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南熙看着杯壁上慢慢凝结的水汽出神。 很久没有见妈妈了,只是瞄了一眼而已,她便将她的样子刻在了心里——头发乱蓬蓬的,双手捂着脸,似乎在哭。 她在哭什么呢,为失去了一个女儿而哭泣,还是失去了传宗接代的工具? 南熙不敢再去深想,心口处似乎缠绕着细细的丝线,拉扯着整颗心脏,源源不断的疼。 她下意识抿了一口酒,企图将丝线灼烧殆尽,果香中包裹的辛辣感刺激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控制不住地地轻咳几声。 “很辣吗?” 背上多了一只手,陌生女人的声音轻柔甜美。 南熙不动声色地移开半分,看也没看便道:“抱歉。” 女人识趣地离开。 小插曲一过,南熙也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思,给薄时月打了个电话,很快接通。 “月亮,我喝酒了,”南熙笑着,“刚刚有个小姐姐搭讪,你再不来,我就被人拐跑了哦。”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薄时月道:“我马上过去。沈明诗还在吗?” “只有我自己,”南熙提醒,“我在海芋哦,别走错了。” 那边停顿了一下才开口:“不是荷遇吗?” “沈明诗那个马大哈,把海芋记成荷遇了,现在已经被阮菲带走了,你要不要来陪我喝一杯?” “好。” 挂断电话,南熙本来以为薄时月会伪装成距离不算近的状态,至少十五分钟之后才过来,没想到三分钟之后薄时月便坐在了她身边。 南熙反而演起来了,故作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快?” “我就在你对面,”薄时月没有隐瞒,“我和……” “这么巧啊,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南熙打断她的话,下意识逃避。 不管她们在说什么,抑或是讨论出了什么结果,她都不想知道,怕自己心中的天平往另一边倾斜。 薄时月从善如流道:“好。” 她点了一杯橙汁。 “干嘛,我叫你来是喝酒的,”南熙失笑,“这么不给面子?”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薄时月接过橙汁道了声谢。 差点忘了还要开车,南熙又抿了一口酒,“做人真累,要思考那么多事情,想尽情喝酒都做不到。” 薄时月盯着她看了两秒,“真的想让我陪你喝?” 其实也不是不行,叫个代驾或者打车回去都可以,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安全问题。 “算了,你酒量那么浅,喝两口就睡着了,还聊什么呢?”南熙笑她。 闲聊了几句之后,南熙下意识看向入口处,一片人头攒动间,偶尔能望见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 这里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不互通的世界,这里是桃花源,外面是世俗人间。 南熙的视线一一掠过或喝酒或聊天或跳舞的女孩们,不禁去想,今天走出桃花源,她们会在世俗里扮演什么角色?又有多少人会在挣扎之后妥协,落入世俗人间,再也入不了桃花源? 她抛去这些纷杂的念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她走了吗?”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薄时月轻轻点头,“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知道的,你怕我不让你见她。”南熙没有计较。 就像她为了缓和薄时月和傅云潋的关系而努力一样,薄时月也在为她们母女出一份力。 南熙问:“你们见过几次?” “今天是第二次。上一次是上周六,我主动约的伯母。”薄时月没有打算隐瞒。 夜色渐晚,酒吧也热闹起来,抒情歌之后换了首颇有激情的歌,气氛渐热,不适合聊天了。 结账之后,两人走出酒吧,微风轻轻吹拂发梢,微醺的醉意也散了。 南熙看向对面的餐厅,她们坐过的位置空置着,像是一场幻觉,陈千盈从未来过。 “我想吃点东西。” 见她一直盯着餐厅的方向,薄时月会意,点了份双人餐,坐在刚刚坐过的位置。 “她……最近好吗?”南熙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恨也好,痛苦也罢,一切都抵不过那句脱口而出的关心,将近三十年的养育之恩,她根本放不下。 “不太好,”薄时月摇摇头,“上次见面时,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关心你的近况,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直在重复说她很后悔。” “话已经说出口才知道后悔,”南熙试图让自己的心变得冷硬,“她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薄时月没有评价,继续陈述这两次见面的经过:“那天没有聊很久,今天才算是正式见面,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问我怎么才能挽回你……星星,我想帮她。” 亲情、爱情与友情里,对南熙来说最割舍不下的是亲情,薄时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在十年前选择分手,成全南熙的亲情。 十年后的今天,她的选择是两者兼顾,亲情与爱情缺一不可,所以她会努力让母女俩亲密如初。 南熙盯着面前的牛排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可是她根本没有来找过我,跟你哭几声你就决定帮她,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薄时月没有回答,反而提起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你有没有注意到,大概八九点钟的时候,花店门前总是有出租车经过?” 南熙皱眉,为什么要注意这个,花店前面那条街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是人流量也算是可观了,没事看出租车干什么? “伯母几乎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过来,然后坐在花店斜对面的咖啡馆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南熙怔了怔,冷嗤一声,“自我感动罢了。她主动提起这个,不就是为了让你觉得她很好,然后帮她感动我,我才不吃这一套。” “不是这样的,”薄时月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伯母从来没有提过,是我前几天发现的,趁她不注意,我还拍了几张照片,你要看看吗?” “……不看。” 她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小把戏而感动。 “那就不看,”薄时月纵容地笑笑,“吃完牛排我们回家。” 南熙有多刀子嘴豆腐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也是凭着这一点在断联十年后慢慢在南熙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日子照常过着,花店一如既往地热闹,南熙总是忍不住往咖啡馆看去,极为短暂地一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可陈千盈的身影却留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偶尔视线交汇,陈千盈会激动地站起来,南熙木然垂首,她僵硬片刻,便会失望地坐下。 没有接收到同意的信号,她便不会上前一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薄时月倒是平平静静的模样,再也没有提过陈千盈,反倒是南熙克制不住了,忍不住在入睡之前倾诉:“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想见你一面,又怕你不愿意。” 南熙迷茫地问:“那我应该见吗?” “我觉得应该,但是还是要看你自己。”薄时月始终觉得说再多的话也不如让她自己想通。 “应该什么应该,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南熙气闷道,“十年前是她拆散我们,不然我们哪会经历这么多波折之后才在一起,你真是以德报怨。” “不是这样算的,星星。” 薄时月声音很轻,“既然我们已经重新在一起,那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计较。而且她是你的母亲,就像你希望我和我妈妈重修旧好一样,我同样希望你不留遗憾,重续母女缘分。” “可是她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南熙几度哽咽,根本不敢再想下去,快要成为心魔。 她无法接受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可是又不能完全割舍亲情,如果真的认错了,她可以试一试的,对吧? 南熙满怀希冀地看向薄时月。 “吵架的时候都会放狠话,或许这句话曾经是她真实的想法,可是也只是曾经,现在她完全没有再想过,只想重新拥有你这个女儿。” 南熙埋在她怀里,深吸一口气,“月亮……” “你可以考虑很久很久,我不会催你做决定,别人也不会,”薄时月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管你准备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想帮陈千盈是真的,但是南熙的决定对她来说更重要。 “谢谢你,”南熙亲了她一下,“我决定回报你,让你感受我源源不断的爱。” 话题是怎么从煽情转变成动情的,薄时月完全不知道,来不及思考便被迫沉溺其中。 南熙不知从哪翻到了她藏起来的小玩具,抑或是重新买了一个,她试图往下看一眼,却让南熙误以为要逃跑,遭到残酷的镇压。 震动声与水声一齐响起,她的手下意识抓住床单才没有喊出声。南熙偏要为难她,“叫出声,我就去见一面。” 薄时月蹙眉摇头,咬着唇没有开口,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一波又一波的春潮,溢出动听的嘤咛。南熙亲了亲她,“我答应你,明天就去见。”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控制不住。”薄时月将生理性泪水拭去,认真开口,“星星,不要为了我冲动行事。” “没有冲动,我已经想清楚了。” 既然还有机会做母女,她愿意试一试。 翌日,南熙起得很早,咖啡馆开始营业之后,她走了进去,在陈千盈常坐的位置上放了一支萱草花。 萱草是母亲花,亦称为忘忧花,忘掉忧愁,重新开始。
第八十八章 萱草 将近九点,阳光普照,穿透玻璃门与落地窗,将整个花店晒得暖烘烘。 南熙沐浴在暖阳之下,心情却并不舒畅,反而平添几分焦虑。 咖啡店里,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就这样放弃了吗?在她决定主动一点的时候。 嗡嗡嗡—— 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南熙瞥了眼来电显示,按了接通。 “有屁快放。” “你这是什么态度!算了,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阮菲的声音遮掩不了显而易见的甜蜜。 “和好啦?”南熙意料之中,“不过你这个速度可真慢,都三四天了才将人哄好。” “你懂什么,要循序渐进。”阮菲绝对不会告诉她,她们这三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刚刚才想起来要和红娘说一声。 “对了,薄时月在你旁边吗?” “在呢,”南熙朝薄时月招招手,“阮菲喊你。” 薄时月接过电话,轻轻“喂”了一声便陷入沉默。 阮菲也停顿了片刻,别别扭扭地开口:“你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我也挺好的。” 又陷入沉默。 除了南熙,薄时月基本不会主动和人聊天,阮菲也因为当初误解她的事情,不好意思找她说什么,所以作为吵架之后又和好的朋友,她们之间的联系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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