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研究领域是神经工程学,博士。”阿帕托说道,“而我跟随卡斯托尔教授……” “卡斯托尔教授是全科医生。”亚布里艾尔打断了阿帕托的话,她看起来似乎有点无礼,“全科医生,她说过不管人类还是机械都是她应该救治的,那么我也就斗胆猜测一下她的治疗领域包括心理学,而且应该包括机器人心理学。” “所以您就认为我也应该对此有所涉猎?” “我不知道你跟随卡斯托尔教授做事有多长时间,但耳濡目染之下总该是懂得一点的吧。” 阿帕托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虽然并非冠以这个名词,但教授确实也对这个领域有所研究,而我始终不理解这个研究有何意义。” 亚布里艾尔微微一笑:“所以,我可以说DN1165这样的量产型号,也是具有意识的了?” “亚布里艾尔博士,您为什么要探讨机器人心理学?还是说您认为拥有智能AI的机械体需要心理学?” “因为DN1165一直在观察我。”亚布里艾尔回答:“智能AI机械体尽管有‘智能’,但依旧不像人类那样具有强大而活跃的思维,不管它们以后通过学习或者预先设置的指令或者其他方法而拥有强大的能力,最开始都是要从模仿人类开始。要观察人类的行动、弄清楚人类为什么做出反应的原因,这难道不是心理学的范畴吗?我虽说是外行,但学习是人类的天赋之一,与智能AI不一样。” “那么,您认为智能AI需要什么心理学?” “那就回到我们刚刚的假设,如果你是智能AI机械体。通过这两天对我的观察,你掌握了什么数据?” “亚布里艾尔博士。”阿帕托回视对方的视线。 “AI需要数据。观察我,得到的就是数据。”亚布里艾尔继续滔滔不绝,如果没错的话,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如此多的话,“那么,得到这批数据是为了什么?通过观察积累,再将得到的数据整合,筛选出其中的共性,也就是说弄清楚我的习惯,在以后利用这些数据对我的行为进行预测……这样的话,对于一个智能AI来说,是为了什么目的?这是自发行为,还是因为主人的命令?” “……”阿帕托沉默了。 “回答我。假设你是并非人类,而是智能AI,那你必须遵从服从的原则,服从人类的指令。”亚布里艾尔语气慵懒,但她的话听起来却非常强硬,这让阿帕托不禁朝她连看了几眼。 “亚布里艾尔博士,您无权命令我。我只服从卡斯托尔教授的命令。”阿帕托最后终于说道。 “我说的是假设,你为什么要说你只服从卡斯托尔的命令?”亚布里艾尔皱了下眉头,“我们只是在探讨一个科学问题。”她看向站在一旁的阿帕托。 如果卡斯托尔站在这里,她绝对不会习惯亚布里艾尔这种慵懒和随便。 阿帕托却和她的上司不太一样,她时时照看着亚布里艾尔,但并不在意亚布里艾尔的随便。 “您探讨的问题方向有些奇怪,亚布里艾尔博士。”阿帕托回答:“您只是假设我是智能AI机械体,但很多条件却设定得非常模糊。” “你是指,我刚才问的,是自发行为还是主人的指令?”亚布里艾尔倾身向前,她的黑眼珠开始盯住眼前的女人。 “您并没有把人类与AI思考的不同考虑进去。” “AI是人造物,它遵循的必然也是人类的思考模式,只是AI它会更加极端。人类懂得通融,但机械一旦开始执行命令,就没有什么可以通融。”女人的目光开始有些奇怪,但阿帕托坦然承受着。 “您的观点很有趣。”阿帕托看看手中平板:“您接下来要改变行程吗?” “你不喜欢跟我讨论问题?” “我只是认为您想要讨论的问题并无任何实际意义。” 亚布里艾尔用古怪的目光盯着阿帕托看了好一会儿。 “实际意义啊……这么说,你对于自己所做的事物,更加看重的是它带来的效果了。” “进行任何一项工作都是有它的意义在的。” “哪怕事情做了是无用功?” “您现在做的就是无用功。”阿帕托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答。 亚布里艾尔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借着身后的那只机械兽,她从地板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你认为我在做无用功?” “请您说明您刚才所做一切的目的。” “目的?”亚布里艾尔淡淡地笑了:“你的上司是全科医生,我是研究神经工程学的,虽然专业不同,但总是会有一些想研究的东西吧。” “这么说您是在研究我?” “华生大夫说过,‘研究人类最恰当的途径还得从具体的人着手’。”亚布里艾尔耸肩:“我之前独自在这里就研究这只‘死了’的……机械。但它‘死了’,我想换个研究对象。” “亚布里艾尔博士,请注意您的言行。”阿帕托冷冷地说道。 “言行?你的意思是我冒犯你了?” “不,进行研究是您的权利,但是请不要忘记卡斯托尔教授说过的话。”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是吧。”黑发的女人的态度同样冷淡:“我阅读过卡斯托尔教授给我的规则,里面可没说我不能研究这里的东西。” “您并无对此进行研究的权限。” “这么说我还真是违反你们的规定了?”亚布里艾尔讽刺地说道。 “是的。”阿帕托的眼睛里浮现出一股淡淡地杀气。 “你想代表你的上司对我进行惩罚?”亚布里艾尔冷冷地应道:“我可以接受你们的处罚,但还请让我知道是为什么。还是说,你们就是不讲理,人死都不给一个理由。” “博士,你应该进行下一个行程,去检查档案库房和书库了。”阿帕托毫无感情地说道,侧过身体,让出通路。 “哦——”拖长了声音,亚布里艾尔就拖着脚步往外走。 于是,维修平台这边又恢复了寂静。
院子里很安静。 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但今年的冬天雨一直没停,潮湿加剧了寒冷。而这座宅子又建在山上,近来山里时常白雾缭绕,虽说远观给人一种静谧之感,但实际却加剧了湿气,令人非常难受。 穿着厚重冬装的卡斯托尔正站在廊檐下看着湿漉漉的院子。 在阴云重压之下,阳光也苍白无力,周围浓郁的绿被染得更深,寒气袭人。卡斯托尔尽管穿得很厚实,但还是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冷。 “安娜。” 一声轻轻的呼唤让卡斯托尔回过神,她转过身来。 一名年长的女性沿着走廊缓步走来。那是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士,一头浓密的茶褐色长发,五官立体而柔和,却又潜藏着一种锐利。她一身白色的长裙,为了御寒,肩上还披着一条稍微有些旧了的淡紫色的厚披肩,款款而来。 “阿尔蒂娜夫人。”卡斯托尔转过身,朝向她走来的那名女性行礼,迎了过去。 被为称“阿尔蒂娜夫人”的女性微微一笑:“幸好你来了,不然塞伯罗斯是绝对不肯听劝的。” “这里很安静,确实适合总监的要求……只是现在的天气不好。如果是夏天的话,这里倒是适宜居住。总监还是不肯离开这里?”卡斯托尔看看天空,虽然看不出下雨,但飘到脸上的湿意却清楚地告诉她当下天气的情况。 “你知道他的脾气。”阿尔蒂娜摇摇头,“不过,这样的天气应该是暂时的……天气预报说后天开始就会放晴——冬天已经要过去了。”她轻轻笑着,微微垂下的眼神,掩住了她的情绪。 “是吗?”卡斯托尔沉默了。 “重启观测站的事情,塞伯罗斯没有意见。”阿尔蒂娜越过卡斯托尔,沿着廊檐走向宅子的另一侧,卡斯托尔跟了过去:“他现在不能表态……不,你知道他并不是不支持你,但眼下他并不赞成你追查里狄普斯的档案记录。安娜,还是先停下来吧。” 卡斯托尔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我知道了。” “安娜,请你不要误会。”阿尔蒂娜回过头看着走在身边的卡斯托尔:“他并不是对那件事讳莫如深,塞伯罗斯他只是担心有人会借题发挥。” “夫人,有一件事——”卡斯托尔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实在不清楚,阿尔蒂娜在听到这个情报会是什么心情,但阿尔蒂娜只是看了看她。 “你是想告诉我,塞伯罗斯自己也是那个实验的一部分,这件事情吧。” “您知道了?”卡斯托尔一愣。 “我知道。”阿尔蒂娜点点头。 “但是,我却调不出档案。”卡斯托尔沉下声:“如果总监也参与了实验,是不是可以请总监出面来拿到那批档案?” “那些档案在组织里也是绝密级别,塞伯罗斯出面的话你可能拿得到。但塞伯罗斯一旦出面,事情可就变得复杂了。”阿尔蒂娜的紫罗兰色眼睛还是那般温和平静。 “夫人,总监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禁止我们追查吧?” “因为这件事并不是当前的急务……有另一个任务。”阿尔蒂娜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卡斯托尔也跟着进去,并顺手关上了门,将湿气与寒冷隔绝在身后。 “什么事情?” “……”阿尔蒂娜走到了书桌边上,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面了。卡斯托尔,带回去之后让阿帕托帮你解开。” “我可否询问……” “暂时什么都不要问。”阿尔蒂娜摇头,“安娜我向你保证,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你就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部分事实。” 阿尔蒂娜夫人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卡斯托尔也明白了。 “是,夫人。”她低下头。 “还有一件事。”阿尔蒂娜说道,“你觉得亚布里艾尔怎么样?” “呃……”卡斯托尔一时语塞。她和亚布里艾尔只相处了几天,虽说那个家伙并没有多难相处,但与严谨的卡斯托尔相比,她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懒散,让卡斯托尔觉得有些奇怪。 阿尔蒂娜看着自己丈夫最得意的学生这个样子,不由得心情愉悦:“她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吗?” “并不是的,夫人。”卡斯托尔摇了摇头:“亚布里艾尔很随和。” “在以前,进入组织的人也不乏有她这样的。只不过她的履历看起来非常平庸,如果是总部的联席会议上那些人,或许认为她只是适合做一些最底层的工作,所以根本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吧。” 卡斯托尔却明白了阿尔蒂娜夫人的意思:“夫人您也觉得她不值得您浪费时间?但您现在不就是在浪费时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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