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尘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碎瓷一点一点捡到手上,扒这地上的泥,将混着瓷片拢在一块,连同那几片青菜叶子一起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指腹有点疼,沾着泥污的白皙肌肤上很快渗出一点血,林芳尘走到水龙头旁。 清水流过手掌,将细碎的血迹冲下去时,那辆快要散架的面包车轰轰而来,很快就停在了门口。 林芳尘听见了李建树愉悦的笑声,踉跄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她抬头看去。 第一时间看到了墙外的那朵小白花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墙头,紧接着一双倔强而又冷静的眸子闯进了她的视线。 她们擦身而过。 眉眼清丽,眼下盛着的绯红如刚被水稀化的淡薄血色,纤长的睫毛上还带着细闪的晶莹,被衣团捂住的嘴露出殷红的薄边,凌乱发丝拂过脸颊。 林芳尘闻见清凉花香,像是山里吹来的、带着花香的风。 她转头,视线追着身影而去。 被缚着的双手背在身后,麻绳将白色棉服蹭出一道道灰痕,白皙的手指发红,似乎被蹭破了皮,渗出点点血珠子。 “傻子。”李建树从柴房走出来,高兴地和她说道,“以后她就是你嫂嫂了。” 嫂嫂。 林芳尘点点头,愣愣地看着自己冻得泛红的指尖。 嫂嫂很漂亮。 徐胜男走过来,顺手帮林芳尘关了水龙头,就往厨房走去。丁铃当啷的锅碗瓢盆声中,林芳尘走回到柴房中,安安静静坐到了她的稻草床上。 李建树已经出去了,应该是去找林海了。 林芳尘坐在床铺上直直地看着嫂嫂。 铁笼中的女人再度昏睡过去,嫂嫂挨在铁笼的角落闷不吭声地皱着眉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嫂嫂抬起头来,拧着眉厌恶道,“你看什么?” 声音像水声琅当,清冽。 语气很凶,但林芳尘听不出来,只知道这是在问她,于是她如实回答道:“我在看嫂嫂。” “谁说我是你嫂嫂的?” 林芳尘停顿了会儿,扣弄着床板,似乎做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道:“李建树。” 李建树不在的时候,她是不愿意叫他哥哥的。 嫂嫂别过头没说话。 林芳尘也不说话了,只是安安静静地摆动着脚尖,无聊似捏着指腹,等捏不出血珠子了,才放下手来,时不时看看门外经过的老母鸡,猜测着它今天生了几个蛋,什么时候能分到自己碗里一个。
第3章 江清客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帮了一个身上有未知伤痕的妇女,躲过了后面跟着她的男人,怎么会被迷晕在巷口的转角处。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在了一辆破烂的面包车中。 浓烈呛鼻的烟味充斥在车厢内,手被粗糙的麻绳死死绑住,身下只垫着一张破烂纸板脚下的纸板破了好几个大洞,像是被人蹬踹出来的。 晃动的车身停下的时候,那个满身烟味的男人用带着黄色烟渍的手抓着她的手臂,把她关进了这个潮湿的铁笼子中。 江清客仰头看见一方小小的窗口,风声从窗口传来,同时也将山间寒冷潮湿的水汽带到了屋子中。 那个模样还算好看的女孩,身上的棉袄洗得褪色,露着冻得发红的脚踝坐在稻草铺子上,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 “别看我。” 江清客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心中思忖着该如何逃出这里。 林芳尘的视线转动了一下,没一会儿,又转回到了江清客身上。指缝中缠绕了两根稻草,她拿在手上搓弄着玩。 柴房中只剩下了窸窸窣窣的稻草摩擦声,江清客蹙眉看了眼林芳尘,随即挪动着身子歪到铁笼锁头旁边。 铁锁很大,被铁链绕了很多圈,上面还有个用插销锁上的锁头。 看着并不好开。 看过后,江清客直接转了身,背对着林芳尘靠在铁笼上。 - -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内的光线有些暗了下去,林芳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是要吃晚饭的时间了,跳下床准备往外走的时候,鸡圈外突然传来李建树和林海的笑声。 “海叔,找个好日子我们就把喜事办了吧。” 李建树的声音似乎很愉悦,说话的尾音都往上扬了扬。 两道黑色的人影先迈过门槛,林芳尘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去,最后停在了床沿和墙壁的夹角处,垂着头不敢出声。 两个男人似乎都没有看到林芳尘,甩着钥匙打在铁笼上。 “喂,醒醒。” 昏睡在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林海把脚尖探进铁笼里,踩着女人的手指,毫不留情地使劲碾了下去,还坏心的转了转脚。 “啊——” 女人仓皇地收回手,抬头看到林海时,惊恐地往后退去,铁链打在铁笼上,叮叮当当一阵响。 江清客侧头,看到了一张满是泪痕和污渍的面容,双目赤红,神情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晃动的黑影下传来颤颤巍巍地祈求声。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呜呜呜....你们要多少钱都行,求求你了....” 林海甩动着钥匙不耐烦地说道,“给老子闭嘴。” 女人立即捂住嘴,生怕晚一秒就惹怒了男人。 “唉...瞧瞧你看上的货色。” 林海蹲下身子,腰间的厚棉袄全都堆积到了一起,显得有些吃力,他伸出钥匙戳了戳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女人。 像是对待一只牲畜。 江清客扭头望向林海,眸子冷淡,宛如山间最清冽的那一湾潭水,但也不难看出底下酝酿着的愠怒。 “还是个硬脾气。” 林海“咦了”一声”,浑浊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艳,不动声色道:“有长进,你选得不错,确实是个好货色,定个好日子,把事办了吧。” “谢谢海叔。” 李建树看向江清客,眼中是十分的满意。 林海又甩着钥匙慢悠悠地走出了柴房,眼神瞥到林芳尘,脚步一停,站在柴房门口扭头说道,“傻子也要选个好日子了。” 李建树跟在后面,扶了扶眼镜,“隔壁村的李家给了多少彩礼?” 林海嗤笑了一下,比划出两头的大小拇指,“六。” “是不是有点少了?” 李建树转头看着林芳尘,“这个傻子的姿色,应该会有更高的彩礼,她现在也还小,再留一留吧,说不准还能涨点。” “你说得没错。”林海用钥匙刮着下巴,眯着眼惬意地嗯了一声,“再等等。” 见林海走出了鸡圈,李建树抬手用力揉了下林芳尘的脑袋,嗓音突兀地变得低沉,“和你说什么了?” 林芳尘把自己死死贴紧在墙上,停顿了会,很慢地喊道,“哥哥。” 李建树朝着门口看了眼,确定林海已经走进屋子里了。才掐着林芳尘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来,“以后嫁人了,哥哥叫你来,你也要来,知道吗?” 下巴被掐得泛红,林芳尘忍不住蹙起眉头,费力地想要点头。 “说话!” 李建树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她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紧接着应道,“知道。” 被松开的一瞬间,脚跟落地,林芳尘慌张地伸手去寻找平衡,手指死死扣在床沿上,却依旧因为被李建树甩了一下的原因,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引来李建树一声嘲笑。 林芳尘收回手,慢吞吞地搓着手上的木屑,等到李建树离开,才站起身来,费力地转身将自己衣服后面的黑泥拍了又拍。 纯色的棉质衣服吃脏污,怎么也拍不掉那一块脏污。 江清客在铁笼中看了全程,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林芳尘没法子了,只能放弃拯救她唯一的一件棉服。迈着步子跨过门槛,想着还是先吃饭吧。 晚了,就吃不上了。 - -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见林芳尘离开了屋子,江清客微微前倾身子望着满脸伤痕的女人。 女人含着泪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到这里了,我好想我爸爸,我们还能出去吗?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呜呜......这些人都是畜生,根本不是人....呜呜呜.....” 还没问出有用的信息,女人又开始哭起来。 江清客只能放缓声音安慰道,“你先别哭,你先和我说说情况,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有办法出去的。” “出不去的....这里最好糊弄的就是那个傻子,我也骗过那个傻子....呜呜呜.....没想到又被那个男人抓回来了....” “你说,傻子?” 江清客抓住重点,继续安抚女人的情绪,“既然你都成功过一次,肯定能成功第二次。” “你别哭,你先说说你是怎么骗她的?” 在江清客的安抚下,女人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呜呜咽咽地开始说,“那个傻子...有时候会去他哥的屋子....我和她说我想要上厕所,让她....去帮我把钥匙拿过来.....不能让她哥知道....” 这根本就不是骗。 江清客疑惑反问,“她什么都没问?” 女人摇头。 “没有,她真的给我带回了钥匙,我就要逃出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发现钥匙不见了.....然后就被抓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和她哥说,她就是个傻子,说不准那男人就想看我自讨苦吃。” “我被他打了很久,真的很痛....” 女人说着,眼泪跟着一串串落下来,抽噎着重复道:“真的很痛....他们根本不在乎人命,在这里死了也没人知道,我爸妈根本找不到我的.....” 柴房门口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江清客嘘了一声,示意女人不要说话,女人捂着嘴点头,挪到角落里警惕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 - 林芳尘端着两碗白饭放到铁笼前面,拉了拉铁笼子上固定着的铁门,慢吞吞道,“吃饭。” 江清客侧头看向那一碗白米饭。 只有小半碗。 她转过头,“吃不饱。” 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又或者是没想到嫂嫂会和自己说话。林芳尘捏着铁门的手,紧张地转了转,有些艰难地说道,“我...我.都够吃...” 江清客睁眼觑着林芳尘,重复道,“我不够吃。” 林芳尘被江清客轻飘飘地一瞥,登时拿着碗站了起来,匆匆跑出了柴房。等到再回来的时候,碗里的白米饭已经高过了小碗,上面还盖着一层咸菜肉沫。 是她从自己碗里偷偷摸摸匀出来的。 饭碗送到了江清客手里,林芳尘松了口气似的泄下了紧绷的肩膀。 嫂嫂看着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林芳尘蹲在铁笼子前面,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枕着下巴看着江清客一口一口地吃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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