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地前面,你们可知道为啥单单那块地,不论什么都长得特别好吗?” “因为啊,只要是生了孩子,男孩就留下来,女孩就都仍在那!”
农民带着这些人走到那棵古树前,只见古树围着很多符咒和红色条幅,一些木头牌匾刻着一个一个的名字,风一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吕娴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看,脸色骤变。
“是。。。。小孩子的骨头。”
白色的骨头架子,很小。
“我也老劝啊,多作孽啊,生下来就扔了,叫野狼和秃鹫叼了去。大人都吃不上了啊,哪里能养得起孩子啊!只能说,这些孩子投胎的不是地方啊,为什么不投到富贵人家呢?就算不扔也活不了几岁。男的,到了岁数就当兵,没几个回来的。实在没人的话,我们这帮老骨头,就算拿着锄头都得上!女的没准叫人掳了去,或者,或者,哎!作孽啊,作孽啊!”
吕娴知道,很多事情,在正史上是留不下的,而一些稗官野史,虽然没有官方的印章,却往往更加可信。
“我这把老骨头了,就要了我一个人的命吧!为什么要让我们这村子里的人都受苦啊!”
他痛哭起来,两只枯木般的手挡在面前,发出悲鸣声。
其实,无助,往往是你站在这,看着一些事情,却无能为力。看着这饥荒年景,连口炊饼都吃不上,你武功盖世怎么样?出身尊贵能怎样?满腹锦纶又如何?在天灾面前,通通都不好使。
“大伯。。我们帮不了您什么。您。。”吕娴拍拍他岣嵝起来的身体。
“没事,孩子,我没事,就是啊,我家就剩下一个人了,没啥事我就到地里面走一走,看看这梯台,种的树,种的粮食,我恨啊!恨不得将这些虫子都吃了!没人和我说话,谁家没点伤心事呢?只是人前啊,都体面些,把那个门关上啊,家里那点子事儿啊,就和那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缠啊,绕啊,没个完。今儿个,遇上你们,倒也是能说几句话,不知不觉就说多了。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啊?”老农问起来。
突然间古树的另一侧,传来嚷声。
“你别当那个好心人!这小孩卖去青楼,倒是能赚两个子!天天吃家里的,现在什不花钱啊!你当那个好心人,拿我们娘几个来买单?哼!打的一手好算盘!我告诉你!这小孩,要不走,要不就扔在这,没准寻个富贵人家!”
戴白色头巾的女人拉扯着一个小孩向着山坡上走来,她身后的男人皱着眉,欲言又止,终究是鼓足了勇气,不了却似皮球,被尖牙利嘴戳破,泄了气。
“我不能对不起妹子啊,她就剩下个孩子走了,临走前嘱托我,你这泼辣婆娘,有没有点良心啊!”
“良心?你怎么不投胎寻当个富王爷?那玩意,我有了银子,有了票子,随随便便都可以养活十几个孩子,你告诉我,良心能当饭吃吗?良心能当钱花吗?少在那说风凉话了,我没良心,没良心养活他到九岁?我没良心,没良心和川儿睡一张床?大傻!你看看家里到底还有多少米!你去看看!”
“可是,他是个男儿啊,你叫他卖去那地方。。。”
“那也比死了强啊!现在这世道,你看看什么地方缺人,还是个这么瘦的孩子,吃的多,干不动活!你以为我不想替他找个好生计?你看那打铁铺子,人家直接抢!自己能吃饱了饭就不错了,哪有力气管别人!你愿意当这好人,我不拦着你,但是你不要把我和川儿也扯进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些公子小姐,就玩女人玩腻了,玩男的,岁数越小价钱越高,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万一进了哪家公子家,怎么不比在我们这强?”
那小孩被女人拽着,睫毛遮着眼睛,始终默不作声。
花移影说道:“大姐,这小孩我买了!你出不出?”
女人换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卖,卖,卖!给钱就卖!刚才想必您也听到了,这孩子,还是个雏呢!”
金响月从药箱中掏出一锭纹银,递给女人。
“啊!这么多啊,这孩子值这么多钱啊,要是在青楼可值不了。。”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捂住嘴巴,接着说起来;“您知道嘛!这孩子养活起来可不容易了,是我男人妹子的娃,天天偷鸡摸狗的,我们养活起来可费劲了。”
金响月又拿出一锭纹银。
“哎呀!”女人激动起来,但是瞬间压制住眼睛中的闪光。
“可是,您不知道,我已经和青楼的老鸨子都说好了,这样下去怕是不好啊。。”
三锭纹银。
“这样吧,再加一串铜钱,我和男人买个炊饼回家!就一串铜钱!”
三宝一拳打过去,司徒菁的剑悬在她的脖子上。
金响月将手搭载小孩的肩膀上,然后将他送上了牛车。
“那些钱,不是给他们的,你本身的价值远远大于几锭银子。”
一向漆黑的世界,浮现了几盏花灯,他看到了面前的几个人,那个被女孩高举的炊饼,嘴角的渣滓,如血般的残阳,牛车咕噜咕噜的声响,温暖的微风刮过脸庞,手下茅草的触感,还有嘻嘻哈哈的笑声。
那一天,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价值,远远大于几锭银子。 ---- 烟姐:脑子糊涂了,忘记三宝也在牛车上了。。
三宝:俺不怪你,俺吃饼子,撒了盐粒子嘞!香嘞!
烟姐:抱抱宝贝
第53章 司狱(其六)
【青天监】 女孩盯着浑圆的铜制仪器,慢悠悠的转着,阳光倾斜下来,浮尘在光影下飘扬,让人昏昏欲睡,她还真就抱着它睡着了。
冰凉的触感,光滑的弧度,纱制服铺陈在上面,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
“起来!你个懒货!”
嘴角有个痦子的女人挡住了阳光,拿着戒尺站在她面前。
她用手摸摸眼睛,使劲聚焦;“啊?开饭啦?有猪腿吗?”
“猪腿!我看你像头猪!除了吃,啥也不干!”
一位身着宝蓝色纱裙的女人踏进红漆门槛,鞋子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声。
“司命,您来了!你好好呆着!”女人临走还不忘用手戳了戳她的头,她随着摇晃起来,像个不倒翁。
司命头戴白色兜里,纱网遮住她的面容,她的声音端庄优雅:“又偷懒啦?小歪!”
小歪打了个哈欠,用手转动起铜制仪器,嗡嗡声响贯穿大堂;“没意思嘛,我出去找夫子玩了,反正这东西,说也说不明白。”
小歪吐吐舌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大堂,胸口的白色丝带像蝴蝶般飞起来。
【藏书阁】
“夫~~子~~!”小歪飞奔过来,远远就能听见她的声音。
两鬓花白的老头,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你又偷懒?”
“哎呀!什么偷懒不偷懒的,拿东西啊,怎么都是门玄学,说也说不明白,我就搁那看着,没意思极了!还不如来找你玩!”小歪用手捏着夫子的山羊胡。
“这话我们之间说说就行了,你也别瞎说,说了是要掉脑袋的!别拽我的胡子,你这淘气鬼!哎呦,疼!”
“夫子,你守着这藏书阁,一本一本的书,宫里面都没人看啊,你看,就每天宫娥姐姐来擦一擦,大家都商量着什么时候出了宫去,寻个好人家嫁了,或者哪位娘娘的胭脂水粉,哪位娘娘的绫罗绸缎,大家进来的时候,都不识字,皇上也不来,太监更不看,这么大啊,这么多书,没有人来看,真的好寂寞啊!”小歪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拍了拍尘土。
“只要有一个人来看,它们的存在就都是有价值的。你看这本《起居录》记录的就是皇上的日常,比如说今天吃了什么,去哪个妃子哪里啊,还有召见了什么大臣啊。”
“《起居录》有什么用呢?”
“我目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用了,我就告诉你!”
“啊,说起妃子了,除了万贵妃,好像皇上新宠幸位妃子。”
“是嘛?”
“哎!我也想要妃子!我也想要漂亮姐姐!”
“去去去!羞不羞!一个大姑娘家的,说要妃子!”
“夫子,你知道吗。当男人去当兵之后,如果死光了,那就女人结为夫妻,强壮的耕地,弱小的织布。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该是怎样一种人间炼狱啊。”
“温崖!”
“是!去去去,黎大人来了,你先去一边玩儿去!”
“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帮我找一本《资治通鉴》《孙子兵法》还有《起居录》”
“是,大人”
黎清恒走后,小歪从木质雕花书架后探出脑迪:“黎大人,真是冰美人啊!”
夫子看了看这不成气候的小歪:“你看看人家,多少男人都比不上,你再看看你!”
“我怎么啦!我看小说惹你啦!吃你家饭啦!”
“哎!算啦!人活一辈子啊,别老看别人,所有的光鲜亮丽都是有代价的,黎清恒一辈子不嫁,纵使有才华,也不能坐上那宰相位置,那才学都是多少日夜苦读来的!想得到什么东西,却不付出代价,哪有那种好事!我看你这样就挺好,稀里糊涂快快乐乐的过完一辈子就挺好的。”
小歪拿着自己带来的《唯一的欧米伽》,笑嘻嘻看起来,躺在地板上,两只通红的脚丫来回晃悠,脚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响。
“哎呀!这美好的爱情啊,只能存在故事里面啊!”小歪看完之后,放下书,闲来无事,拿出一册《起居录》。
前朝公主,下落不明。
【司狱】 司徒葵拆开那条蜡丸,里面写着。
所有行为皆为黎清恒所指。
他在烛火下看着纸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孟妍握着他的手,他身上的阵阵寒意顺着手传来。
沈朗的脸在司狱的灯下,烛火将他的生硬拉的修长,他的鼻梁打下的阴影遮盖住他脸的半边,一边为佛,一边为修罗。
沈朗出了司狱,行至罗街,一双乌黑金色流云官靴踩的石板轻轻作响。从脚步声能够觉察出人的性格,前脚落地,轻而坚实。
他身着黑色斗篷,行在夜色中,向着街角撇了撇,不由得抓紧了腰间的鎏金白玉弯刀。
转弯时,人却倏地不见了,身后的人咬着牙,发出啧啧声,正要转身,一柄银亮宝刀闪着幽幽白光,架在脖子上。
此人却并不黄慌张,双手举起,摘下斗笠,清秀脸庞浮现眼前,更为显眼为香疤和一身僧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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