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喊她的名字,余深还在喊:“贺远,我求你!我不会计较!” 贺……远……他怎么出来了?陆龄想不通。 但是回答余深的只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余深又回过头来看她,眼泪都滴到她的脸上,弄得她满脸都是。“怎么办啊……陆龄……你没有带手机……我的手机刚才摔坏了……陆龄……” ‘别哭啊,傻孩子。’陆龄双唇颤抖着,终于说出一句话来:“没……关系……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怎么会不疼?”余深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她狠狠擦了一把脸之后,陆龄看到她满脸满手都是血。 ‘这不会是余深的血吧?’
陆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余深抱起来,她浑身都在颤抖,没走几步路好像自己也要跟着倒下。 陆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力气,一把抓住余深的胳膊,“放我下来。” 余深不肯,但停下了脚步,重新不知道是以跪还是坐的姿势到了地上。
‘好冷啊。那血可能是我的。我好像要死了。’ 陆龄窝在余深的怀里坐着,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就无法再消失。因为温度随着力气一起从后背的伤口里流失。‘贺远一定是把刀抽出来了,否则只有刀捅进去,不会那么疼。’ 陆龄想过这最后一句题外话,看向了余深。
她还是在哭,但没有看陆龄。 她抬着头,用陆龄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悲愤在哀求:“关秀,我求求你,我抱不动她,你把她送到医院去,我不会告贺远,我甚至会给你们一笔钱,一大笔钱,我求你,关秀,我求求你。” 陆龄把头转过去,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关秀。 她躺着,所以他更高了,像是天那么高。关秀的神情很复杂,但陆龄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那天的那句话:“陆龄,你行。你最好以后别有求我的时候。” 行,一语成谶。
陆龄胸腔内有一股乱气,横冲直撞让她弯起腰咳嗽了一下。 但是咳嗽完了,她看见余深的衣服上全是血。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干的……!”落荒而逃的脚步和关秀惊慌失措的话砸过来,余深又一次低下头。 陆龄努力的咽下嘴巴里的血水,“你听我说。” 这是她最后一点力气了。 她看到余深忍住了眼泪,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她。“好好活着。” “……好……” 陆龄听到余深颤着声音回答。‘好可惜啊,我的求婚。’ 可是陆龄没有能说出这句话。 她用尽最后的,唯一的力气,对余深说:“余深……我也爱你。”
陆龄看不见世界了。 可是她看到六月火热的阳光,和阳光下那个皮肤如同白陶瓷一般的女孩。
——
汪蕊收拾好碗筷,段宁亭把她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递过去,“有人找你。” “谁啊?”汪蕊把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两下,接过电话后听到对面一个陌生的男声,问她是不是汪蕊。 汪蕊说是,之后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不好意思,什么?我没听懂。” 那个男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汪蕊呆呆地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开了扩音后对段宁亭说:“他什么意思啊?这是不是新型诈骗?” 电话那头的男声有点焦急:“汪蕊女士,麻烦您立刻来月霞街,这边需要您确认死者的身份以及安抚她的朋友。” “什么朋友?” 段宁亭的话才落下,手机背景音里就响起了余深的声音:“我求求你,你是医生啊!” “我马上过来。”段宁亭挂断了电话,给自己披了一件羽绒服就往外走。 汪蕊这时候回过神了,抓起沙发上放着的羽绒服跟着段宁亭一起冲出门去。
月霞街身为一条不大的街,自从在阳县修整好的这二十年来,是第一次接纳这么多人流量。它有些不习惯,局促地让人觉得逼仄。 段宁亭拉着汪蕊,挤开一个又一个围观的人,走到警戒线的最前面对警察喊:“我们是家属!” 汪蕊踮起脚尖,一直想透过那个挡着事发现场的警察看到他身后的场景。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一直传过来的浓浓的血腥味,已经让汪蕊几乎喘不上气来。 另外一名警察过来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为她们拉开警戒线。
段宁亭走在前面,刚走两步就回身,用手挡住了汪蕊的眼睛。 汪蕊知道不好了,是非常非常不好了。她扒拉开段宁亭的手,执意要看。
陆龄和余深的周围散落着一地的干果、果冻还有杨桃。 可是没有人去收拾它们。陆龄躺在余深的怀里,眼睛紧闭着,脸上除了血之外没有任何的颜色。 余深也一样。 只是她抱着陆龄又一直哭,脸全花了,血和泪融在一起,流下来的时候变成血泪。
余深一回头看见汪蕊,她拖抱着陆龄膝行,在地上磨出长长的血痕。汪蕊这才知道地上其他杂乱的长长的血痕是怎么来的。“蕊蕊,蕊蕊,求你了。她们不听我的,她们非说陆龄死了,陆龄不会死的。这些血是我的,是我的!蕊蕊!蕊蕊她们要带走陆龄!她们不能带走陆龄!” 汪蕊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但是那不重要。她蹲下身来把余深和陆龄一起抱住,“别这样,余深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可是‘别这样’,又要哪样呢? 汪蕊不知道。
那个曾经带她从棍下逃走、眼睛亮晶晶的人,那个许诺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人,现在浑身冰冷的躺在别人的怀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汪蕊想起陆龄曾经和她抱怨自己做的噩梦。 ‘她总让我把月光熄灭,月光怎么熄灭啊?’那时候陆龄皱着眉嘟着嘴,满脸不理解。 原来是这样啊……汪蕊低头看着陆龄满是血的面孔,喃喃地哭诉:“龄姐,月亮……熄灭了。” ---- 这章叫做“魄”,因为“魄”,古同“霸”,有月将灭时的微光的意思。也是这篇文名的由来。 陆龄是余深黑暗生活里月亮般的存在,而如今月亮熄灭了,余深的世界就毫无光亮。 感谢各位支持~
第36章 番外·空茫茫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洒进铺着羊毛地毯的办公室里,落在余深的侧脸上。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把修改好的文件递过去:“余董事长,您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的遗产变更就完成了。” 余深这才把目光从窗外转到面前的文件上。遗产继承人一栏上,陆龄的名字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汪蕊。 当然,只有现金和一些不动产的部分。
那是二十一岁那年国庆,余深回丘市时立的遗嘱。 她没有告诉陆龄,她把全部的财产甚至连同股份都给了她。还在遗嘱中交代好了由谁帮助陆龄打理。 可是现在,不需要了。
现金和部分的不动产给了汪蕊,股份给了郑元嘉的儿子。余深在文件上利落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就像当年的她。
不过不同的是,现在的她请助理礼貌地将律师送出办公室。过去的她回到酒店带陆龄吃饭,听陆龄吐槽保养头发的麻烦。 她那时候怎么说的? “习惯就好了。”好像是这样说的。 可是已经过去了六年,余深还是没有能习惯陆龄不在的日子。
余深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只有画眉的情侣才会走散,可是她明明没有给陆龄画眉。 陆龄出事之后,她好不容易恢复理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托郑元嘉去查。查这件事里有没有陈文情和她父亲,或者是余衍的影子。 郑元嘉查了,地毯式搜索的查了,也没有看到蛛丝马迹。
贺远就是在元旦第二天刚刚出狱。一出来他就盯上了陆龄和余深。
余深当时已经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她能去恨谁呢? 贺远因为故意杀人被判了死刑,关秀也因为其他名目被抓起来了。 可是陆龄再也没有办法醒过来。 她还能去恨谁呢?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希望这是陈文情或者余衍的阴谋。这样她就有一个人能去恨,有一件事能去做。 不像现在,除了恨她自己,她什么也没有。
余深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她想起陆龄说:“好好活着。” 水果刀就自己掉下去了,像陆龄从无形中伸出一只手,不许她去死。 陆龄要她好好活着,她答应过陆龄。 可是活着实在太难受了。
没有人因为她哭而难受,但陆龄会;没有人因为她伤害自己而不高兴,但陆龄会;没有人会听她说自己家的那些事儿,也没有人会陪她渡过那段继任余氏集团之前看似轻松实则最难的岁月,但陆龄会。 一个人的日子她从前可以熬过来,但因为有过陆龄,所以她不能再适应。
陆龄的碑立在阳县,但实际上是衣冠冢。 她的骨灰在骆村,她家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原本余深不想,她不想让陆龄下葬。她抱着她的骨灰睡了三个晚上。 后来是陆龄的妈妈和汪蕊一起,把余深带到了一个大师面前。 这个所谓的大师说了很多陆龄和余深的事情,最后他说:“你和她的关系就是此消彼长,在一起就会有血光之灾。如果那天不是她,就会是你。你想让她承受你现在的痛苦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余深在这时候说:“我其实一点都不相信你。你说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直接查到,或者她们可以直接告诉你的。但是你的这句话,我信。如果我们两个人一定只能剩一个,那我宁愿是我自己,我不愿意让她痛苦。”
这句话看起来让余深好受,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伪装平静。 余深在每一个白天正常说话玩笑,但在每一个傍晚坐最后一班大巴去骆村,直到第二天早晨再坐第一班车回来。 一开始汪蕊以为她是去陪陆龄的父母,可后来才知道余深每到了晚上都会说回阳县,实际上是趁陆龄父母睡着后站在埋有陆龄骨灰的大树边上,一站就是一晚上,第二天在陆龄父母睡醒之前离开。
汪蕊当然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但是她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何况陆龄走了之后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不光是余深的感情,还有陆龄留下的店和那些小弟们。 汪蕊在这时候表现出了超强的决策能力。几乎不怎么需要余深,汪蕊一个人顶起了两家店和陆龄死后小弟们的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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