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les的日常运营由雪松负责,高管层各司其职,Sean辅助最多。公司里的人,包括雪松和静怡,都不清楚林雁的去向。面对一开始、处于盛怒下的蒋俞的质问,雪松只好给蒋俞展示了一条手机短信。
雪松说,在审查结束后,林雁的行踪就有些飘忽,不是每天都能在公司见到,大概两周以后,公司上下收到林雁的一封邮件,任命雪松为代理执行总裁,处理公司一切事务,时限未定,Sean会主要协助,以及其他一些工作安排。后来雪松又收到一条林雁的私人短信,林雁拜托雪松先不要告诉蒋俞这些安排,不管蒋俞问什么,都尽量含糊拖延,说自己会跟蒋俞解释,在这段时间里,辛苦雪松管理公司,拜托她和静怡多看顾蒋俞。
看到林雁的短信,蒋俞平静了。以她对林雁的了解,林雁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她能做的,只有相信和等待。
西山早就夏意盎然、一片郁郁葱葱,有种时光荏苒的急不可耐,别墅掩盖在一片枝繁叶茂中,银装素裹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浣熊真的又来拜访了几次,蒋俞在院门口放了一个专门储存食物的竹筐,她想,如果小浣熊习惯了被饲养,是不是就会留下?就不会吃完就走了?想起初雪那天,有林雁温暖体温的怀抱,蒋俞的眼泪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流下,无声且失语。
这段时间,蒋俞的眼泪总会不自主的流下,大概她前半生加起来,都不曾流过这些泪水,但不是委屈、甚至她觉得都不是思念、痛苦,单纯就是想到林雁时的生理反应。
蒋俞努力回溯过往人生,只有在得知陈粒离世消息的那段时间里,有过这样的反应,但那时,没有泪如雨下,她只是长时间静静的、失魂的、一动不动。
恐惧,蒋俞反应过来,这种失语,是对毫无准备的恐惧。
林雁、陈粒,陈粒、林雁,两个人反复交替着出现在蒋俞脑子里,不要是毫无准备的离开,求你了,林雁。再一次的,蒋俞陷入了无尽的恐惧。 …
入夏的一个午后,蒋俞在芳草地的露天咖啡厅里,见到了半年未露面的小姑。林雁并未一同出现,蒋俞像是早就知晓一样,没什么情绪。
“小姑好。”蒋俞是晚辈,先打了招呼,确实见到小姑,她安心了一些。
小姑的眼里,眼前的女人更瘦了些,在单薄的夏装包裹下,骨节分明,似乎只是个撑起衣服的精致模特,没有任何情感。蒋俞随意把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她本来脸就很小,这样看上去很小只的头,顶在细细长长的脖颈上,嘴唇没什么血色,淡淡的唇膏也没有遮掩的打算。
“小俞,你不要怪林雁。”小姑第一句就提到了林雁。
瞬间,蒋俞控制不住的涌出连串的泪水,她明明告诉自己,不管听到关于林雁的什么,都要坚持住,但仅仅是一个名字,自己就已经情绪决堤。
“林雁,到底,怎么了?”蒋俞觉得问出的这几个字后,感觉浑身在颤抖,她想知道林雁的近况,又怕听到什么,只要不是告诉她林雁不在了,什么都好。
“林雁还好,她之前向董事会发起业务调整,要成立独立公司的事情你知道了吗?”小姑问。
“嗯。知道。”蒋俞轻轻点头,嘴唇好像缓过一点血色。“‘还好’,已经是对蒋俞最大的安慰了。”
“新公司成立已经获批了,林雁会担任新公司的CEO,新公司主要围绕新零售,做自己的产品和电商,不再是Rules的互联网平台模式。”小姑没注意到蒋俞情绪的细微波动,尽量细致的跟蒋俞说明。
蒋俞觉得这些术语现在对自己来说很陌生,她完全不关心新公司做什么,和Rules是什么关系,她只想知道,林雁人呢?做新公司也不需要消失啊。
“然后呢?”蒋俞没有回应小姑的解释,很明显只关心林雁。
小姑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蒋俞看了一下,一份文件是法人变更协议,蒋俞猜到了是什么;另一份是董事会决议草案,蒋俞匆匆浏览了草案的开头——关于Rules CEO更迭说明。蒋俞仿佛明白了什么,林雁想要蒋俞接手Rules…
“小俞,Rules是林雁的心血,她相信你可以把它做的更好,这也是董事会讨论的结果。不过,林雁答应过你们G顾问,不会勉强你做选择,所以这份材料迟迟没有给你,现在,我想请你认真考虑下,接受这份请求。”小姑拉住蒋俞的手,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小姑,您是说,林雁选择去做品牌公司CEO,放弃Rules,是这个意思吧?”蒋俞没什么表情的问小姑。
“你不要这样想,她有她的难处。”小姑仿佛是挤出的后面一句话。
“我好像也想不到别的了。我来当CEO,如果是董事会的决议,我可以现在就回答您,我不接受。如果是林雁的决定,让她自己跟我说。”蒋俞决绝的看向小姑,抽出手,起身,直接离开了。
这天夜里,蒋俞独自在西山别墅、她和林雁最喜欢的露天小塌上睡着了,作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梦里有她童年的孤僻、有成年过程中一直陪着自己的身影、有大学之后帮自己收拾宿舍的身影、那个身影用清晰决绝的声音,对着蒋俞说:好好找个男朋友,好好把自己嫁出去。然后那个身影的脸清晰起来,是林雁。
蒋俞猛的惊醒,一身的冷汗,她站起来,企图走回屋内,却直接栽倒在露台的台阶上。她意识到自己发烧了,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
林雁,你太狠了,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为什么让我再经历一次?
蒋俞像报复一样,拨通了Sean的电话,请Sean过来一趟送自己去医院。
这是第二次Sean在医院陪蒋俞输液。这次Sean没睡着,一直看着蒋俞的输液器,没有说话。
蒋俞盯着Sean的眼睛,看了很久,“你真的不知道林雁在哪么?求你,告诉我。”蒋俞的声音很虚弱,更充满了无助。
“你说那次在广州的聚会上,我亲了你。”Sean莫名其妙又提起了那件事。
“都说了,是意外,我没介意。”蒋俞不明白这时候Sean提这个干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Sean看着蒋俞,“你先别激动,听我讲完,再回答你的问题。”Sean很坚持。
蒋俞没再说话,默许了Sean的要求。
“我有个女儿的事,你知道吧?”
蒋俞点了点头,看来Sean并不意外林雁告诉过自己他的事。
“林雁应该给你讲到孩子大了,却不理睬我这个当爹的,后面就没再讲了吧。”
“嗯,我听完是有些好奇,但你知道林雁,你不说,她一定不问。”哎,林雁…蒋俞想起这个人,又一阵心悸。
“故事就从孩子大了接着给你讲吧。”Sean递给蒋俞一杯温水,帮把她的靠垫挪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我和前妻离婚之后,知道她有了更好的归宿,我心里虽然难受,但替她高兴。每次孩子生日的时候,我都会给在孩子外婆家附近放一件礼物,我知道孩子妈妈能意识到是谁送的,因为之后,她都会带着孩子,在附近的小公园里转一圈,算是给我看看女儿的成长。就这样,过了孩子的童年。这中间我拼命争取任务,自愿去最艰苦的地区历练,我住过甘肃的窑洞、喝过塞罕坝的雪水、在新疆一待就是八年,我希望能凭自己打下一片天地,能有机会再找回她们母女。”
“我猜,以你的性格,也不是轻易就放手的人。”蒋俞有点进入故事,听的很认真。
“之后呢?”蒋俞催促。
“我到新疆之前,因为几次立功已经被破格提干了,其实已经可以回京了。那年全公安系统选拔扫黑除暴的标杆,去新疆支边,我报了名,坚持在新疆局再锻炼两年,之后可以直接回公安部,风风光光的回来找她们母女。”
“你不是说待了八年吗?”
“因为09年乌市□□那次,我在进山围剿武装分子的时候,中枪了,之后出现了,肢体功能障碍。”Sean停了一下,没再继续说。
“你是说,你……”蒋俞没敢再问。
Sean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是,你猜的没错。所以,我继续留在新疆局工作,没有申请回北京,而且也再没有联系过孩子妈妈,希望她过的好,不再有期待,可以忘记我。”
“那孩子呢?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你女儿?”
“对,这也是女儿长大后恨我的原因,因为我曾经给了她妈妈希望,又再一次抛弃了她们母女,我猜她妈妈一定不能原谅我,一直怪我,直到5年前,她妈妈病逝,我去看她最后一眼,葬礼上,女儿只跟我说了一个字,‘滚’。”
蒋俞想起来静怡曾经跟她讲过,Sean是因为受伤不方便继续留在一线,最后被公安部硬性召回的,召回之后,Sean马上申请了、立功警察绝对不会选择的、信息安全中心,踏踏实实开始重新改行作技术专家。中间没有任何情感纠葛,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可是你…你从来没想过...告诉过她妈妈真相吗?也许她不介意,她一直在等你啊?”蒋俞说到后来声音逐渐变小,她自己大概也不能确定这个假设成立。
“何必呢?明知道不能给她幸福,倒不如,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Sean回答。
“所以那天你亲我,是把我当成她?…”蒋俞说不下去了。
“说实在的,那天的事我也很恍惚,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只是看接下来你对我的反应,我猜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动心,事实上这么多年,我确实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那次,很意外。大概你很像她吧。单纯、美好、坚毅,让人想要保护。第一次我在成都看见你,就觉得学生气的你,跟我初见她时的感觉很像。”Sean说了很多,陷在回忆里,满是思念。
良久,蒋俞开口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林雁也是一样的想法,她也许因为什么不能说的理由,用她的消失在成全我?”蒋俞没关注到Sean话语里的某种情愫,只觉得这个故事背后,暗示了林雁的一些行为动机。
“我也不清楚,”Sean从回忆里清醒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严肃,回答蒋俞道,“只是一种感觉,如果这样说,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
“好,我知道了。”蒋俞没再说什么,若有所思。
打了两天的吊瓶,虽然退烧但还很虚弱的蒋俞,坚持自己回了别墅。
仔细翻看了小姑寄到家里的文件之后,蒋俞给林雁发了个短信: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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