有变化,数目反而比正常精灵少了很多。” 柏嘉良皱皱眉。 “会不会是某种超级病菌在生长?”她咬着自己的指甲,“挤压了其余细菌的生存空间什么的。” “没有类似的发现,”兰特也在摇头,“所以神都大区的那位教授才做出了判断嘛,灰雾应该是某种不纯粹的【规则】产物,应该……类似于【死亡】。” 【生命】能磨灭【死亡】,这很符合人们的刻板印象。 而【死亡】,恰好是一个无主的规则,曾有好事之人讨论过血族的公爵大人倘若成神,会掌控什么权柄。 【死亡】在排行榜上名列第一。 那种复苏死者问话的强大能力,在吟游诗人的传唱中,早就变成了各种各样奇诡模样。 “【死亡】么……”柏嘉良低垂着头,喃喃自语,“可是看起来不像是死亡啊。” 她见过很多死亡,自己也曾和死亡擦肩而过好几次。 死亡,是瞬间就陷入永远的安宁。 而绝不是先失去意识,再狂躁,再陷入看似平和的安静。 这对死亡来说太麻烦了。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她深吸口气,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抬头看着兰特,“您之前也是军人对吗?看看这几幅地图。” 她从一旁扯来精灵教国全境地图和另外几张放大的局部地图,指了指上面几个点,“看看,这些是不是非常棒的扎营或者埋伏的地方。”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被公爵大人肯定后,她更加觉得自己挖掘出来的“轨迹说”,绝对不止是一个巧合。 虽然神殿和桦枫的大区主教并没有重视。 虽然后来也被证实了,即便确实有“轨迹说”,自己也把方向弄反了——灰雾是在靠近神都大区,而不是远离。 但怎么可能存在这么多的巧合?怎么可能这么多最开始的失踪,都集中在这些地方? 一定是有什么关键的因素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我是个军医来着,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军人。”兰特嘀咕着,却还是接过了地图,皱着眉看,偶尔点头,偶尔摇头。 “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我真的看不懂。”他老老实实交还了几张地图,在小人类略有些失望的目光下,尴尬地摸摸鼻子,继续努力看着最后一张。 “诶?”他突然惊叫起来,指了指一个点,“这里,我记得!” 柏嘉良和艾诗瞬间将脑袋凑了过去,挤在了一起。 “这……是我最后参加的那场战役,”兰特眸中露出一丝怀缅和哀伤,“我因为伤势过重,身体素质又欠佳,被调到了后方修养。” “可就在我离队的第二天,这里,”他再次指了指地图上的红点,“这里就发生了血案。” 一场伏击战,泰坦伏击精灵。 精灵全灭。 柏嘉良抿抿唇,低头,死死盯着那个红点。 “说起来也有些缘分,那位第一轮收容的一次感染者,波莉太太,我和她的儿子就在同一只军队,”兰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碎碎念着,“他就在这场战斗中殉国了。” 柏嘉良想起波莉太太,眼睛又有些酸。 “按照地图上来看,马上就到第一个小型收容点了。”突然,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是布莱克掀起帘子,局促地问着,“我们去看看吗?” “去!”柏嘉良坚定地点头。 妈妈说过,不要迷信统计数据,一定要多去一线走走看看。 有些东西,是数据没法反映的。冰冷的数字固然能容纳大量的信息,但对那种直觉和感性的东西,数据还是太过匮乏。 而真正的线索,往往就藏在某时的灵光一闪中。 而且。 柏嘉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缓缓握拳。 你的血液里,有四十滴生命树汁。 …… 这是一座超小型收容点,原本大概是家校医院,灰雾在这里爆发,感染了将近百名上学的小精灵和几位老师。 柏嘉良穿着防护服,隔着玻璃,看着那些缩成一团哇哇哭的精灵娃娃们。 由于校医院能保证密闭隔离的区域实在太少,精灵娃娃们攻击力又比较差,所以校长和有关负责人选择了集中管理。 “怎么还有一个成年人在里面?”她扭头,问着校长。 “是被感染的老师,”校长叹口气,看着在里面拖着疲倦的身子安慰每一个哭着的孩子的年轻老师,“她也还是个年轻的孩子呢,知道自己感染上了也哭了好一会,后来看到孩子们在哭,她愣了好久,就自告奋勇说要和孩子们隔离在一起,尽自己最后一点力。” 说着说着,校长开始取下眼镜,抹起了眼泪,“她也是今年刚毕业的,才谈的第七任男朋友,上个月还说自己这次是真爱,一定要谈婚论嫁了。” “我还说她不可能这么早就收心结婚,肯定还要谈几任的,小孩子还急眼了,要和我打赌。” 柏嘉良心中堵堵的同时,却也失笑。 不愧是全大陆最多情的种族啊。 “一次感染者是哪位?”她轻吐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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