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直迟疑,约莫傍晚金乌西坠方才停下。 金光撒在大地,难得有些暖意。 秦原兰的身子僵硬许久,起身都觉得费力。 她暗自发力站起来往外去,雨一停外头叽叽喳喳的麻雀叫,一出来就迎面看到兰叶过来。 刚要和秦原兰说话,看到身后的娇弱女子,兰叶忙略过秦原兰去阻止,“这闺女,脚才上了药,快别出来,回去坐着。” “婶子,我已经好多了。” “对了闺女,总闺女闺女的叫,俺还不知你叫啥呢。” “兰叶婶子,叫我禾娘。” “我姓王。” “王禾娘?” “谷子的意思?” “对。” 秦原兰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意识到自己先前理解错了。 原来不是喝水的那个喝。 秦原兰头也不回出了兰叶家。 迎面的夕阳照在身上,她扒拉开一面子上袖子,血管有些发紫,其他地方还正常。 夕阳带来一些暖意,秦原兰在上边疲惫靠着,感觉身子没有刚才那么受冷僵硬,整个舒缓许多。 靠着土墙,她又想,冬天要来了,今年的她该怎么度过。 没有储备食物。 还带着观姑娘。 最好,观姑娘那友人靠谱,尽快救观姑娘回家。 至于她,一个人倒是似乎也不那么担心了。 是啊。 孤家人一个。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就算是什么时候意外离世,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天地知道。 秦原兰抬起来胳膊活动活动,几个小孩子迎面跑过来,其中一个戴虎头帽的孩子,有些眼熟,秦原兰想到这孩子…… 很像自己和观姑娘,刚到这村,被家里大人抱着围观她的那个。 “秦姐姐!”虎头帽也看到秦原兰,一下子跑过来。 “三伯家集合!饭饭!” 秦原兰蹲下来望着他,“吃饭?” 虎头帽点点头,帽子有些歪秦原兰给他放正。 这时候一眼熟村妇抱着个孩子过来,一看到秦原兰就开口,“是秦闺女啊,正找你呢,去三伯家吃饭了大家都去的,你也去,你顺带知会一声兰叶嫂子,俺还要去告诉别人呢,俺先走了啊。” 她抱着的孩子也带着个虎头帽,嘴里叫着饭饭饭饭的,正是秦原兰之前见过的那个孩子。 原来这是兄弟俩个。 那村妇带着一群孩子离开,秦原兰转身回去院子。 一进去看到兰叶在院子里扫水收拾,秦原兰开口,“婶子,三伯家集合吃饭。” 兰叶擦擦手,“好,咱们快走吧。” 秦原兰望向屋子,兰叶会意,拍拍秦原兰的胳膊,“放心,禾娘的饭,她脚不便的呀,一会儿咱们给她带回来。”
第73章 禾娘。 听兰叶这么叫,秦原兰乍一听还有些陌生感。 “你看你这闺女,还怕你饿着啊。”兰叶笑了。 笑着把秦原兰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看不出来,你们俩个这路上乞讨遇到的缘分,这情分还蛮深的嘞。” 兰叶往院子在去,一面回头交代秦原兰,“婶子先过去,你快去啊。” 待兰叶离开,秦原兰推开正屋门。 面对秦原兰回来,姬观善是诧异的,“恩人?” 方才她在屋子里面,外面兰叶和秦原兰说话她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秦原兰站在了门口,身形高大又比直,光是看着就让人心中一阵安心。 暮色降落最后一点光彩,擦着她的肩膀头一点点滑下去。 “你饿不饿?” 秦原兰往前走过来,在人的身前蹲下来。 仿佛并不是商量。 又一字一句的说,“我背你过去。” 望着女猎户那宽阔的背,姬观善掀唇,“我不饿,恩人你快去吧。” 她又解释,“一来,我的脚不便,动动便疼。” “更要紧的是,追杀我的那些人……不得不提防,就不在更多人前露面更好。” 秦原兰站了起来,“好,我给你带回来。” 又道,“我很快回来。” 得到自然而然的回应,是观姑娘温柔的声音,“我等你,恩人。” 她,总是这般。 秦原兰扭身往外走,门口停下来,鬼使神差的她又开口,“禾娘,是谷子的意思吗?” 姬观善看着那个夜幕下高大的背影,定了下,“对啊。” 很快反应过来,秦原兰大概是不识字的。 她想了下,温声,“你回来,我写给你这个名字。” 落到秦原兰尴尬了,“我……不会写字。” 不止如此,她都不识字。 走都不会,谈何去飞。 身后沉默了,秦原兰便莫名的烦躁,急促道,“你不用写给我,我记着音,人前不会搞错。” 说罢大步离开。 圆月高升,屋子里有了光亮。 姬观善坐在床榻,抬头望着头顶那轮…… 低头间,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足,被包成有些奇怪的模样,鼓鼓囊囊的,是秦原兰包的。 目光下移,那双不起眼的布鞋,也是秦原兰为自己做的。 一直都是她在顾自己。 自己顾她何了? 有母后,有大魏,有皇弟,有万千兆民时,自己是尊贵的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被奸人算计流落山野,什么也不是了。 身边什么人也没有了,什么权什么势都没了。 只有秦原兰这个山间猎户。 姬观善在被子上,用手写下王禾娘三个字。 王禾娘。 一个编造的假名字。 哪怕未来她有幸回宫,重新做回尊贵的长公主,她也永远会记得,她是王禾娘的时候,身边只有秦原兰。 假名字不代表什么,假名字的背后,是一段真实的过往。 姬观善觉得有些困了,倒在床榻不知不觉的睡去。 兰叶家的家门大开,带刀的武将冲进来。 天雷滚滚,那些刀把她框住,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嘈杂的声音叫喊,“王禾娘就是长公主!长公主就是王禾娘!” 仓惶间,她回头想要寻找一个身影。 整个人被压出去,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绝望的要死。 “秦原兰……” “秦原兰……” 她泄气般的叫她的名字。 每一次,她都在她的身边。 怎么,这一次就不见了。 眼看着要出去兰叶的院子,她的泪弄湿了脸庞,风一吹荡出去。 忽然间,手腕被一道温暖的力道握住,不是很用力,很是小心翼翼握着。 “观音奴,观音奴……!” 观音奴?! 姬观善猛的睁开眼。 是梦。 枕头是一片湿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弥漫的夜又深又浓,咫尺之间她还是大概辨别出那张,梦里让自己伤心的脸。 是秦原兰。 姬观善细声点抽噎着,用力把人的脖子抱住,整个人扑到秦原兰的怀里去。 去汲取熟悉那让人安心的气息,努力的安抚刚刚噩梦的惊魂。 “观姑娘,怎么了?”秦原兰手无处安放,最后只有轻拍拍人的背。 “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她一回来就听到屋子里声音不对,急跑回来就发现人似乎做噩梦了,不敢用力推,叫了又叫叫不醒,观姑娘叫了,禾娘也叫了都不顶用,最后秦原兰想到了观姑娘的另外一个名字。 观音奴。 观姑娘曾经说过,这是她的乳名,只有亲近人可唤。陷诸夫 曾说,她也可唤。 她习惯了叫她观姑娘,也一直不大好意思唤那个小名。 或许,还有另外的缘由。 等观姑娘的友人救走了观姑娘,这些日子的相处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叫的那么亲近,亲密。 再也见不到观姑娘了,分开了。 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会难过吧,难以接受吧。 这是自己的私心。 不愿意承认的私心。 人,总是有自私的一面。 为了不以后那个时刻真的来临,不那么难过去。 这之前,尽量的克制自己。 所以,叫观姑娘,叫禾娘都好。 不要叫的那么亲。 叫的那么亲,做甚。
第74章 姬观善尚不能从噩梦中缓过神,此刻秦原兰就是她唯一的慰籍,她抱着她,有些紧。 二人咫尺之间,呼吸交缠。 秦原兰渐渐发觉自己肩头的衣裳湿润了,其实观姑娘的眼泪。 她想安抚她。 告诉她,没事了,有她在,她回来了。 方才她噩梦时,唤什么都唤不醒来唯独唤观姑娘有用。 可见这个乳名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 她想安抚她,说观音奴没事了。 然而,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不想唤她那么亲密。 秦原兰便安安静静的站着,任由人抱着她,好一会儿功夫耳边抽泣声才停止。 秦原兰在床榻坐下。 很快起身往外去,出去时胳膊被拉住。 姬观善擦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发哑。 “恩人,你做什么去。” 秦原兰,“出去给你弄水。” 用凉水凉敷了双眼,姬观善果然觉得浑身爽利不少。 秦原兰倒了水再回来,姬观善睡过后醒来根本不困,拉着她做下,又拉住人的胳膊,俩个人坐在一起她把头靠过去,靠在秦原兰的身上。 没有秦原兰,她可如何是好呢。 心中颇为去庆幸,只是一个梦,秦原兰还在她的身边,她们二人都还好好的。 可真好。
第75章 不大功夫,外头一阵狗叫。 加了好一会儿功夫,很快听到隔壁兰叶起身出去。 过一会儿风风火火的回来,透过窗子看到兰叶拿着一根长棍子。 似乎有好些人在喧哗。 秦原兰眉心直跳,偏头观姑娘已经睡熟了。 便扶着胳膊把人放平在床榻,秦原兰轻声出了门。 一出去外面撞到几条黄狗到处飞奔,整个村子乱糟糟的。 好多村人手里拿着家伙儿什,正往村口跑。 兰叶从不远处回来,急匆匆的没看到秦原兰。 秦原兰把她挡住,“兰叶婶子,怎么了?” 夜色沉沉,兰叶这才抬头,拍着大腿大喘气,“秦闺女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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