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佰叶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她不去接她,非等着宋伯元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朝她走过来。 小黑着急地推她,“四娘子,咱们公子出来了。” 宋佰叶回手就摁住了小黑,“别去,我就要她自己走过来,我要大家永远记得今日,不管宋伯元在哪里,她都能迎着光重新站起来。” 小黑指指一旁挤攘着的大家,凑过来问她:“奴其实对四娘子一直有一个问题,公子也会好奇的。” “什么?”宋佰叶微偏偏头。 “四娘子好像从来不喜在外人面前露面,就连穿着也只捡黑灰色来穿。” 宋佰叶斗笠下弯唇笑了笑,她没答小黑的话。 慢腾腾却终是挪过来的宋伯元将手里的拐杖循着声音递到小黑面前,小黑接了后,宋伯元便抬手摸向了宋佰叶头上的斗笠。待摸到那斗笠边沿后便一把将它掀开,宋佰叶的长发便抛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最后再轻飘飘落于肩头。 所谓“金儿玉女”,终是在疯人疯行下,人前大大方方地亮了相。一黑一白,俊朗冷颜。 那场面无亚于菩萨显灵,这世间最被光偏爱的两人就这样俏生生站在众人面前。令人惊讶得甚至会忘掉还有一个是“疯的”盲的。 宋伯元一把将宋佰叶卷到自己怀里大力拍了拍,又抬手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凑到她耳边对她轻声道:“我不享受受人追捧的日子了,你便帮我分担分担吧。” 这话已是挑明,她肯定了宋佰叶那么多年默默的付出。亦是在通知宋佰叶,她没疯她还清醒。 宋佰叶却笑着摇头,“我喜欢做你的影子,只有光芒更闪耀,影子才更迷人,不是吗?” 宋伯元没接她的话,抬手就掐向了她的脖子根儿。宋佰叶和宋伯元一胎两魂,接戏也快。她一把推开扑在她身上的宋伯元,抢过小黑手里的拐棍,对小黑下了死命令:“把她给我捆起来。” 小黑哪敢对宋伯元如此,尤其是刚为了大娘子背叛了她。他无措地退了两步,又咬紧牙冲到宋伯元身边,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宋伯元却不消停,又是啃咬又是拍打,小黑硬生生忍了下来,直到把她送进了宋家的马车,转过头就拽起了马绳。 宋佰金双目哭得早已肿成了一对儿核桃,不想出去丢人,便在车里等着,见到宋伯元的第一面便大哭着将她抱进了怀里。 宋大娘子年少家破,她没哭,门第衰落受人冷眼,她没哭,被人关柴房不给饭,更是没哭,独独是宋伯元宋佰叶顺利出生那日,伏在母亲塌边欣慰地哭过。 如今这场面,也肯定说不上是幸福。 她只悲恸地抱着弟弟,又拍又哄地劝她也劝自己,“没事的,阿元不要怕,治得好便治,治不好的话,往后大姐姐便带你到老。你别嫌弃大姐姐就行,我最近也开始锻炼身体了,现在不想早死,只想活到你后头去。” 宋佰叶紧随其后登上马车,听了这话手里的拐棍随手扔到宋伯元手边,“宋伯元!你是想着大姐姐也跟着你哭瞎才算?” 宋伯元跪在车板上,摸起宋佰叶扔到她手边的拐棍,接力拄起自己的身体,随后才朝蜷在她脚边的宋佰金伸出手去,“大姐姐莫慌,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她了。” 宋佰金止住啜泣,扬起头懵懵地抬手放到宋伯元温暖的掌心。 宋佰叶在一边帮着解释了一句:“嫂嫂聪慧近妖,又抱着必死之心离开汴京,哥哥她这是下下策,确也是个好法子,咱们呐,就只好按着她那破剧本接着演下去了。” 宋佰金抬手蹭掉了眼底的眼泪,又抬起手在她眼睛前晃了晃。 “那你眼睛,也是装的吗?” “不是。”宋伯元拄着拐棍被宋佰叶拉过去坐好,“现在也只能看到些影子,但方才初兰过来说,王婆能治。” 宋佰金最近这几日的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如今听了这等好消息,呆呆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叹了一声,“好在有王婆,收了小玉还要操心于你。” 宋佰叶听出她话里的庆幸,跟着接了一句:“王婆这样的人能熬到这太平盛世,还要多谢于嫂嫂。” 宋佰金抬起头扫了她一眼,跟着瞪了她一眼,埋怨似地道:“你当我真老痴呆了?我还不知道你嫂嫂出走是为何?我能怨她吗?再说,我也没什么可怨的,阿元作践自己是她自找的。” 宋伯元勾勾唇角,“行行,小黑叛变也就算了,这姐姐妹妹也都向着她。我看呐,不是我被她下了情蛊,而是你们,一个一个地,都没能逃得了。” 宋佰叶也笑,哄她似的道:“那是,咱们镇国公府,三代忠将无人晓,倒是人人都知宋家两位大娘子的名号。大姐姐与嫂嫂可是惺惺相惜着,哪还有你的事。” 宋佰金抬手点了点宋佰叶的鼻尖,“你呀你,牙尖嘴利的,咱们家里这么多个,还是只有你嫂嫂能说得过你。” 马车吱吱呀呀在路上走,这时候宋伯元才想起来问宋佰叶:“小叶,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宋佰叶抓她的手在自己手里,“去哪?当然是把你这小疯子扔给王婆了,治好后,你便独自离开去寻嫂嫂罢。对了,”她手上稍稍施力,“走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去跟你的行踪。” 宋佰金刚弱弱地启唇,便被宋佰叶一挥手打断了,“也不许告诉大姐姐,大姐姐溺爱你,嫂嫂那头瞒不过去可就白演这么一大出了。” 从车轮滚地的状态判断,马车该是出了朱雀大街。 宋伯元抬手撩起窗帘,头探出去大大地吸了口夹杂着酒楼饭菜香气的空气后,才缩回来小声道:“大姐姐,一会儿不管我做出什么事来,你记得千万不要管我,定要对我狠心一点。” 狠心,宋佰金做得到。 但是对阿元和小叶狠心,她确实需要不少的努力。 宋佰金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似的,坚定地对宋伯元点点头,又想起来她看不见,便大声对她道:“你只管相信大姐姐就是了。” 宋佰叶憋着笑看向宋佰金那认真嘀咕着“心狠”二字为自己打气的样子,看够了后便拉拉宋伯元的手,凑过去小声对她道:“此一别,不管外头怎么传言,宋家都不会再认你了。你万万照顾好自己,若是嫂嫂,她,”宋佰叶不适地喉头滚了滚,又继续道:“若是你们二人真的无缘分,你便回家来罢。就算是殉情,也让我看着你好吗?” 宋佰金忙抬起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在了宋佰叶的肩上:“快呸呸呸,你哥和你嫂嫂都会平平安安的。” 宋伯元笑着点点头,“就是。”她说,“景黛会平安的。” 宋佰叶也笑,眉眼的弧度与宋伯元别无二致。如冬日化春,斜阳映冷泉。 “好,”她抬臂拍了拍宋伯元的手,“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才是。” 到了地方,宋伯元紧张地握紧她手里的拐棍,王婆那儿有初兰在,她不担心会出问题。只是今日一别,她便不知何时再能看到小叶与大姐姐了,她抬起拐棍敲了敲车板,下定了主意似的抬腿便摔下了马车。 车上的两人被那身体拍地的声音吓狠狠得一激灵,宋佰金慌里慌张地欲冲出去查看宋伯元身上的伤势,却被宋佰叶一把拽了回来。 她冷脸从腰间摸出一袋子小金鱼,随手掂了掂便快准狠地扔到愣在当场的小黑手里,“治得好便治,治不好就死在外头去吧,千万看住了这疯子,别让她丢我们宋家的脸。” 这不是朱雀大街,来往的都是些穷苦百姓。高层贵门无真情,也非常符合常理。有那胆子稍大些的,忙凑过来一把扶起宋伯元,还敢对着那华贵的马车啐上一口,“什么东西。没有宋将军夫妇给你们镇国公府挣声名,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宋佰叶掂了掂腰间坠着的宋字玉佩,冷笑着呛回去。“哦?既然你们如此拥戴她,不如你们也出点银子给她治病?出不起,就别在这装大尾巴狼。女皇潜龙期间,无人看好之时,可是我宋佰叶随侍左右,如今镇国公府的荣宠也是我宋佰叶一人所挣,”她顿了顿,用她那完美无瑕的脸演了一出漂亮的得权狗势,“既是疯了盲了,便尽早与我宋家割席,省得再做出什么惹恼女皇之事,累我全府跟着遭殃。” 宋佰金在她身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敢置信地去瞧身边最小的妹妹,确信她确实没有变成什么绿眼鬼,才无言地缩回了马车里。 就此,宋家再无人管宋伯元的死活,一代驱胡神将的踪迹便就此断在了这小小的医铺里。 宋佰叶在昭狱外亲自等宋伯元也顺理成章地传成了她担忧宋伯元给她丢脸,第一时间接她出来再亲自把她送走。 世人狠狠唾弃了这卸磨杀驴的镇国公府一阵儿,后来女皇全国择妃的消息便以风卷残云的态势占领了街头巷尾。 那位刑部侍郎周昭,是第一个自请离京城为皇选妃的官。 大家却传,他是第一个爬上龙床之人。 因为女皇没准,还要他寒冬光背跪在宫门前自省。 有那想象力丰富的说书人,连系了前后,立刻给他们二人编造了一出女皇爱而不得致使权臣远遁的戏码。怕被抓,还要套上武皇的身份,含沙射影地讲。百姓们生活过好了,闲时便多了,这一出大戏正赶上了好时候,茶楼日日人满为患,场场爆满。 被宇文流澈强硬留在皇宫里的宋佰叶正气得砸盘子砸碗,“宇文流澈!我要回家。” 宇文流澈听不见似的,桌后只掀起眼皮扫她一眼,冷冷地问她:“你就这么喜欢周昭?” “我喜欢个屁!”宋佰叶气极,“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不过就是为他求了个情,也值得你这样发疯?” “那小叶姨姨为何要替他求情?你不是不认识他吗?”宇文流澈放下手里的卷轴,端正了坐姿,眼神凿凿地盯过来。 宋佰叶深吸口气,缓和了下情绪后,一字一顿对宇文流澈道:“我管不了你怎么治国,如何安邦。只是,你确实到了年纪,我不知道周昭所言何错之有,他不过就是建议你该立皇夫罢了。” 宇文流澈额上青筋尽显,面上却一如既往地带着笑。 她挑眉,“哦?小叶姨姨也想我尽快立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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