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顺眼,小意讨好,谁敢认现在的这个是辉煌一时的余家嫡女? 谁能知晓她明日便可能要委身于几乎可做她父亲的男人身下。 余姝恍惚缩在靠椅中,只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一开始她向傅雅仪跪地乞求时就被送进王宅走了这个流程再被她带来此处,大抵会感激涕零如面新生。 可她一开始便被傅雅仪带来了傅宅,予她权力,护她周全,哪怕有那么些微的恶劣心惊却也顶多令她睡一觉便忘却。 现在再让她去面对王家老爷,不吝于将人拖出火海又推入深渊。 可余姝怨不了任何人。 她只能去走这一遭。 手指握紧又松开,不知何时,掌心竟然多了圈冷汗。 余姝咬牙,将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压回去。 余姝!你还当自己是扬州的小姐吗? 你只能靠自己!不要怯! 不要怯。 余姝在书房枯坐了半夜,到了天蒙蒙亮时向来清冷的傅宅多了些许喧嚣,只片刻,那喧嚣便到了她的院子里。 媒婆拿着大红喜帕,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侍女和一个妆容精致的妇人。 她们给她梳妆,给她打扮,给她绞面,规训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拉着她上了早在院外的小轿,从傅宅偏门走了出去。 落北原岗的冬季人少得可怜,余姝坐在小轿子里,被迫穿上的嫁衣薄薄一层,冻得她瑟瑟发抖。 轿子旁的媒婆尖声说道:“余娘子可莫要乱动,届时入了王家,还得规规矩矩地才成。” 余姝没说话,只将冻僵的手在唇边哈了口气。 小轿子摇摇晃晃地又进了王宅的偏门,她低垂着头紧紧盯着走过的大理石路面,没一会儿就听着了热闹的乐声,被扶着跪进了王家祠堂。 王老爷瘫痪在床,自然拜不得堂,成不得亲,可王家老太太怕后头来的都成了傅雅仪那样,也要派嬷嬷挨个训一遭。 余姝跪在她认不得的王家列祖列宗前,听着一旁沉静古板的嬷嬷念着冗杂的家规,只觉得又冷又饿,荒诞不经。 祠堂里燃着香,浓而异,令人都有些许晕胀。 直到了最后,那嬷嬷丢给她一本册子,只瞄一眼,上头的内容便令余姝忍不住脸红起来。 那嬷嬷却走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道:“妾室伺候家主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可咱家的家主情况特殊,需得你更用心些。” “这上头所写,所画,你须得记牢,到了今夜将爷们伺候得舒坦。” 余姝抿着唇翻开这本书,从耳尖红到了眼角,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都感到一股奇异的燥热。 也不过片刻,她便被嬷嬷提了起来,一路搀扶着入了后院的一间宽阔房室内。 那处早有丫鬟等候,拉着余姝卸了头上的钗环,又换上了专为她准备讨好主君的里袍。 余姝细细一嗅,只觉得刚刚在祠堂的那股浓重香气依旧萦绕在鼻尖,可再看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却也不再纠结香,只觉一阵耻辱。 这穿了还不如不穿,这是正常人家该给良妾准备的东西吗?勾栏瓦舍都做不出这样惑人的衣裳。 肤白如凝脂,韧腰似细柳,从手到腿,那裸露的大片肌肤令余姝莫名感到一阵恐慌。 “换一身,给我换一身,”普一开口,那沙哑的嗓音便吓了余姝自己一跳,但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的酸软。 “再燃一线香”,嬷嬷开口说道:“将余娘子扶去床上。” 余姝下意识伸手去推拒,却被那几个丫鬟一把按住手,强搀扶着倒去了床上。 刚刚四肢的酸软令手脚都仿若有千金重,半点抬不起来。 而从一开始便无视她的丫鬟嬷嬷将她的两只手捆在床头后便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一道老迈沙哑的声音。 “余娘子,屋内燃的香有益用,为防你自己撑不住,暂且束缚了你的手脚,待老爷来后再拆封。” 余姝这种时候要再不知晓她所闻到的香是什么,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哪怕告诉了自己要隐忍,要蛰伏,比之以往更大的屈辱还是令她几乎怒火冲到了脑门。 那香令又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面上渐渐红润。 余姝眼底涌上眼泪,连身体都开始发抖。 她以为她为了活下去能忍的,她以为她为了活下去已经够没有尊严了,剩下的门坎都能跨过去的。 可此刻的孤身一人,此刻的孤立无助,还有身体的难堪,瞬间击垮了她。 她痛恨这样的不公无力,她痛恨自己所处深渊却无力挽救 ,这样的愤恨与恐惧几乎要超过求生的欲望,令她只想在那所谓的老爷来后找时机一发簪捅进他的脖颈,让血液喷溅。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第7章 误会 门外的脚步声平静而悠然,只一会儿就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那脚步的步调却依旧没有变,缓缓朝余姝躺着的大床而来。 等等,脚步声? 余姝快晕作浆糊的脑子有了一瞬间清醒。 若是那王家瘫痪老爷,怎么发出这样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她浑身上下都汗涔涔,半阖着眼,勉力看了一眼来人。 可却看不清。 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惶惶然不知边界在何处。 只有靠近她的人带着微凉的气息,令人神往,无法把持。 有一只微凉的手挑开了她手腕上的系带,仿若叹息了一声,“你可还好?” 余姝微微迷茫,这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传入耳膜中自带回音,听不清原样,她的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四处都是五彩斑斓的迷蒙境。 她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在被发配落北原岗时做过的梦。 彼时她饥寒交迫,因过度缺水而跪倒在地。 那个梦,也如现在一般地迷蒙不清。 可她见着了神仙。 多稀奇啊,余家的嫡小姐,向来不敬鬼神,不奉仙家,哪怕她祖母和母亲带着她前去上香,也从未心诚过。 就是这样一个人,被逼入绝境,竟然也会想起求神。 可那一次,哪怕在梦中,神仙也未曾眷顾于她,只垂着一双慈悲目,低低俯瞰,任她恳求也好,咒骂也好,痛哭也好,佁然不动。 最后余姝是被鞭子抽醒的。 那样地痛入骨髓,那样残忍地将她从梦境中抽离。 此刻余姝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妄,她以为自己又见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可这一次神说话了,仿若对她有几分哀怜。 于是余姝也就扣住神的手腕,目光盯着虚空指责:“我不好,你不是个称职的神明。” “你未曾给过我半点怜悯,”她哑声道:“为什么?” 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是今日一整日的委屈。 她不似一个人,仿若一件谁人都能把弄的物。 喜婆把弄她,嬷嬷把弄她,丫鬟们把弄她,未来还有那个劳什子老爷要把弄她。 她的身体不再属于她,她的思想也不再属于她。 她们扒开了她的衣服,挤压着她的脊梁,妄图令她抛弃廉耻,成为自甘堕落的烂人。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究竟为什么? □□焚身都挡不住见到神明这一刻的怨念。 她咬牙,撑着自己酸软的身体挪入那个冰冷的怀抱中,眼泪不自觉夺眶而出,仿佛恨极却又依赖至极,她的脸埋在神明华贵的衣摆间,打湿了厚重的面料。 她近乎哽咽,眼底却带着狠意,似乎终于在此刻在她所认为前来拯救自己的神明面前展露了本性,她嘶声说:“如若救不了我,你必与我同堕深渊。” 她此刻所以为的神明,又或者该说傅雅仪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见多了余姝乖顺柔弱的模样,她都险些忘了,她也是扬州泼天富贵养出来骄纵肆意的小姐,那份深入骨髓的傲慢与任性尚且没有被艰难的生活磨灭,稍微一激,便喷涌而出。 她捏住余姝的下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解毒丸,想丢进她嘴里。 可这小姑娘今日哪怕神志不清,却仍旧警惕非常,死死咬着牙,默默流着泪。 余姝此刻并不那么好看,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裳,被她一滚,几乎只剩了个肚兜,浓密的发丝散乱着搭在漂亮的小脸边,令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余姝,张嘴。” 她淡声说道。 余姝闻言幽幽看她一眼,扭过了头。 “神明不该这样对她的信徒。” 傅雅仪都给她气笑了,“那信徒就能把手摸到神明腰上?” 余姝脸上没有半点心虚,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热,难以言喻的热,迫切地想找个冰冷的地方降温。 “我很难受”,她脸上还挂着泪,“我该怎么办?” 一截白玉似的指按上了她的唇,一股冷香向她袭来,激得她忍不住地颤栗,她感觉到那位神明俯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一时没有听清,她忍不住张嘴问:“你说什么?” 就她启唇的间隙,一枚药被迅速塞进她唇齿间。 刚刚抚上她唇角的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咽了下去。 越来越近的冷香也离她而去。 余姝愣了愣,随即有些惊恐,“你喂我吃了什么?” 傅雅仪饶有兴致地看她,“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神明?神明给你的东西,你还怀疑?” 余姝不说话了。 可她的神情就是表明,她连神明也不相信。 相反,她此刻更想将神明拽入黑暗,亵渎高高在上的神明。 傅雅仪轻哼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推进了床榻里。 余姝还想起身,可浑身却比刚刚还要更加乏力,连眼前发迷蒙到五彩斑斓的场景也逐渐融成黑色。 那抹属于神明的剪影随之一同融进了黑暗中。 她只听见了一句冷淡的话语。 “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说。” — 傅雅仪终于给余姝喂了药让她睡下,算是了了一桩事。 这样迷迷糊糊张牙舞爪的余姝倒是比平日的她更有意思些。 傅雅仪刚刚便掐灭了屋里的香,此刻倚靠在床边的小塌上,沉默下来。 她指尖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馨香,可刚刚她对她说的话却更清晰。 “如果你救不了我,必与我同堕深渊。” 在最绝望狼狈时,傅雅仪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可最终没有救她的神,只有她一个人堕入深渊,又咬牙爬起来,爬出一条血路。 她并不希望余姝成为下一个她。 傅雅仪这个人,其实很护短,领地意识很严重。被她看中划入羽翼下的人,向来容不得别人欺辱。 本来她只以为这是走个过场就入洞房,可谁知王家做出这档子事来,还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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