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枫微愣,笑:“不怕,为什么问这个?” “那你……”燕行露抿了下唇,不知怎么的又不继续说了,只来到窗边,将三扇榉木回纹槛窗打开,用了叉竿撑着,侧身往楼下看去。 林元枫看着她背影出神,良久,起身来到她身边,问:“看什么呢?” 燕行露不语,林元枫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远处河桥边有个挑着担子的卖货郎正被两位身穿圆领淄衣的巡捕拦着。 竹编货筐搁在地上,被巡捕们翻得乱七八糟,革带上的腰牌随着他们的动作晃动不停,而卖货郎在一旁点头哈腰,看嘴型,应该是在叫“捕爷”。 那两个巡捕搜罗出一堆东西,只管塞进怀里后,这才从鼻子里哼出热气,扔了两文钱在地上,扬长而去。 那卖货郎苦笑连连,捡起这两文钱后,表情灰败地塞进腰间钱褡。 就这两文钱,买个馒头都买不起。 林元枫皱眉,沉声道:“真是太过分了!” 燕行露却看她一眼,淡淡说:“这样的事,洛京也常有。” 林元枫一噎,仍是忿忿。 官兵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了。 虽说早就知道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免不了看到这样的场景,但她真见到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她沉着脸,半晌不开口,燕行露倒是司空见惯,平静道:“以后你跟着我,诸如此类的事只会见到更多。” 林元枫想起原剧情里对方的一生,眼神微黯:“嗯,我知道。” 夜里共枕同眠,被褥不够宽,需要挨得紧紧的才能都盖到。流徽已经睡熟了,依稀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林元枫同燕行露肩挨着肩,腿并着腿,这几天里头一次这么亲昵。 她们才相识几日,林元枫自然觉得尴尬。 她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身侧传来淡淡冷香,疏寒清冷,如水中松。 身子一后退,燕行露那儿的被角便被她扯了过来。 林元枫在黑暗中听见这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又默默给她将被子盖了回去:“抱歉。” “无事。”燕行露不似她乱动,平躺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这么冷不丁开口,声音听着还挺清醒。 林元枫叹了口气,手紧紧掐着被子,嘟囔了一句:“这么窄的被子,两个人怎么能睡得下?难道来这住的都是一个人?实在是店家考虑不周。” 燕行露闷声不语,在林元枫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后,突然开口道:“两个人也是能睡得下的。” 林元枫:“什么?” 燕行露不说话了,夜深了,即使转头,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少顷,林元枫“喔”一声,会过意来。 小客栈嘛,多半是些野鸳鸯来这样的单间里厮混,被子虽窄,人覆着人,也就不嫌不够盖了。 燕行露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林元枫感受着身后温热柔软的躯体,过了许久才感到困意。 模模糊糊间,她感觉脸上有点痒,那蜻蜓点水似的触感转瞬即逝。 睁开眼,却见天色大亮,燕行露早已起身,就坐在桌边整理袖口。 林元枫抬头,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女人黑瞳明亮,唇角微勾,略带笑意,看着似乎心情不错。 林元枫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去接着睡。 而后路程风平浪静,无甚事端。眼见着路过城镇愈多,驻守的官兵也愈多。 过数座巍峨城门,终抵东都外城。 都城地跨洛河两岸,水桥飞跃,街道里坊纵横交错,店铺林立,寺庙高堂举步可遇,恰逢牡丹花开满城,雍容馥郁,遍地皆是珠玉锦绣。 车夫鞭马改道,又行数里,周围景象逐渐变得肃静起来。高院大宅星罗棋布,布局俨然有序,依稀可以窥得这些朱门青墙后的威严,看得出多是达官贵人的住处。 过乌头门和阍门,进外院,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邸前,府门匾额写有“青阳侯第”四字。 石狮张牙舞爪,铜钉气派,处处都在彰显这座宅邸的华贵。 这是御赐的美宅,天家荣宠,人人艳羡。 林元枫下了马车,站在宅邸前久久未动。 恍惚间,她凭着系统给的那些资料在脑海中拼凑出了这样一副画面。 挂满白幡和白灯笼的将军府死气沉沉,丧期未过,却有圣旨降下。 太监手持金帛,高声念道:“门下:泰宁立国,安固在将。朕纂承洪业,钦奉宝图,幸得骠骑大将军燕云天保绥护邦……燕氏一族披肝沥胆,不意朕忧边务,实乃朝廷之砥柱……燕氏之女燕行露,慧胆过人,屡随父兄平定侵乱……锡尔为青阳侯,得享……” 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一身丧服,咬牙隐去眼中蚀骨的恨意,跪地接旨,字字泣血: “燕云天之女燕行露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家军自此覆灭,燕氏一族赤胆忠心,统统陨落战场,唯留青阳侯苟活于世,将不为世人所知的仇恨悉数刻入肺腑。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个铲翻狗皇帝,再一统天下的复仇故事== 感谢在2023-01-01 23:36:56~2023-01-05 01: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言 50瓶;天启下的灵风 20瓶;一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凌凰4 林元枫的住处被安排在了侯府东北一侧的厢房里, 只用走过一处花园,便是燕行露的寝卧。 燕行露原本还打算给她安排两个贴身伺候的侍婢,但林元枫不习惯, 也嫌麻烦,就给婉拒了。 她站在厢房里, 静静将屋内悉数打量一遍后,来到桌边, 看向了桌上摆着的一套茶具——一只越窑秘色瓷缠枝纹执壶, 配以两盏葵瓣高足杯, 湖水一般的青绿,剔透玲珑,如冰似玉。 光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然而屋内看着价值不菲的东西,却远不止这套茶具。 林元枫拿起其中一盏高足杯, 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它细腻的杯壁。 只是一个幕僚而已, 住处至于布置得这么……奢侈吗? 她又抬起头, 细细巡视着四周精美的摆件, 不免有些困惑。 一路风尘仆仆,用仆役送来的热水洗净身子后, 林元枫披着白色单衣,赤着脚去自己收拾带过来的包袱里找更换的衣裙。 才系好肚兜,突然听见有人在门口唤她:“雀枝。” 是燕行露的声音。 林元枫含糊地应了一声, 回头看去, 越过六曲漆雕花鸟折屏,隐隐可见门外那道颀长人影。 “燕侯,何事?”她一边问, 一边套上短襦和衬裤。 燕行露冷质的嗓音传来:“厨房已经备好了膳点, 待你沐浴更衣好, 便来膳厅吧。” 林元枫动作一顿,好笑:“知道了。” 这样的小事,明明差个丫鬟过来知会一声就是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特意跑来一趟。 燕行露:“嗯。” 随后便是她移步离开的足音,林元枫听见这动静,忽然想起什么,赶忙穿好下裙,因为担心对方走远了,连裙带都没来得及系,直接捂住衣裙小跑到门口,半开屋门探出头道:“燕侯。” 燕行露停步转头看她,目光明显一滞。 林元枫因着前几日路程上的朝夕相处,对她的态度已经变得随意了不少:“我很是口渴,能否让厨房准备些乌梅汤?” 燕行露说:“好。” 林元枫顿时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谢过燕侯了。” 燕行露神色淡然,视线却往下,落在了她湿漉漉的赤/裸双足上,又瞬间移开:“我先走了,你尽快。” 她的身影很快掠过月洞门,消失在了眼前。 林元枫却握着门框不动,片晌,直起身子盯着燕行露离去的方向出神,目光沉沉。 着全衣物鞋袜,又梳好发髻,终于姗姗出门。 廊上挂着一个紫檀扇形鸟笼,里面豢养着两只信鸽——都是她从相里谷中带出的,方便与家人通信。 林元枫摘了屋前榆树的叶子,塞进笼子里喂了它们,这才凭着进府时的印象,越过花园和一条抄手游廊前往膳厅。 她到的时候,燕行露正坐在酸枝木圆桌主位,低头看着一份书信,而引商站在她身侧,神情肃然。 她亦换了身装扮,螺髻裾裙,雪紫对襟织锦宽袖衫外还披了一件银白狐裘,额贴花钿,眉翠唇红,发间则插有一枚卷草纹金银钗,垂有珠链。 比之前几日的轻便素净,此时的她更添几分慵丽。 林元枫不多话,自觉落座在放有一份乌梅汤的位置上。 燕行露抬头看她一眼,将信塞回了信封,道:“动筷吧。” 食不言寝不语。 桌上安静,谁也未曾开口,只有玉筷偶尔碰到瓷碗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林元枫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瞥两眼燕行露,对方似乎也没什么胃口,那份书信就放在她的右手边,内容不详。 眼见着日落西山,天色已晚,侍婢们取来蜡烛点亮了厅内的鎏金连枝盘铜油灯。 灯火煌煌下,燕行露半面脸为阴影所罩,晦涩不明,但眼神还算温和。 林元枫喝汤喝了个半饱,正琢磨着要不要就此落筷,燕行露忽然出声说:“待会同我去个地方。” “去哪?” 燕行露微微一笑:“洛京夜市最是繁华,你不想去逛逛?” 林元枫看她这笑,显然不是单纯去逛街的意思。 “好,即刻就走?”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燕行露悠悠道,“等你吃完吧。” 林元枫一笑:“既然都说要出门了,那我便已经吃完了。” 她用手帕擦了嘴后,二人旋即起身前往大门,然而刚出侯府,就有阵阵夜风恻恻袭来。 才至阳春,白日里就有些凉了,更不要提夜间。 林元枫没遭住,别过头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燕行露没看她,却兀自抬手解了狐裘,随意盖在了她身上。 林元枫微怔,她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甚是自然,弄得她都不好推脱,只好拢了拢这件狐裘,悻悻道:“多谢。”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觉得有些暖和后,林元枫便脱下狐裘要还给对方。 燕行露则靠在腰垫上,伸手一拦,略带笑意道:“还是给你披着吧,雀枝年纪这么小,着凉了怎么办?” “……”林元枫闻言,又默默将狐裘重新披在了身上。 她总觉得燕行露对自己的态度古怪,但又说不清缘由,只好不搭理,径自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出了这片里坊,两侧街道越见喧闹,无数灯火通明,车马交错。 林元枫盯着街景,忽然问出一句:“燕侯,我们什么时候前往黔州治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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