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心悦看着江母伤心的样子,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她接过江予手中的饭碗,走过去说道,“阿姨,你起来吃点吧,你要是再有什么好歹,江予姐怎么办啊?江希已经走了,你还要顾念着江予姐啊。” 听到邹心悦的声音后,江母坐了起来,招呼邹心悦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坐下,她很慈爱的看着邹心悦,大概是从她身上恍惚看到江希,她含着泪水说,“心悦,来,过来坐,吃饭了吗?今天辛苦你赶过来,又跑前跑后帮忙,阿姨和姐姐谢谢你,你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和我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忙。我本来要走了,准备告辞的时候听到江予姐说你不肯吃饭,阿姨,江希平时最在乎你和江予姐,你要保重好身体,和江予姐好好生活,这样江希才才走得安心,倘若她在天真的有灵,看到你这样不吃不喝,肯定会特别心疼的。”邹心悦哽咽着说完这番话,把饭端给江母,示意她吃一点。 江母把饭碗接过来,正准备吃时却又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她叹了一口气,“阿姨实在是吃不下,你的良苦用心阿姨知道了,有你这样的朋友本该是江希的福气,可是那孩子却没有命来享受。” “江希,她在希望中出生,却没有带来真的希望。”说到这里江母突然哭出来。 江予和邹心悦都一脸疑惑,还是江予开口问江母,“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面前两个晚辈不解的眼神,江母继续开口说道,“江希,这一生真的很辛苦,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从来不知道爷爷奶奶是什么人,她的生命里只有妈妈和姐姐,以前性格孤僻不爱说话,现在眼看着她的性格变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天又不遂人愿,又得了这样的怪病,我可怜的女儿,连手术台都没有下来。” 邹心悦轻声对邹母说,“阿姨,你知道江希为什么这么孤僻吗?那是因为她的爸爸,她曾经给我说过,她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个男人,她知道那就是她的爸爸,可是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回过头,江希,她想见爸爸,渴望着爸爸抱抱她。小时候,她因为没有爸爸被别的小孩欺负,后来才一直不想跟人交往。” 江母点了点头,“我知道一些,这个孩子,从来不给我们说心里的话,她对她爸爸有执念啊,都怪我,没有给她讲以前的事,没有讲她爸爸对她的爱,让她带着遗憾离去。” 只见江母眼神带着追思,带着哀伤,越过她和江予的身体,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缓缓开口,那声音带着魔力,把邹心悦和江予带回到二十几年前。 那是1988年,计划生育政策正紧张的时候,不巧我怀孕了,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我整日东躲西藏。 可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举报,计生办的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家里,要拉着我去强行堕胎,那个时候你爸爸还是国家公职人员,更是不敢拒绝,只能配合。 在拉扯过程中,我和你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哪怕丢掉铁饭碗也没关系。 那天,家里的桌子板凳,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那真的是一点都不为过。 你爸在政府呆过,也认识几个人,虽然抄没了家产,甚至最后还丢掉了工作,但好歹保住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们都不后悔,满心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你爸没了工作,我又怀着孕,你爷爷奶奶那会儿也不管我们。 吃穿需要用钱,生孩子也要钱,后来你爸经人介绍,索性做起了生意,用以前的关系贷到了款,整日在外面奔波。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爸的生意也逐渐有起色,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 还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傍晚,天很冷很冷,好像空气都要冻结在一起。 我在家带着你,正在做晚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赶忙去开门,来的人我认识,是你爸平时的一个好友,就是他介绍你爸做生意。 只见他神色慌张又着急,他对我喊道,弟妹,快,带上孩子跟我走,老江出事了,现在正在医院,他在等着你们母女。 我一听这话,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但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转身进屋抱着江予,跟在他的身后。 他看我怀孕还抱着个孩子走路很吃力,就帮我抱着你,我们三人一路小跑来到卫生院。 打开病房门后就看到你爸躺在床上,浑身都是血,脸上也糊满了血迹。 他好像感觉到我们到了,他睁开闭着的眼睛轻声唤我过去。 你那个时候已经被吓得躲起来,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流着泪叫着他的名字。 你爸他回握着我的手,说的话很小声,好像意识都有点不清楚了。 我低下头去,才听到他细如蚊呐的声音,他说,我不行了,我对不起你们娘仨,我走之后你们要好好生活,孩子,孩子… 我明白他是在叫肚子里的孩子,我连忙站起身来。 他伸出手摸着我的肚子说,孩子还没有起名,我没有机会看它长大了,不管男女都叫江希吧,在我们全家的希望中出生,也希望她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说完这句话,他就咽了气,眼睛圆睁着,流下两行泪水。 我伸出手帮他把眼睛合上,告诉他,我会把两个孩子养大,不改嫁,我扑在他身上哭得晕了过去。 因为是事故,对方赔偿了一笔丧葬费,我用这笔钱勉强把你爸安葬了下去。 你爷爷奶奶因为儿子丢了工作,本来就对我们不满,最后儿子更是丧了命,他们对我们娘仨是恨到了极点。 可是碍于我还怀着孕,肚子里有一半的可能会是个男孩,他们还是没有做多少出格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七个月,正值快过年的时候,我甚至连肉都买不起。 你外婆知道我没钱,给我带来了肉和一些钱,靠着这些钱,勉强坚持到来年的二月,来不及去通知你外婆我就生下了江希,是个女孩。 你爷爷奶奶一看是个女孩,气的把门一摔就走了,嘴里骂着,丧门星。 我听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不管男孩女孩,那都是我们家的宝贝啊,是你爸爸用工作和生命换来的。 江予早就一脸泪水,她满含愤怒的说,“爷爷奶奶怎么能这样做呢?” 江母摇了摇头。 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思想,更何况因为小希,你爸连工作都没有,最后命也搭进去。 过分的事还在后面,我生完小希才第三天,你爷爷奶奶就随便给我们收拾了一点衣服,让我们三个滚。 他们说,小希是遗腹子,他儿子整日在外奔波,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我们娘三就这样被赶出了家门,连衣服都没有带走,更遑论你爸爸的照片。 那会儿还没有电话,我娘家离你爸家有好几十里路程,我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你外婆那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你外婆气得叫上了人,要去帮我们出气,你舅舅们也嚷嚷着要打他们,被我拦下了,我想着毕竟还有你爸的情义在。 你外婆他们骂我傻,我的确也是傻。 “那后来呢?”江予又问。 江母的眼神又飘渺起来。 后来…后来你外婆看我们娘仨可怜,连一个去的地方都没有,和舅舅们一商量,就把这栋房子留给了我。 约定好以后有钱了,分别给你们两个舅舅补偿。 你两个舅舅心疼妹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早些年一直在贴补着我们,也没有要我什么补偿。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在这小镇住下来,那些年这里的游客还没有那么多,我们的日子也一直过的不是那么好,这些年游客多起来才有所改善。 可能是孕期伤心过多,小希生下来很瘦弱,连声音都很细,虽然精心照顾着,可是她的身体总不见好。 大概快一岁的时候,有一天在台阶上玩,她突然从台阶上掉下去,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把我吓坏了。 我赶紧把她带去医院看,医生也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药用了不少,钱也花了,可小希还是一天比一天瘦。 想尽了各种方法,各种偏方也都试过了,可是一直看不好。 后来在医院和其他人闲聊的时候,听说有一个人,是专门制作平安符的,特别灵,很多小孩身体不好都去那里求平安符。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去了,那天我背着小希走了很远的山路去那里。 那是一个七十几岁的老人,我抱过江希给他看后,说了我想求平安符。 他盯着江希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身上罪孽太重,不好养大 听到他的话,我一下就哭了,我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他小希来的有多么不容易,求他一定要救救小希。 他沉默了好久,回房间内取出一个很小的貔貅,对着貔貅念念叨叨好一阵,又取出一个透明的白珠子,他走过来在小希头上剪了一点头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他竟然把头发放了几根到珠子里面。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上的两个物件交给我,叮嘱我说,要一直随身携带,千万不可取下来,倘若取下来,轻则疾病缠身,重则性命不保。 他说得很严肃,我也就放在心上,回来后用红绳穿好给小希戴上。 慢慢的她果然就好起来,这些年,我听从那个老人的话,也一直叮嘱小希,那根貔貅项链,千万不要离身。 可是很奇怪的是,国庆节我还看她戴着,这一次却没有戴在身上。 我问她项链呢,她给我说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掉呢。 这都是命啊,如果那一年没有这根项链,或许她活不过一岁,如今,也是因为没有这条项链,她没能平安走下手术台。 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江母重重的叹息萦绕在这房间里,久久不散。 江予一脸的不可思议,“妈,有说得这么玄吗?” 江母看着江予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我们未知的事情要抱着敬畏。” ----
第32章 不能承受的重量
江母的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在她的心间,炸得邹心悦神魂震颤,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后面她们说了什么,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那条项链,那道江希说得那么普通的平安符,那条能够维系江希生命的项链,如今正安静的挂在她的脖子上。 她隔着衣服用手抚摸着它,好像感觉到上面传来的勃勃生机,那一瞬间她的泪水扑簌而下。 江希,你明知道这条项链对你有多么重要,可是却给了我。 为什么要给我? 为什么那么傻? 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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