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回来吧。”科瑞尔认真地开口,“荀烟,住回平房吧。宋小姐说,如果你只是不想看到她,她可以离开。不过……”
“不过?”
“她恳求地问你,能来看一场你在学校社团的戏剧演出吗?就当作你们的,最后一面。”
第45章
最后一面?
这话听着可不吉利。她们其中一人活不久了似的。
这么想着, 荀烟也没拒绝,向科瑞尔一点头。“希望她言而有信。”
希望她言而有信,看完演出后自觉从荀烟的世界里消失。
*
社团的剧目是天鹅湖, 柴可夫斯基芭蕾舞剧的改编。
芭蕾是一项疼痛的舞蹈,对脚趾脚掌称得上虐待。好在这到底不是芭蕾演出, 只是音乐戏剧,社团社长不要求荀烟百分百还原那些旋转和跳跃, 更不需要去做那三十二个“挥鞭转”单足立地旋转。
故事里, 白天鹅奥杰塔公主, 黑天鹅奥吉莉娅,荀烟饰演后者——把野心、欲望和功利都写在脸上的邪恶角色。她喜欢这样的角色,仿佛遵纪守法的伪良民终于找到了宣泄黑暗面的口子。意识到这一点的荀烟深表歉意。
那年初春,山茶花悄悄染了颜色, 空气里浮现朦胧的清香, 与南加大艺术厅里的戏剧演出尾韵正合。
随最后一段音乐结束, 表演落幕。
直至此刻, 荀烟才从心流状态里抽身,向舞台下看去。
不可否认的, 宋二小姐明净的容貌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捉住了荀烟视线。
但不再有从前奔向她的冲动。
接过宋汀雪的花束,荀烟礼貌道谢。
宋汀雪看着她,轻声呢喃:“长大了。”
这话荀烟没法接。这么多年过去, 没人会在原地踏步。
宋汀雪当荀烟是不想理她, 意料之中,但还是心里难受。好不容易在面上凝起一个笑,她递出一个文件夹, “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这是礼物。”
是哦, 荀烟后知后觉,这是她二十三岁生日。
二月三日并非她的生日,却是她新生的日子。从十五岁到今日,宋汀雪和她拥有过种种关系,但不论以什么身份,宋汀雪从未缺席这些生日。
仿佛这生日不仅属于荀烟,也属于她。
“礼物就不必了,”荀烟推辞,“二小姐,也祝您往后万事顺利。”
“收下吧。”宋汀雪坚持,“是雷默特路的那栋平房。我说了,我会离开,你可以住回去,毕业之后不想留在洛杉矶了,也可以把它卖掉。”
商人宋小姐说,“你可以在明年年初的时候把它卖掉。那时的价格会很值得脱手。”
……这太贵重了。
虽然对宋汀雪而言不算什么,但对荀烟来说,真的太贵重了。
觉察荀烟还要推脱,宋汀雪把合同和文件夹更递近一些。“圣诞节那会儿,围巾的钱还没还你呢。”
短短几个月,二十美刀膨胀到近百万。没有比这更划算的投资了。
二小姐一定数学不好。
但转念,活学活用的荀烟立即表示:商人重利,拿了便收下,不用太在意别的,徒增心理负担。
——“我会离开,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的话。”
这是那一年,宋汀雪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日傍晚,她信守承诺回国了。
荀烟没去送机,甚至没回平房见她最后一面。因为同一时刻,南加大戏剧社接见了一个在北美游艺的法国剧团。
说是剧团,背景大得很,幕后有两位国际名导,一位是柏林艺术派,一位是奥斯卡商业派。
散会后,漂亮的华裔导演递来名片:“荀烟小姐,毕业后还会继续做演员吗?我看过你的《荆棘鸟》和《野栀子》,觉得你要是不继续演戏,那真的太可惜啦。”
荀烟笨拙地接过名片。
多相似啊。十八岁时,她在学校音乐剧里饰演朱丽叶,被姚佳导演一眼看中,说什么也要她去做荆棘鸟的主角。
如今她在天鹅湖戏剧里演出,又被一位国际名导相中。
“你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黑天鹅。”
“你觉得自己能超越娜塔莉吗?”女人笑着问她,“不管怎么说,我对你很有信心哦。”*
*
MBA课程毕业后,荀烟如宋汀雪所说脱手了平房,把数值可观的金额存进世界银行。
她将商行2%的股份运作起来,投了一些熟悉的领域,守着安全边际,坐看收益,同时也联系上了一年前给她名片的导演。
“贝尔导演,你们的剧团……还招人吗?”
“当然!”贝尔听出了她的声音,很是惊喜,“我们一直在等你哦~”
荀烟即刻动身去欧洲。
一进剧团,她最先接触的并非黑天鹅,而是时钟森林与奥兹王国,爱丽丝和多萝西两个角色。
在荀烟二十四岁的秋末,剧团《黑天鹅》终于拿到电影拍摄许可。
《黑天鹅》Black Swan,本是一部十几年前的超现实诡秘片、心理惊悚片,讲述芭蕾舞演员妮娜为了争夺剧团黑白天鹅的主演位置,内心挣扎困苦,与自我灵魂抗争,最终超脱——超脱的代价是精神失常、自毁与彻底脱轨。*
好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角色。
电影黑白配色,善恶无间,挣扎与上进、虚象与真实、纯洁与野心、超我和本我……最终都在坠落的同时合二为一,相互蚕食。
电影的高.潮部分在最后,一段黑暗空间里,镜子环绕舞台,一身洁白无瑕的妮娜立地旋转,影子里的她却是一袭鸦羽,宛如恶魔。
旋转、旋转、旋转、旋转……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匆匆一瞥,镜子里的她更稚气也更狡黠恶劣。
那是最本真的,最初的她。
渐渐地,随着音乐声寂荡起伏,黑暗空间里,妮娜的手臂长出黑色羽毛,皮肤生出斑驳纹路,胳膊成了天鹅的翅膀——
视线再次与镜中人对视,妮娜不再惊慌失措,反而欠身致礼。
“你也如我等待你一般,长久地期待着我吗?”
镜子里的人向她微笑,走出镜子,与她共舞。
一刹,鸦羽四散。
镜中人与妮娜,妮娜与荀烟,荀烟与七九——
尽数合为一体。
镜面与现实交错,光影虚浮,浓妆艳抹的脸上坠满颤栗的泪水。
她大口呼吸着,犹如溺水,发丝缠在天鹅羽毛和人体的交界处,绞出窒息感。
“Good evening!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2026 Festival De Cannes, Southern French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Awards Ceremony!... ”
晚上好!欢迎来到2026南法电影节颁奖现场!
“Our unit is Main Competition!The one who wins the Best Actress award is... ”
这里是主竞赛单元!此次获得最佳演员奖项的人是……
“She comes from a classic and haunting movie... The protagonist of the movie is free, powerful, also a combination of good and evil, breaking through the shackles of the soul... The protagonist and the actress achieve soul resonance...”
她来自于一部经典又震撼人心的电影……电影的主角自由、强大、善恶一体,突破魂灵束缚……主角与主演灵魂共振……
“The winner is...”
我们的获奖者就是……
“Xun Yan!”
荀烟!
*
“回神!”一个响指炸在耳边。齐堇玉坐在副驾,回头嬉笑地看她:“荀老师从宴会结束后就魂不守舍——不会演了一次小黑天鹅,真有心理疾病了吧?”
后座的荀烟白她一眼:“闭嘴。才没有。”
此刻距离南法电影节落幕已经八个小时,巴黎的庆功晚宴也过去了许久。晚宴之后,她像叛逃的公主一般与庄园外的齐堇玉、路语冰打一照面,坐上她们的车,招招摇摇从巴黎一路行到枫丹白露。
齐堇玉问:“听说宋汀雪也去宴会了?你们接触了吗?”
“没。”荀烟下意识抢答。
说谎。
漆黑的宴会厅里,两只手短暂地交错,指尖插.进指缝,最熟悉不过的触感和温度。
却是十指相扣的前一秒,宴会厅重获光明。
犹如被灯光灼烫,她们迅速分离,拉开距离,都若无其事。
宴会厅一暗一明,不过是为了给庆功蛋糕点蜡烛。荀烟被请去致辞,再回头,宋汀雪已经不见踪影。
只是,那副翡翠扳指不知何时被渡进荀烟口袋,串着一只小小银链。
一如七年前,她把它作为礼物送给荀烟。
眼见荀烟发呆神游,齐堇玉痛心疾首:“七九,你可不能再栽了!”
“没,”荀烟搪塞,“我就是困了。玉子,连轴转很累的。”
“好好好,假装相信你吧。”齐堇玉顿了顿,“对了,你……真的要离她远一点。这三年她家发生了好多事情。”
“什么事情?”
齐堇玉还没答话,啃完最后一口红薯的路语冰重新坐上驾驶位,后座车门一开一闭,君彦己也到位了。
齐堇玉立刻抛弃原先话题,瞥一眼君彦己,对她不戴口罩也不戴墨镜的样子大为震撼:“就不怕被拍到吗!这位荀老师特供绯闻大侠!”
“大晚上的,墨镜口罩才奇怪吧……”君彦己拉起安全带,抱怨,“这车也太窄了,我从出生就没坐过这么小的……”
“那你可以下车。”荀烟呛她。
君彦己没话了。
轿车启动,副驾的齐堇玉亮出一份信封,“当当当,祝我正式入职Dreamland后勤道具组!从此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Dreamland就是荀烟那个法国剧团,其中的演员抱回各种国际大奖——比如荀烟的南法最佳演员——如今Dreamland也是国际赫赫有名的神级剧团。
齐堇玉再说:“祝君彦己同学顺利毕业曼大NYMU,成为优秀校友,金色大厅常驻钢琴大家……”
君彦己也有戏瘾。她佯作正在颁奖现场,摆出了“谢谢祖国,谢谢妈妈,谢谢CCTV”的姿态,捂着胸口小幅度鞠躬:“哪里哪里,谬赞谬赞……”
“那……”路语冰从后视镜瞄一眼她们,学着齐堇玉口吻,“祝我成为了……荀老师的专职司机?”
“错,”荀烟搭腔,“是南法国际最佳演员的专职司机。这么一个Title叠上去,是不是瞬间高端了?”
路语冰哈哈哈,“那就谢谢影帝姐姐了。小烟,也祝你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荀烟说谢谢,齐堇玉也来劲了,突然说:“七九,等下停车,我带你看凡尔赛宫的烟花!”
“可这里是枫丹白露啊……?”
“哎呀,”齐堇玉慷凡尔赛宫之慨,“一样一样。”
荀烟二十六岁的生日,兜里盛着一只久别重逢的扳指,身边是久年陪伴的朋友们。
电影节落下帷幕,金色奖杯存在巴黎庄园。从这些纸醉金迷的梦幻里抽身,枫丹白露宫外,她和朋友一起,看一场最质朴的冷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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